婚姻的童话 —— 红菱
(2006-11-06 11: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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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太多的牵绊。二十五岁的年龄,年轻得不确定将来想要什么,没有长远的打算和周密的计划。可是我给了自己自由。想走很远。也许在路边有一个舒适的房子,温暖干净,让我感动而失去继续行走的意志...
我很幸运,见到这个房子和它的主人的时候没有走很远。于是留下了,开始过正常的生活。
心里是平静和安详的。
有时候我们愿意相信,那是婚姻的本质。
八月份的时候,红菱的一家已经完成迁入新居的全部过程。红菱腹中日益长大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世。那一段时间,几个要好的朋友之间有频繁的周末聚会。最后一次是在红菱的新居。
几年年前红菱给我第一次打电话,就是为了邀请几个朋友聚会,那时侯我们刚刚听说彼此是老乡。她在电话里笑笑地说,听得出来你也是个随和的人,我们在外面的中国人都不容易,老乡嘛,不论如何都要结交一下,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胸无成府的快人快语,软软的熟悉的南方口音,带着一点北方卷舌音的影响。如同故乡吹过的一阵风。我在电话这边笑着附和,是啊 是啊是。
那个时候红菱来瑞士才一年多。 她走来给我们开院子的门。初次相见,她的眼睛涂着上翘的粗黑眼线,眼影是一抹明亮的蓝色,皮肤白皙红润,苹果一样的健康的脸,带有明亮的笑容。还记得是绿色的吊带长裙。她盯着我打量,可是嘴里象老朋友一样招呼,快进来,进来。她给我们看她的孩子,长得非常象他在厨房里忙碌的父亲。那个作了父亲的彼得,笑着放下手中的沙拉来和我们见面。——已经是几年前的事,现在我们两家常有来往,都是因为中国太太的缘故。然后一一参观他们的房子,厨房餐厅、大大的客厅、客人卫生间、一间主人卧室,最后见到一个宽敞的、惊人地丰富的书房。当时其他的客人已到,都散在客厅门外的大凉台上闲聊,或站、或坐在桌边。大凉台的一角,红菱的公公在忙着生火、烧烤肉食。红菱招呼客人,看孩子,看得出是个随和心宽、安于现状的有福之人。那天在场的人都几乎是初识,谈话的内容主要是相互了解彼此来历、恋爱经过,交流瑞士的生活经验和学习语言的经验,每个人都很坦诚。
三年后的红菱,适应了瑞士家庭的生活,整个人当然又有所改变。德文已经很流利,家里的交流语言不再是英文。站在新家的门口开门问候我们,俨然已经是个熟练得体的主妇。
红菱在我们当中最年轻,在家乡——那个南方的一个小城市作过银行的出纳,然后去沿海一带闯荡过。申请瑞士酒店学校的时候,她在广州。一个大胆的女孩子,喜欢走南闯北。和彼得初次邂逅也非常有戏剧性。是刚读酒店学校不久,她和几个女同学深夜去舞场跳舞。在酒吧里,遇到彼得几个男人。其中一个来和红菱搭话,两人便认识了,一起去跳舞。彼得已经喝多了,当晚话很多。那段时间他才刚刚恢复单身,情绪低迷。和红菱交往的日子里,彼得开始改变,开始积极地学习中文,——其实之前对遥远的中国并无任何深刻印象。一年之后他们便结婚了。
在红菱的新家聚会,和从前相比,有了诸多的好处。有更大的设备先进的厨房,带壁炉的餐厅,餐厅的门外是通往房子立面另一端的长长的宽敞的通廊。通廊外有大大核桃木的餐桌,同样材料的躺椅,面对着花园里清澈的泳池。花园里可以眺望山下的风景,俯瞰着远山和湖景。房子的每个房间都看得见风景。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个适合享受天伦之乐的理想场所。
女主人招呼我们坐下吃自助餐。一桌的饭菜,有自家准备的,还有客人自带的一些。顺便提一下,红菱的家,每个星期固定请人打扫、烧饭。红菱的婆婆常常自愿帮他们把孩子接过去带,所以红菱常常可以往返中国,有时和彼得一起,有时自己干脆在中国留住两三个月。这样的自由,所有的朋友都羡慕。
过得无忧的人,脸上便不会有沧桑的痕迹。红菱看起来年轻而且安详。有时候在电话里,也会偶尔提到和彼得的些许争吵,可是云淡风清,并不象要计较的样子。
除了文化上的可以克服的一些差异,还要抱怨什么呢?彼得自己做投资的生意,为了避免红菱的抱怨,每天都带着公务按时回家,回家后便分担家务。心里为了这个有些怨气,两三次在我们面前提起。当然,其他丈夫们都深有体会,同病相怜。彼得现在终于得到解放,是因为家里有请来的管家帮忙照顾家务。看来经济宽裕是能摆平很多琐碎的矛盾。难得的是,彼得又是个极爱孩子的人,从孩子出生起就每天担当哄孩子睡觉的责任。直到现在,第二个孩子出生,他们始终是全家共处一室。
大家下午在花园里休闲的时候,看到彼得抱着午睡刚醒、还在懒懒地哭闹的儿子。 他把孩子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轻拍孩子的背,在廊子上来回走动。 空气里有温暖的风和明媚的夏日的阳光。
一个温情干净的男人,和一个舒适干净的家。
我和几个女朋友快乐地跑到二楼的阳台去拍远处风景的照片。路过卧室,看到嵌入墙内的现代式壁炉里燃起的火焰。想起红菱的笑容。
暮色降临的时候,在温暖的灯光下,坐在床上一家人相拥,隔着落地的玻璃墙,看山下那万家灯火、湖光山色,会不会觉得,过去在中国的那二十几年是那么遥远,只象是一场梦。那是一场过眼烟云。
我也居住在瑞士,之前在日本也生活过。
人在国外的时候,非常想念中国,可到了中国,待不了一个月,就想离开。。。
总之,心情很复杂。
也刚刚搬进这许多年里第一个属於自己的家,漆了淡蓝的墙,摆了不离不弃的笨笨熊,请来的工人问,是孩子的卧室吗?张口结舌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这一间屋子,是童年的理想,是布置给那个在黑暗里用棉被蒙住头到不能呼吸的小女孩。
在中国的那二十几年,也许并没有那么遥远,在某一个不自觉的恍惚间,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