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骏:加拿大俗人俗话

这些都是我投稿过的文章。发表的,沉着的,都像是我的孩子。新的在肚子里转着转着,总也生不出来。请好友们忠实无望地守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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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海归,一种心情

(2008-01-25 11:40:29) 下一个
流产作品之二:


两种海归,一种心情

(海星杯征文 / 作者 雅骏)

我有两家技术移民的中国朋友,觉得自己没在加拿大走入正轨,幸运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们轻描淡写地回忆彷徨和起伏,更多的,却是说对曾经舍弃的生活的珍惜。他们内心不富戏剧性的大起大落,让我试着努力写清楚。

电话之父亚历山大·贝尔( Alexander Graham Bell )说:“当一扇门关闭了,另一扇门会为你打开。我们经常怀念和懊悔的却是那些关了的门,而看不到那些敞着的门。”( When one door closes another door opens; but we so often look so long and so regretfully upon the closed door, that we do not see the ones which open for us. )

人生,有时有很多门,花里胡哨地朝你敞开着。硬着头皮挑一个,进去之后走下去,殊途同归。你后悔没进入的那些门里面,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美好。活在现在,最精彩。

这些是小潘对我说的话。说说简单,实际呢?

(一)小潘的海归:行了万里路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北方设计院,连椅子都没变。

小潘,一个正常的工科小伙子,大学毕业后在大设计院里设计画图。几年过去,得心应手的同时,也觉些倦怠枯燥,加上他认为领导发给的奖金比预想差之甚远,有了另谋高就的心思。被扑天盖地的移民公司宣传所感染,交了几年来的积蓄,考雅司免面试,经过不长的等待,小潘拿到了加拿大永久居民登陆纸。

小潘年过三十孑然一身,没有家庭的拖累,说走就走。在设计院潇洒地辞了职,在家人的祝福中飞往多伦多。

“我在国内等登陆纸的时候, 看过几个加拿大中文网,但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等着我,不身临其境,心里还是茫然。对于英语,除了考 雅司 的应试课文,没怎么弄过。天真地想,去了那边的水里泡着,语言会随着身份一道,自然而然变成加拿大人。至于吃苦,我有把子力气还能饿死?现在想想,那时候连张画过的图都没有抄到软盘上,真是傻等来着, 做的准备太少了,尤其是英语。 ”

刚落地,过去的同事已经帮 小潘 找了一间厨厕共用的小屋,互相离得不远。这使举目无亲的 他倍觉温暖 。

“谁刚来时没和别人‘同居’过呢?有热水洗澡,比在父母家的单元小屋舒服多了。我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有个窝就行。”

小潘生性乐观,像其他向往未来的新移民一样,各种证件办齐了,就开始专心找工。听讲座写简历改简历,把自己描述成绘图员的模样,向着目标的靶子大把出箭。落地不到两个月,发了几封信,十几封传真,二十多电子邮件。

还真让小潘投中了一标。与他联络工作面谈的工程公司远在百公里外的滑铁卢市。他查好了通勤火车 Go Train 的时刻表,又打电话磕磕巴巴地联系好当地出租车,清晨即起,西服革履地去应聘了。

“回头想想,那次真是天意,唯一一次掉下的馅饼,我就是没接着。工作面谈没成,原因太简单了,连人家问怎么画一条线,我都‘ Pardon ’了好几次。”

机会来得太快,小潘要准备要适应的事情太多,对英语还没培养起感情来。潜在的雇主觉得他在交流上还有发展余地。最后对他说的这句婉转的话,他却听懂了。

“进入加拿大,咱不说魁北克省,第一步关键的是什么,英语,英语,还是英语。如果我抓住了那次机会,现在就可能在哪个门里的壁炉边烤火了。我这可不是比喻。我爱拿门说事儿,是因为后来天天和门窗打交道。”

学子出身的小潘觉得要想找到理想工作,非得下一番功夫学英语不可。一面继续投简历,一面做了 LINC ( Language Instruction for New Comers )英语班的全职学生。

成年人要掌握一门外语,除了死记硬背,不知道有没有人不需要环境、时间和语感,像按电钮一样,一下子就填到了肚里。据说梁启超先生在远渡日本的轮船上,用几个星期学通了日语。这可能真的是个美丽传说吧。

