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曾爱你,
你却将全部的爱赠与世界。

《努埃纳老教堂塔楼》1884
苏黎世E.G. Bhrle基金会
我想表达死亡和埋葬是多么的简单,就像秋叶落下一样简单只是挖出一些土一个小木十字架。周围的田野它们与地平线对着地平线,教堂墓地的草就在那里结束就像大海的地平线。现在,这种废墟告诉我,一个信条和宗教是如何消逝的,尽管它们已经建立得如此然而,农民的生与死是如何不变的:总是像这个墓地里生长的草和花朵一样发芽和枯萎。

《树根》1890
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
梵高于1890年7月住在法国瓦兹河畔奥弗斯时画的。它可能是梵高的最后一幅画,是他在最后一幅风景画中使用的双方画布的一个例子。
我写下这组关于你的文章时,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小心翼翼地接近你,像一个悄悄踱步进病房的陌生人,生怕惊动你太深的梦。可你并不睡着。你醒着,一直醒着。你以向日葵般炽热的眼神望着我们,用颜色替代语言,用风景替代呼号,用一幅幅画,替你写信。
这些信,我们太久没有读懂了。
有人说你是疯子,有人说你是天才。可我写到最后才发现,你只是在这世界上,太孤单。你只是太想被听见。

《圣保罗庇护所花园里的树木》1889
私人收藏
在圣保罗庇护所逗留的大部分时间里,梵高被限制在精神病院的场地上,他画了花园的画,他可以在房间外看到的封闭的麦田,以及一些精神病院里的个人肖像。在这段逗留的期间,梵高经历了无法画画的疾病时期。当他能够恢复时,绘画给他提供了安慰和意义。大自然对他来说似乎特别有意义,树木、景观,甚至毛毛虫都代表了转变的机会,萌芽的花朵象征着生命循环。
你一生写了超过八百封信,那些字句里有对画技的琢磨,有对贫穷的挣扎,有对信仰的祈祷,也有对弟弟提奥无尽的倾诉与爱。可我总觉得你最深最深的一封信,写在画布上。用油彩、刀锋、星空与麦田,用你那一生都无法熄灭的颜色。
那颜色,有时是蓝,是像暴风一样在脑中盘旋的蓝;
有时是黄,是阳光濒死之前最后一次的挣扎;
有时是红,是神迹未至、疼痛已至的红。
你一遍遍把它们重写、重画,像一个把痛讲成诗的人,只为等某一天,能被谁听见。

《普罗旺斯的农舍》1888
华盛顿特区国家美术馆
《Vincent》那首歌说:你想解放他们的心,但他们不愿倾听。
是的,他们不听。你画出了耳朵的痛,你却从没被真正听到。
你是画家,但其实你更像是一个低声哼唱者,一个写信的人,一个放风筝的人。
你把每一张画布都当成夜晚,用力将色彩撒进去,盼望有一颗星会因此亮起。
你让麦浪翻涌如水,乌鸦像一场暴烈的哀悼飞过天际,
你让夜空发光,因为夜晚太黑,必须用画笔点灯。
你总是这么做的:
你把画卷向我们递出,像是说:请将我的颜色,留在你们的夜里。

《夕阳下的播种者》1888
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
你和提奥并肩而眠,在那个叫奥维尔的小镇。那是世界上最安静的两座墓碑,却藏着最动人的爱。不是情侣,不是父母,而是兄弟之间的那种纯粹信任你是为他画画,他是为你活着。
最后你们都倒下了。倒在无理解的洪水里,倒在精神的烈火中。你在七月的麦田中倒下,他几个月后也随你而去。像两只乌鸦,被惊起后终于归于寂静。
可你们没有消失。
你从未真正离开。你只是把自己拆解成一块块画布,静静地悬挂在人们的世界里。

《蒙马特的向日葵小径》1887
旧金山美术博物馆
我写这组连载,不是为了解释你,也不是为了拯救你。你早已超越了语言与怜悯。
我只是想,把你一直说的话,重复一遍,写下来,读给别人听。也读给我自己听。
星星没有耳朵,但它们学会了倾听。
画布上没有声音,但它们比语言更响。
如今,也许仍旧没有太多人听懂你。
可请相信,有人,正在路上,试着靠近你。
夜晚很长。
但夜晚的尽头,有星光听见了你。

《罗纳河上的星夜》1888
巴黎奥赛博物馆
《Vincent》
繁星点点的夜晚,
为你的调色盘铺上蓝与灰,
你凝望着盛夏的白昼,
那双眼,熟知我灵魂的黑暗。
山丘的轮廓如伤口般颤动,
树木与水仙伏在寂静中,
你捕捉风的低语与冬日的寒冷,
在雪白如亚麻的原野上缓缓涂抹。
如今我才明白,
那时你想对我们说什么
你曾为了心灵的清明忍受剧痛,
曾竭力想把他们从沉默中唤醒。
可他们不愿听、不懂得听,
只是拒绝
也许现在,
他们终于会听了。
繁星点点的夜晚,
燃烧的花朵在画布上盛放,
云如漩涡,缭绕在紫色的迷雾里,
映在你瓷蓝色的眼睛中。
色彩不停变幻,
晨光照亮金黄的麦田,
岁月刻下的皱纹隐隐作痛,
却在你温柔的笔下缓缓得以抚慰。
如今我才明白,
那时你想对我们说什么
你曾为了心灵的清明忍受剧痛,
曾竭力想把他们从沉默中唤醒。
但他们不曾倾听,也不曾理解,
只是拒绝
也许现在,
他们终于会听了。
因为他们不曾爱你,
你却将全部的爱赠与世界。
当最后的希望也被吞噬,
在那个繁星点点的夜晚,
如许多痴情之人那样,
你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我想告诉你,Vincent
这世界,从来都不属于
像你这般美丽的灵魂。
繁星点点的夜晚,
画作悬挂在空荡的厅堂,
无名的脸,贴在无名的墙上,
那些凝视着世界的眼睛,再也无法移开。
如你遇见过的陌生人,
穿着破衣的男子,
银色荆棘与血红玫瑰,
躺在洁白无尘的雪地上,
被碾成沉默的碎片。
如今我似乎终于懂得,
那时你想对我们说的
你曾为了心灵的清明忍受剧痛,
曾竭力想把他们从沉默中唤醒。
可他们始终没有聆听,
也许,永远不会听了

《自画像》1887
荷兰奥特洛克罗勒-穆勒博物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