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出生在教师家庭,父母都在学院里教书。于是顺理成章地,我从小就被迫接受琴棋书画的熏陶。无奈我够反叛,不肯就范,被老爸揍了无数顿后,六岁时双方达成协议,只挑一项培养,那就是钢琴。小学到高中毕业那十二年,基本上都在老爸的“严厉”监督和我的顽固对抗中渡过。不过,他这招还挺凑效,我成绩一直在榜头。本科毕业后,他要求我要不继续留在大连考研,要不结婚生子。其实那时只要他说什么我的回答都会是不不不。一时冲动之下我偷偷卖了他给我准备的婚房,还东凑西凑向朋友们借了笔钱,买下了这个“老婆”,然后跑到上海来工作。老爸自然气个半死,犯高血压住了一个月医院,接下来有三年没跟我说一句话。
刘浩是我大学的同班,由于有共同爱好癖好,我俩在学校里几乎成了“双立人”,可以说无论在哪里出现都形影不离,以至背后常有人猜这两大个帅哥是否在同性恋。他们大错特错了。刘浩和我是绝对的玩世不恭、豪放不羁的大爷们,其中一大爱好就是泡妞。我们有一个原则,不吃窝边草,常跑到其他女生综合指数比较高的学校混。
我毕业来上海后,刘浩继续读研究生,毕业后也来了上海,理由是我缺了他没法泡妞。很巧地,两人都进了化工行业,他进了欧洲公司,我进了美国公司,工作上成了死对头。下了班,两个愤青继续无缝合作,共同在上海开拓一片娱乐新天地。不过,我们的目的和手法又大相径庭,他为了勾引女生上床可以谈感情,我为了博得女生感情可以考虑上床。但是,绝不拖泥带水是我俩共同的座右铭,上手后,不会超过一个月,无论如何都要甩掉。每个周一,我们都在他家拐角的酒吧碰头,交流心得。
“喂,还在犹豫不决呢?”刘浩打破了沉默,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最近上了个超正的Office Lady,今晚带她去外环的Burst Race开开眼界。你不会不成我之美吧?”我们一群爱飙车的亡命之徒成立了个StockCarRace.cn的网站,不定期在高速公路或车辆较少的道路上举行比赛,俱乐部成员们称之为Burst Race,当然,都是在没有交警干涉的前提下。“这样吧,TTS随你糟蹋。”
“得了,你那TTS太娇嫩,我都不好意思去摧残它。”
“你也太损了吧,你那老婆又老又难开,我借也是给你面子。”见我没吭声,“拜托了,这个我花了一个月才泡上的,你就当做做好事吧。”
“嘿,还动真格了这次。郑玮要知道了肯定跟你拼命,一晚搞三个老外。”
“我操。”听得出他咬牙切齿,看来他对郑玮还是念念不忘。
郑玮是我们本科班的骄傲,唯一出过的校花,也是刘浩不吃窝边草的唯一例外。他们在大四快毕业时好上,在刘浩读研时,郑玮一边工作一边兼职做网球教练,后来跟刘浩一起来了上海。但不晓得什么原因,06年他们散伙了。尽管大家保持着不松不紧的联系,刘浩一直很忌讳提起分手的原因。郑玮也从此变得放荡,专门往老外床上奔。而刘浩也愈发变本加厉,大有凭泡妞来发泄的势头。
“好吧好吧,就看在郑玮的份上,”我不忘再往他伤口撒点盐,“但-绝-对-不-许-在-车-上-乱-搞,”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TTS我也不要了,今晚坐地铁回家。”
“嘿嘿嘿,这才是咱哥们嘛。”他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
我放下电话,才发现还在上班,并且刚刚被那个奸狡的香港人伸腿绊了一下。是啊,我应该很气愤地,怎么现在一点都没有这感觉呢?呵呵,工作就是工作而已,真正的生活在下班后,我一向这么阿Q自己。
凝视了窗外好一会,才三点多,南京西路上堵着的车已经看不见头和尾。我接通了销售助理的分机,“Apple,请给我约Ben和Neil明早九点来我房间开会。”“哦...”听得出来慢条斯理,算是确认了。
这个苹果,难道真给人咬了一口,泄气了?