对于英语班,小潘开始新奇,渐渐又有了自己的看法。

“我奇怪班里怎么那么多女人。后来才知道她们有老公上班养家,她们把孩子往英语班里的托儿所一扔,就来班里聊天了。她们说的英语,比唱得都好听,在这儿混者,恐怕是为了免费的托儿所吧。如果她们去工作,就凭她们拼写和语法的文盲水平,挣的钱可能都不够交托儿费的。她们的英语不是‘学’来的,而是殖民地的产物。这和中国人能写不能说完全相反。 ”

和婆姨们没有共同语言,老师强调的拼写和语法又是他的强项;最重要的,来加拿大以来只见出钱不见入账。为了生存,上了几个星期英语课后,小潘决定到劳动人民中提高英语了。

在猎头公司的帮助下,小潘很快有了一份工厂里的体力工作,正式职称叫司机助理,就是把流水线上的门窗产品,和司机一道搬到车上,运到客户家里,安装调整好。工友们来自世界各地,大家彼此彼此,把英语作为第二语言。小潘觉得虽然和别人交流还有困难,但已经不是被人居高临下挑着拣着的时候了。

“那个公司很大,有各种福利和劳保制度,我的文化程度是工友当中最高的。如果一直待下去,真说不准哪天机会就来了。”

后来说起这段时光,小潘还是恋恋不舍。这个他在加拿大唯一工作过的地方,不仅养活了他,而且使他接触了不同国家的文化,感受到了人作为群居动物的集体温暖。

“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以前只在奥运会开幕式上听过这些国家的名字,现在,它们的人民是我的工友,这些国家再也不是地图上的一个点或一小块了。我这几年认识的人,恐怕是那些盯着计算机的程序员们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不仅认识了他们,也曾经深入人家的生活。我觉得,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哪个民族都是人之初性本善的。”

小潘干活卖力气,对人实在,时间不长就有了哥们,英语也因自信而越说越利索。每当过节时,孤单的小潘竟是大家争抢的对象,好几个人邀请他到家里去。他经常带着工厂发的火鸡,同他师傅一大家子人,以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饮食,庆祝加拿大的节日。有时,师傅夫妻去赴宴,把三个孩子交给他看着。没结婚的小潘同孩子们相处得竟也融洽。

“我吃他们的饭没啥问题,他们却从来不吃我的饭,尤其是木耳海带之类,说没见过这是什么。当然我的做饭手艺也不怎么地。”

小潘做饭不行,体格可是越来越棒,这都源于他天天的体力活动。爱好体育的他说:“原来天天摸鼠标键盘,打打篮球都全身发酸。我这几年不用上健身房,锻炼出了一身腱子肉。哎,就是看不到电视里的甲 A 联赛了。”

小潘处在蒸蒸日上的阶段。按说就此下去,他很快就会走向稳定。但是,事情没这么顺利。

“和大家相处得都很好,但总有点哪儿不对劲。首先感觉深刻的是看雅典奥运会。我熟悉的运动员、国旗国歌都看不到听不到了。见到的只有加拿大队如何如何。我熟悉的解说也换成了英语,我可怀念死了那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 ”

不对劲的,是文化差异。从强大的文化阵容里走来,即使心里想要适应新的一切,没有十年八年的脱胎换骨,短时期内大大小小的冲突,怕是少不了的。

不对劲的还有孤独。这种孤独,是缺少聊体育赛事的朋友,听不到了母亲的唠叨,深埋心中的理想工作没有回音,也是没有那个“特别的你”。

“我在国内耽误了婚姻大事。在加拿大交往范围更窄,从没见到过背景差不多的单身女子。留学生和我年龄差距太大,找异族白妹妹黑妹妹,可能不会有啥共同语言。”

在加拿大遇不到合适的,就托国内的亲人给找吧。

“求他们给找对象了,我却和我妈说不上话。总是我爸接电话,一会说我妈去亲戚家了,一会说她买菜去了。不知我妈都忙什么呢?”

