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九七八

著名作家柳青先生曾經說過, 人生重要的其實只有几步.

當我們這代人風雨兼程攀越人生一座座高峰后, 回首來路, 不約而同地把視焦聚在七七/七八年高考, 那是人生里程難忘的界碑, 標誌著改变命运的关键一步是由此迈出的. 十年浩劫后的一九七七年, 重新出山的鄧小平有一項深得民心的舉措: 恢復全國統一高考, 不拘一格選拔人才. 一時間這個消息不徑而走, 激動了大江南北千千萬萬有志青年的心弦.

那時我正在西北當兵. 七十年代參軍是件時髦體面的事. 我自小隨在部隊作軍醫的姨媽姨父走南闖北, 十四歲那年, 初中還沒念完的我急匆匆地跟著當兵風潮參軍來到西北. 入伍后頭几年, 我曾經單純幼稚地追求所謂進步. 那時在部隊入黨提干是眾所期盼的前途. 少數有門路者可被推荐去作工農兵大學生. 不過我的一腔熱情很快被冷酷的極左文化扼殺了. 我參軍時僥幸政審不嚴, 通過集體入伍從一個軍區的隨軍子女變成另一個軍區的現役軍人. 而到提干入黨審查三代時才被發現家庭出身有問題. 儘管畢業於軍醫大學的姨父姨媽仍在軍隊服務, 可祖輩的階級烙印使我被排除在主流以外. 入黨提干成為泡影, 讀大學更是痴人說夢.

對前途悲觀的鬱悶心情使我轉向自學之路. 沒有了世俗名利場的羈絆, 倒使得我少一份隨波逐流, 多一點隨心所欲. 那時的讀書生活真有點信马由缰, 凡是能到手的書都讀得津津有味, 文學, 歷史, 哲學無不涉獵. 由於我在部隊醫院作衛生員, 輿醫學有關的化學是最早自學的科學課程. 當七七年高考改革號角吹嚮時, 我又不失時機地自學起數學和物理, 為可能到來的機遇時刻準備著.

無緣參加七七年高考曾使我一度沮喪絕望. 我所在部隊醫院推荐了三名有家勢背景的幹部子女參加統考, 我理所當然不在被推荐名單上, 從而輿這次眾人矚目的機會失之交臂. 不出所料, 那三名權貴子女果然因不具實力而名落孫山, 荒費了所有報考名額. 所幸翌年部隊領導改變思路, 順應潮流, 採取擇優方式舉薦考生參加全國統考. 一九七八年, 醫院政治處請當地中學老師命題, 在報考青年中進行初考, 而後挑選成績優秀的前三名參加全國統一考試.. 我終於把握住機會脫穎而出, 幸运地出线参加统考. 一九七八年八月二十日夜晚, 我聽到傳聞, 告知市中心張榜公佈高考初取名單. 次日凌晨, 我趕頭班公共汽車進城看榜. 當順著考生編號找到自己的大名醒目地落在第一張大紅紙上方時,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在我離開西北去讀大學時, 當地一位長者也是我的忘年交寫給我一首詩:

野闊天高看葉丹, 豪情從此逾終南.

回眸西北關山壯, 遍跡東南天地間.

十年流俗悲余子, 一句才高識謝難.

欲寫感懷無好句. 催人四化竟登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