晚上跟市场部的同事在恒隆广场斜对面的屋企茶餐厅吃晚饭,算是欢送我吧。Gary又一次喝高了,是惺惺相惜呢,还是担心以后要独力应付香港人传说中的二奶?
八月中的上海,晚上还是感觉到阵阵的热浪。四周的灯红酒绿,跟这所谓的国际化大都市很是相配。九点四十,南京西路上满是出来觅食的老外,白的居多,偶尔出现黄的,棕的,黑的。让有点酒意的我感觉不太真实,这是在中国么?我会在这碰到郑玮么?奇怪,怎一想到老外就会跟她联系起来。
二号线的车厢真的跟上海二字不般配。脏兮兮的,地上到处是口香糖留下的黑斑。那些叫花子倒是很专业,每辆地铁上只有一对,从来不会有地盘冲突。他们每一站走一节车厢,停站时就呆在两节车厢间的过道上。不过他们的打扮卖相太过令人恶心。我奇怪他们是怎么进站的,买票的么,还是从铁轨走上来的?怎么世博的时候可以消失至尽,而过后又蜂拥而出,没人管的么?车里贴着“禁止卖唱、乞讨”的标语简直就是笑话。
龙阳路站下来,尽管小区就在对面,走到最远那栋楼还得十五分钟。电梯到了十二楼,我拿出钥匙,才发现好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打开门,摸到门边的开关,屋面霎时亮起来。墙上的钟正好指到十一点。在疲惫的时候,家永远是最温暖的地方,哪怕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进浴室洗了把脸,用手一摸滚烫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跟十年前刚毕业时比起来,真的显沧桑了,而心态却几乎没有进化。“你准备怎么走这辈子?你有计划过么?”我问,而对面的那个满面通红的,调皮的眨眨眼。我于是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回到大厅,我重重的摔到沙发上,真舒服。打开Apple TV,在iTunes上漫无目的地看电影预告片。哦,卢卡斯终于有新片啦,而且这次不是那莫名其妙的星球大战系列。场面看上去很震撼,我拿出笔和报事贴,写下Red Tails,Jan 2012,然后贴在冰箱门上,那里已经密密麻麻贴了好多黄色小纸条,那是我未来一年里打算看的电影。
十二点整,电话响了,是芷璇。我有意想捉弄她一下,压低嗓子,“这么晚打过来,难道就不怕坏了我的好事么?我床上还有个妞呢。”
“哈哈哈”,她的笑声永远让人听了开心,“拜托,大哥,我打的你家电话,又不是你手机。你从来不带妹妹回家过夜的,洁癖狂。”怎么这么聪明。
我硬是要扳回来,“切,我喝多了,美女送我回来,顺便就不走了。”
“切,连我过去帮你打扫卫生都要提前申请,你就继续吹吧。哼。”尽管她这么说,我还是听出点酸酸的味道。“没啦,就看看你有没有酩酊大醉,看看要不要过去给你解酒。”
“这就免了吧,”我想起早上的情形,“花点时间锻炼你的臀部吧。”
“去死!”她挂上电话,肯定还一边握起粉拳要揍电话。
陈芷璇是个非典型的上海女人。我02年到上海时,正赶上失恋,而她是我在这里酒吧认识的第一个人。或许同年,或许大家刚巧都处于低潮,又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天意,再加上酒精的功效,我们当晚就开始了亚同居的关系。每星期我会上她那一两次,而其他时间各自生活互不相干。性格和习惯上,按理说双方很般配,但我老觉得就是缺了一根弦,老升华不到“爱”的层面,而她却一直纵容我,从不提出“过分”的要求。不止一次,我逗她,“你这么好的淑女,早点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吧,我不收留你了。”
“拜托,是我收留你好的啦。”然后双眼就水汪汪的闪着光。每到这时,我只好闭嘴,走过去抱着她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
如水的女人,不该就这么委屈了。
洗完澡已经快一点,睡意在逐渐消失。我走到书房,坐在琴凳上,一股冲动想猛敲琴键。可想到楼上的老太太,最终踩下了弱音踏板,胡乱拍了几下,然后挪到床上。床,永远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我每次碰上它,不用数数,两分钟内就可以呼上。朦胧中,我又在经历骑士的受封,希望这一次,可以从头到尾把仪式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