终于物色到了条件相当的女孩。小潘父亲说:“回来相相亲吧,也让我们瞅瞅你瘦了没有。”

那时,小潘已在加拿大待了两年,过着新奇过后钟表般的平淡日子。他决定换换环境,先回国看看再说。

“工作辞了,房子退了,存款清了,好像一去不返似的。其实我是‘眼下没嘛’,来去自由。回国后和女孩相处也得有段时间,加拿大的房子和工作,回来接着找呗。我师傅很惋惜也很理解,让我回来后再去那里干活。”

最后一次去师傅家,小潘把他常用的电话卡送给了师傅,写着他在中国的宅电,连同国家号和地区号。孩子们见到小潘,想起了他教的几句中文,准确地冲他嚷嚷着“朋友!朋友!” ……

至此,小潘在加拿大的经历似没什么新奇,太多的人都能找到他的影子。之所以说他,更有下面的故事让我感叹:

回到那个没有热水供应也没有壁炉的家,一切一切让小潘 百感交集 。但是,他 归心似箭的家, 那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竟然从此完整不再。

小潘的母亲去世了。

我不愿触小潘的痛楚,没有细问他母亲的事,他说什么我就写下什么:

“她一年前就走了。我爸,我哥,都瞒着我。说我刚去加拿大,还没挣到钱呢,让我还是安心找工作吧。我怎么笨到一直就一点没发觉呢 …… ”

也许是孤单的父亲不愿小潘再离开,也许是和女孩相处得不错,他不想走了。他在电子邮件里写着:

“一不留神,我成海归了。听到熟悉的乡音,看到日新月异的景致,虽然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饭了,我却觉得中国这块饼是多么巨大。以前我只顾吃一头,没想到转过头来,它竟是这样有滋有味。”

望着随处可见的塔吊,小潘觉得在到处建设高楼大厦的中国,找一份结构工程师的工作,会比在加拿大容易得多。

小潘既像在加拿大那样看报纸发简历,又找到了人脉,与以前的组长、所长、老工程师联络。没想到,这一联系,小潘竟与过去的设计院破镜重圆。

北方市政设计院这几年翻天覆地。基础建设的迅猛发展,直接带来了泰山压顶的设计任务。组长正苦于招聘不到有一定经验的结构设计师,领导顺水推舟,同意小潘重新回到原来的组。

设计院大楼装修一新,计算机全部更换,周围的同事一个都没少。小潘虽然没了语言障碍,而对大家的问长问短,却只说:“我又回来了。”

那是一种近乡情怯吧。

反文化冲击是有的。马路上的人来车往,小贩的高声叫卖,他感觉到 “ 螺旋上升 ” 的亲切实在。

小潘除了真正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还感到会有超小康水平的经济实惠。据说去年组里人均奖金六万人民币。

“我不用拿六万,五万九就行。我曾经放弃了这么好的工作,转了一大圈才知道,我丢掉了什么。”

也许小潘将丢掉加拿大永久居民的身份。他的家人,他新交的女朋友都极力反对他再回加拿大。

“ 对加拿大,除了几个工友,几双留在同事家的新鞋,其他,好像也没啥藕断丝连的了。”

我最近一次和小潘通话,他说正在准备考注册结构师,又不断加班画图,忙得和女朋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看得出, 不管以后会怎样, 现在的小潘是过得踏实的。

“有意思的是,有几个同事转弯抹角地问我移民加拿大的事。我用自己的事儿告诉他们,第一,跳出原来的圈,失去的可不一定能找得回来了。第二,如果去意已决,早早的心理上往要投奔的地方靠靠。不要像少女怀孕似的茫然不知,等到生产了,才手忙脚乱知道艰难真相。看看英语原版片,到英语角找老外聊两句,上网深入了解外面的世界。这些都有利于初来乍到的立足。目前,我的家人、同事和失而复得的体面工作,就是我的氧气,以前没觉得他们的存在。现在才认识到,一刻都不能离开。”

“我找回了我的位置我的门,也希望人人都能看好自己的那扇门。”

愿小潘今后的日子,像他组装过的,现在正设计着的,崭新的铝合金门窗那样,闪闪发亮。

(二)黄燕儿的另一种海归:从奋斗有成的日本来,再回了日本

如果说小潘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海归故事,那对于黄燕儿,我想来想去只能说一句:生命,在于折腾。

