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丁香 --- 十三、

那一年5月的一天。橘红没有上班，从学校回来后象往常一样在厨房看书。菜放在水池里浸泡，窗台上的花在风中轻轻地摇曳。寂静。电话铃骤然响起，回声在空白的墙壁间惊慌地来回冲撞。橘红飞跑到卧室里去接电话。
你好，我是橘红。
你好，我是斯坦纳律师事务所。你就是埃伦的女朋友橘红吗？
是的。
是这样的，埃伦发生了很不幸的意外。悉尼地方法院发生了不明原因的枪击事件，开枪人当场自杀。九人被击，埃伦和斯坦纳先生当时正在法院门厅，不幸都中弹身亡。
什么，你在说什么？橘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袋轰的一下，突然变成死一样的寂静。

三天之后，埃伦的父母从英国赶来，参加儿子简易的葬礼。那一天仍然是阳光普照。教堂的门前停着黑色的灵车。橘红引着他们走进侧殿。两个老人刚下飞机，身穿黑色的礼服，说不出话来，一边走一边落泪。埃伦的肉体，就安静地躺在十字架下面。橘红直直地走上去，紧紧抓住他的手。
埃伦，你的灵魂已经走得远了吗？看我给你带来了生你血肉之躯的父母。
她的泪如潮水般涌出来。抓在手中的他的手早已冰凉而无力。这只手，她曾经以为这只手会牵着她去英国拜见未来的公婆，会牵着她去看遍澳洲的千山万水。
可是她知道，放开了这人世和他所爱的人，不是他的意愿。
她看见埃伦的的母亲试图用衰老颤抖的手触摸儿子苍白的面孔，压抑着声音哭得几乎晕倒。
她扬起脸来，穿过十字架，朦胧地看到那个通往天堂的色彩斑斓的圆形天窗。上帝的光从那里射进来。他过早地唤回了他的一个孩子。
她想到埃伦，就这样单身一人匆忙被迫上路。想到他的不舍和孤独。心一次又一次猛烈地疼痛。
生离，死别，这样残酷地摧毁人用身心来垒筑的城堡。转眼一切会成灰飞烟灭。

作为埃伦的未亡人，橘红请求埃伦的父母让她保存了一小撮埃伦的骨灰。她象当日母亲包家乡的泥土一样，把它小心地和几朵干了的丁香花一起包在塑料袋里，缝进一个小布包。
带着它，走半个小时的路，去库霁海滩散步，坐在沙滩上吹风，看黑夜中的海浪和天空，是橘红一生中做的最忧伤的事。
可是她已经不感到寂寞。她体会到人与人的爱情，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甚至穿越阴阳之界。可是那种穿越却又象一把利刃，刺透了心脏。痛。
她开始常常张开自己的手，仔细去看那里的纹路，直看到它们混化成一片空洞。在命运之前，人可以选择无数的道路，可是很多时候结局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