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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难得的正规教育:我的卫校岁月

(2025-08-12 17:32:28) 下一个

(三)难得的正规教育:我的卫校岁月

1972年,七二届毕业生的分配,为我们提供了几个有限的选择。许多同学因毛泽东“把医疗工作重点放到农村去”的指示而排斥卫生校,宁愿选择去技校或市内无去向培训。然而,当老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把一个原本属于其他同学的卫生学校名额“按”在我的头上时,我第一次尝到了失去学习和就业自由的滋味。这个看似无奈的决定,却在多年后被证明是我人生中一次塞翁失马的幸运。

1972年12月,我提着住校行李,在几位同学的陪同下,来到了零陵路的上海中医学院本部报到。然而,报到后,我们就被几辆公交车集体送到了重庆南路的上海第二医学院,进行正式的新生报到。原来,在“文革”期间,上海第二医学院卫生学校与嘉定县卫生学校合并,校址位于郊区嘉定县马陆公社。三栋大楼连在一起,分别是集体宿舍、教学楼和实验楼。为了方便市区师生往返,公交公司的“北嘉线”,在马陆卫校专门设了一站。

就在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地方,我们开启了为期一年的正规教育。我们二年制卫校的学习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在马陆公社的上海第二医学院卫生学校,住校一年学习药剂学基础课,课程包括简单的数学、有机无机化学、解剖、病理、生理、药理、药剂、中草药等。一年后进入第二阶段,各自到附属医院进行为期一年的实习,学习西药和中药各半年。

二医马陆卫生学校共有四个大班,由二医系统和中医学院系统的学生组成,同时还有嘉定县卫校和瑞金医院后方医院的学生插入其中。上海第二医学院派出了非常强大的师资力量,其中不乏白发苍苍的海归老教授,50年代毕业的副教授,以及资深讲师。他们都和我们一样住校,讲课深入浅出,一丝不苟。老师们诲人不倦、耐心非功利的教育,使我们这些只有小学四年级水平、流落社会多年的“野孩子”,得以静下心来,接受了一年的正规教育。

这短短一年的学习经历,让我终生难忘。虽然学的是药剂专业,但我们和医学院学生一样,第一年就开设了解剖课。当第一次踏入解剖室,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玻璃瓶中浸泡着各种人体标本。中央台面上,一具从福尔马林池子里提出来的酱红色少年尸体,冲击着我们的感官。中年女老师一边讲解,一边用手术刀切割着肢体和脏器,层次分明,清晰到位。同学们表情各异,有人恐惧,有人恶心,也有人充满好奇。然而,从此到了夜晚,胆小的同学再也不敢靠近实验楼。

生理实验课的记忆同样深刻。老师们常利用小白鼠、蟾蜍、兔子等小动物进行试验。其中,如用剥皮蟾蜍观察肌肉收缩的特点和兴奋过程,用可爱的小白兔做空气栓塞实验的场景,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看着活蹦乱跳的兔子被注入空气后,双腿一蹬,瞬间死去,我对此产生了极端的恐惧。自此,我对所有静脉注射产生了本能的抵触,每次在中国就医,看到医生建议静脉输液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把眼前的输液管和那只小白兔联系在一起,惊恐地注视着缓缓流入我血管的每一滴液体。

这一年的正规学习,为我78年高考打下了扎实的化学基础。但更重要的是,它教会了我如何静下心来学习,并养成了良好的自学习惯。我深知,掌握了自学方法,便能受用一辈子。可以这样说,没有这一年的学习,文革后恢复高考时,我不可能靠自学考上重点大学,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时看来是一个无奈的选择,但最终结局有时往往只有几十年后才见分晓。我感激所有上海第二医学院的老师们,感激所有帮助过我的亲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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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不仕老了 回复 悄悄话 我有相似的经历,不过是在插队近8年以后,进了一个没人要去的“社来社去医士班”。那是1975年,在安徽。
格利 回复 悄悄话 期待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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