黄燕儿 24 岁随留学的丈夫小柴去了日本。她是随着电视、社区活动和邻居学的日语。十几年后,她自称电视里说的每个字都听不错。

这可不是个美丽童话,黄燕儿确实有很强的学习认知能力。中国名牌大学硕士学位,留校助教。福利分房赶上了,职称评上了。各方面向上走的时候,义无反顾丢下这一切去投奔个未知数,这的确需要些勇气。

“什么勇气不勇气的,那时就是年轻气盛。对比当年的生活水平,出国当然是奔好日子去的。”

过上好日子以前的苦,黄燕儿和小柴也熬过来了。学成之后,小柴在大阪一家“铁构厂”找到了技术员的工作,每天衣冠楚楚挤地铁,上班下班早来晚走,淹没在一片男主外女主内的日本社会里。小柴的工作,照他说,如果日本不发生重大政治经济事件,他是可以老死在这家上千人的铁构厂的。

儿子的降生,使他们在异国他乡真正有了家。他们拿着中国护照,孩子也只有中国籍,但是妨碍不了对日本的全面认可。

“有了孩子,我的交往更多了。我和几个孩子小朋友的家长关系很好,还有几个经常打球的球友。有人都不知道我是中国人。小柴公司新来的同事,觉得他可能是来自日本哪个偏远地区,问过他,他的姓是不是源自日本通常的姓柴冈。”

黄燕儿说的,我有些怀疑。即使脸长得差不多,当地语言说得溜,但不暴露出过去的文化烙印,有点玄吧。

不过,小柴相当于十万加元的年薪,怎么说都是融入了当地主流。

平淡日子过久了,在蜜罐儿里也不会觉得甜。日复一日的相夫教子,使受“妇女能顶半边天”教育长大的黄燕儿渐渐觉得不平衡。偶然知道了技术移民加拿大的事,她觉得自己的条件绰绰有余,就以自己为主申请人,撺掇老公孩子一起加盟了。

“我想来加拿大,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了的。第一:我学历不低,这么家庭妇女地混下去,怕自己废掉。邻居有原来做医生的,做画家的,有了孩子后没有女人出去工作,这是日本的风俗。上下班高峰的地铁里,你就见不到三四十岁的女人。第二:日本是个男系社会,而且男人都把工作置于老婆孩子之上。没人不加班加点的,就算工作没事,宁可打电脑游戏也不急着回家。这好像也是个风俗。第三:我们在日本待了十多年,可以加入日本国籍,日语叫归化。日本新《归化法》规定 , 加入日籍,必须有日本名字。我姓了一辈子黄,却要改成土肥原,大冢,野尻,这个我太不能接受了。”

我理解黄燕儿条条是道说的,想跳出日本的不好。但改姓的事,恰说明她还在认同着炎黄子孙的文化。

“加拿大是开放社会,多元文化,我一落地就有身份,能出去工作经济独立,也用不着改名换姓的。我满意的就是这些。当然去之前也要做很多准备。我在申请期间,花四千美元上了驾驶班拿到驾照,我觉得加拿大地广人稀的,人人都要会开车才行。”

黄燕儿积极准备着,但她忘了一点:日本的道路是左侧行驶,而加拿大是右侧行驶。她也不知道,在加拿大学全套驾驶,再笨的人两千美元也能拿下全部本子了。

终于一切搞定,锅碗瓢盆电器自行车各类细软打成包,随着集装箱飘洋过海了。似乎,就这么简单摆脱了过去。

丈夫小柴对于移民加拿大不感冒。他说好不容易进入了另一种文化,再要从零开始,人生的这般挑战太没理由,还是不接受为好。无奈,虽然他是养家的,却不是说了算的。

“先去看看再说吧。我攒了几周休假,糊里糊涂地就跟她来了。”

一落加拿大的地,一家人带着浓重的日本色彩。黄燕儿和儿子说话用日语;办各种证件时用“黄燕儿”的日式汉字签名;家电当然是日货;看到集装箱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家当,黄燕儿连夸日本人的严谨工作态度。她对一张手纸,一块饼干都赞叹:日本什么都有。

