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航程在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告一段落。在这里,我完成了美国海关的入境手续,这意味着我真正踏上了美国的土地。傍晚时分,飞机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JFK)平稳降落,我终于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城市。
纽约,这座举世闻名的大都会,不仅以繁华著称,更以它的多元与包容、自由与宽松而吸引了成千上万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然而,纽约绝非只有一张脸孔。她有千百种姿态:既可以辉煌璀璨,也可能冷清荒凉;既可能令人感到安全,又可能暗藏险恶;她能温柔地接纳新移民,也能冷酷无情地让人遍体鳞伤。
上世纪末,有一部热播的电视剧开篇便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也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这句话一度风靡,成为许多中国人谈论纽约乃至美国时复杂心态的真实写照。
天堂还是地狱?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的“洋插队”式留学生涯,从纽约开始。
(一)曼哈顿首日历险记
纽约由五个行政区组成:曼哈顿、皇后区、布鲁克林、布朗克斯和斯塔腾岛。其中皇后区面积最大,而曼哈顿则是人口最为稠密的核心。
我拿到的是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中心(The Graduate Center, The City University of New York,简称CUNY)的录取通知书和全额奖学金。若论排名,CUNY绝不在美国前一百名之列,只能算二三流学校,但截至2012年,它已诞生了11位诺贝尔奖得主,也培养出不少政商界和学术界的知名人物,比如前国务卿科林•鲍威尔、亨利•基辛格,1997年《时代》年度风云人物、英特尔前掌门人安迪•格鲁夫,以及华裔著名刑侦专家李昌钰。我们的课程、考试、讲座和论文答辩,都在位于曼哈顿42街、纽约公共图书馆斜对面的格雷斯大厦(Grace Building)里的研究生中心举行。
纽约市立大学(CUNY)是美国最大的公立大学系统之一,创立于1847年,旗下拥有11所四年制学院、6所社区学院,以及法学院、新闻学院、医学院和研究生中心。我拿的助研(RA)资助则安排在纽约市立学院(CCNY)。这所始建于1847年的老校,号称“穷人的哈佛”,同时也是CUNY系统的发源地。它位于赫赫有名的哈莱姆区——好莱坞电影里的黑帮故事常以此为背景。这里曾是黑人文化与商业的中心,同时也是贫困与犯罪的代名词。来美之前,我就听说过不少关于哈莱姆的抢劫故事。
到达美国的第二天清晨,我计划先去CCNY向我的导师B教授报到,再去研究生中心办理入学手续。出于安全考虑,学校通常提供校车往返于地铁站和校园。然而,那天因为我到的比较早,校车尚未开始运行,我只能步行前往。从地铁站走到学校,大约需要20到25分钟。
按照同学事先告知的路线走出地铁口,我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放眼望去,地铁口和街道上全是黑人兄弟,我感觉自己仿佛瞬间来到了非洲。流浪汉和乞丐随处可见,不时有人上前索要零钱。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和危险路段,心惊胆战地走向学校。那短短的20分钟,仿佛是我人生中走过的最漫长的路,也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段旅程。
幸好,B教授的热情驱散了我的不安。她为我介绍同事与同学,分配实验台和办公桌,然后递给我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一张字条和200美元。字条写道:“这200美元是我借给你的,不收利息。等你方便时再还给我。”对于当时的我来说,200美元无疑是一笔巨款。我在中国工作多年,最终也只换到了40美元。这笔钱放在哪里才安全呢?思忖再三,悄悄地走到洗手间,脱下旅游鞋,小心翼翼地把这笔“巨款”藏在了鞋垫下面。
当天,我还得赶去曼哈顿42街的研究生中心办理入学手续。同实验室的H同学正好要去中心上课,便顺路带我走了一趟,认认路。到了中心,我们就分开了。分开前,他反复问我一个人回家是否可以,我自信地说:“地铁D线坐到底,应该没问题。”
在研究生院办完手续后,我参加了一场专门为外国留学生准备的讲座,主讲人讲解了在纽约遇到各种问题时的应对策略。我清楚地记得,讲座内容主要有两点:一是遇到抢劫时如何保护自己——身上最好只带十几二十块现金,遇到打劫不要反抗,把钱交出去,对方拿到钱就会离开,通常不会伤人;二是女学生无论身处何地,晚上10点以后尽量不要独自行走或乘坐地铁。另外,讲座还介绍了如何应对诈骗和“碰瓷”等情况。没想到刚听完这些警示,我便迎来了真正的考验。
走出研究生中心的那一刻,我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街上尽是金发碧眼的美女,大长腿与各色高跟鞋,令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乡下人”目不暇接,恍若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就像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人,突然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新奇复杂的环境。我东张西望,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这就是美国,这就是纽约。
就在我沉浸在这份新奇中时,一个黑人男子走过来,故意撞了我一下。他手中的塑料袋掉在地上,一个瓶子“哐当”一声摔得粉碎。他立刻拉住我,说:“对不起先生,你把我的酒瓶打碎了,那可是一瓶非常昂贵的名酒。”
我一愣,心里暗叫不妙——这不正是刚才讲座里提到的“碰瓷”吗?没想到刚出门就碰到了!当时我的英语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心里无比紧张,心想跟他肯定也说不清楚。老祖宗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瞬间在我脑海里浮现。我甩开他的手,摆脱他的纠缠,快步离开。那个黑人男子却紧紧地跟着我,嘴里不停地喊着:“Excuse me, sir! Excuse me, sir!”他足足跟了我20分钟,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我心跳如鼓,浑身冷汗,也不管东南西北,只顾着往前跑,左拐右拐,再往前走。
他可能觉得继续跟着我也没什么希望,终于放弃了。我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然而,新的麻烦随即而来。这样没头没脑地乱走一通后,我已完全迷失在曼哈顿,不知身在何处。
天色渐渐暗下,我焦虑万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家。冷静下来后,我决定先找到地铁。远远望见一名牵着大狼狗的警察,我如见救星般冲了过去。没想到那只狼狗以为我要攻击主人,猛地扑向我,把我吓得差点跌倒。警察也慌了,急忙勒住狗,并对我喊道:“Never ever do that again!”(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我只好用磕磕巴巴的英语加上手势,问他如何去D线地铁站。警察耐心地给我详细地讲解了如何找到地铁站,以及如何换乘D线。
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就这样,我在纽约的第一天,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曼哈顿历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