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本人出生上海企業家家族,祖父1901-1972,父親1924-2008,本人1945-,三代百年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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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來的路(84)我愛火車

(2024-05-26 22:34:15) 下一个

我走來的路(84)我愛火車

在洛杉磯我家的樹叢後面﹐有一條通向某工廠的鐵路﹐每天只有夜晚一班貨車通過。
躺在床上看書﹐午夜十二點正﹐遠方飄來一聲幽長的汽笛﹐聽那鐵軌輕輕傳來機車漸近的響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樹叢裡透出車頭強烈的光柱﹐照亮了筆直的鐵軌﹐一座巨大的黑影伴着沉重的轟鳴﹐慢慢地駛過﹐如一條長龍蠕動着笨重的身軀﹐只有車頭駕駛窗的一點灯火表明這是人控的機械。幾十輛貨車廂「咯嗒咯嗒」地壓過負重的鐵軌。然後﹐漸漸遠去﹐遠去﹐消失在寂靜的夜中。
 呵﹐火車——我的思緒又飛向遠方﹐飛向三四十年前﹐飛向萬里外的原野﹐隨着那奔馳的火龍……
我愛火車﹐尤其是蒸汽火車。

四十多年前﹐一首詩歌流傳南北:「西去列車的窗口」﹐十多萬支青从東海之濱﹐乘上專列奔赴天山腳下﹐我也是其中一員。

經歷萬惡文革的九死一生,1975年後我在這條五千公里的鐵路上﹐搭乘老舊簡陋的綠色車廂﹐七年中馳騁八個來回,四天三夜的旅程﹐風塵萬里﹐穿越大半个中國大地。茫茫戈壁漢長城﹐秦川八百里;華岳高聳河洛寬﹐江南桃花雨。

我喜歡車輪急速節奏的聲音,熟悉火車車廂油煙的氣味。每次我都儘量坐在貼近車頭的車廂,感受那鋼鐵巨人的澎湃氣息。混身冒着白汽的蒸氣機車頭﹐紅色的鋼鐵巨輪鏗鏘撞擊﹐如奔馬如巨獸,雷霆萬鈞。打開車窗伸出手臂,感受強烈疾風﹐俯身望車頭隆隆噴着濃烈氣煙﹐狂野的力量,一往無前的奮進﹐蒸氣火車是力的化身﹐是你自身理想的化身。

我夢想當一名滿身油灰的火車司機﹐和風﹐和雲﹐和大地﹐和蒼穹﹐一起永遠、永遠奔向遠方。

筆者攝于蘭新鐵路 (2004年)

在那個已經随風飄去的年代﹐淚灑故土﹐遠走他鄉﹐浸透了感傷凄美﹐伴随這份浪漫情懷的﹐是蒸汽火車。啟程的火車鳴笛﹐深情而柔軔地纏在旅人的心頭。

在一封書信要半個月的年代裡﹐火車是浪漫的載體。這種揪心揪肺的離騷,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都和火車聯系在一起。火車把你深埋心底的情感全掏出來﹐撒向長空。火車把你的思念牵挂,捎給遠方的情人。                  

2004年特地重走蘭新路,從上海乘54次直快到烏魯木齊,還是那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味。祁連山最東端的甘肅武威烏鞘嶺,是中國東西氣候分水嶺,海拔三千八百米的主峰白雪皚皚,仰望半山腰的天祝縣,仿佛在雲端,整個山體是一面寬闊雄偉的大斜坡,寸草不生,盡是沙石。我七十年代多次經過,列車須用兩個大馬力「前進型」蒸汽頭一前一後,經過巨大的S形路軌,慢慢推上山。這次的驚喜是整面斜坡滿眼油綠,列車在農田草地間遊走,真是賞心悅目。現在蘭新路建了高鐵,中國最長的二十公里隧道打通烏鞘嶺。時代前進了,但我的心,走不出歷史。

我的一半生命,已留在過去,留在蒸氣火車的時代,留在随風飄去的時代。

我愛火車﹐尤其是蒸氣火車。直到現在﹐我還是刻骨銘心地熱愛火車﹐望着遠去的列車和伸向天際的鐵軌﹐我的心也隨着那脫韁飛龍﹐飛向遠方﹐飛向萬里外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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