我知道这些细节,因为是我陪着黄燕儿一家办证、取货、东跑西颠的。我理解她拿十几年前的中国和刚刚离开的日本相比。但是一落地就对加拿大没有好话,让我怀疑,她还没建立起重整旗鼓的信心。

“加拿大到处荒凉没个人影;电器扔到日本都没人捡;非得用电话公司的留言服务,连个答录机都买不到;服务态度真差;人既胖又蠢衣服土得掉渣; …… ”

小柴却不断赞美加拿大的自然环境,从不问怎样找工作,而讲些他在日本的辉煌业绩。看来他是以旅游的心情来的。

老公回日本了,留下足够的存款。黄燕儿没有生存压力,却让她不知先干什么好。一会儿想念书回炉,一会儿说好专业的学校在别的城市,没买车去不了;上社区学院吧,课程时间和孩子上下学冲突;找工作吧,力所能及的看孩子她没有证书,英日翻译的工作也找过,石陈大海,专业工作曲高和寡,报纸上就没见招聘的。

心没有到位时,奇迹是不会发生的。虽说老公不爱拿主意,但他不在身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又想做点事情,黄燕儿确实挺难的。

孩子适应得快,几个月下来已经和年龄相仿的小朋友打打闹闹了,英语也流利起来,就是好像有点日语口音。家里一如在日本的布置,墙上挂着根我早就见不到的鞭子,旁边有字:“爱的鞭子”。儿子躲着它走,我看得目瞪口呆:在加拿大孩子打不得,不知那“爱”在日本使用过没有。

我以为,时而矛盾时而坚定的黄燕儿,找到工作会是一个缺口,稳定后就能劝小柴过来了。可惜,这个缺口始终没有打开。

谁都有找不着北的时候,但如果两年都找不到,人的心境会变得怎样?

两年后,我再去拜访。黄燕儿脸上没了踌躇满志,还散发着轮胎味儿的汽车刚刚卖掉成交,没怎么用过的家具送了人,从日本带来的大小零碎,她姐姐从美国过来拉走了。曾经拥挤而整洁的小屋,如同热热闹闹演了场戏,曲终人也即散。

“我还是投降,回日本吧。这两年浪费的时间,悔得我肠子都青了。我可知道了什么叫沮丧 、抑郁和焦虑这些心理名词。 我既没去学,也没去干,可惜了我的英语和所谓技能的那点底子。就算在加拿大旅居了两年吧,长了点见识,孩子也掌握了一门语言。”

孩子很喜欢加拿大学校的愉快环境。离开日本时,因为妈妈把他的画片扔了而哭过,现在,又为要离开朝夕相处的小朋友而哭了。

黄燕儿和孩子行装简便地飞回了大阪郊外的那所公寓楼,那个默认了十多年的家。

两年的分离使夫妻重新珍视了彼此,黄燕儿再不提经济独立。“人不能和命争,入乡就要随俗。在日本做母亲不工作,就像去阿拉伯国家要带头巾一样。老公大男子主义就大男子主义吧,低人一等也就低他一等嘛。在日本我们算是熬出来的,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不久我们的大楼就要拆了,我们会得到一大笔搬迁费,能买一个更大的单元。有这样的好事,幸亏当时没有舍家撇业去加拿大。这两年我不在,家里乱得赶上狗窝了。现在,我想尽快帮孩子把日语拾起来,把该洗的洗了,该晒的晒了。就是说,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

也许日子过久了,谁都有生活在别处的想法。被外面的世界咬了一口,才知道孰轻孰重。

我自己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让我现在去加拿大别的省份,我都得考虑考虑了。要是举家迁往法国,或德国意大利等语言不通人地两生的地方,需要有多么大的吸引力,我才能走得动呢?

黄燕儿一家至今没入日本籍,始终是永居身份。三年之内再回加拿大,她和孩子的枫叶卡也许还能有效。

……

我的海归朋友们,你们现在的心情可好?梦见过加拿大的松鼠、红枫和漫天大雪了吗?是否听说,你们爱恨情仇的那个城市,又被评为了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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