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25) 和美國老虎鬥

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25) 和美國老虎鬥

内地駐港機構，表面上和香港公司一樣，是董事會之下總經理負責制，但內部都有黨委，書記直接由上海市委指派。我來香港後，原領導層逐步調回上海。1986年上海市委組織部指派一位新任黨委書記來上實，組織部提名上海市化工局朱副局長，四十出頭，化工專科畢業，為人正派，人緣口碑很好。1986年8月我陪董建平去上海時，組織部通知他到上實公司上海辦事處來見我。朱走進辦公室，我離桌站起來同他握手，他畢恭畢敬有點拘束，等我坐了才坐下。我只同他談家常，他看我熱忱坦率，心情也放鬆下來，初次會面，雙方以心相見，為今後合作共事奠定了良好基礎，1986年年底他來到香港，擔任集團副總兼天廚公司董事長。

1987年1月25日上海聖約翰大學【注】同學會在香港舉辦世界大會，大陸、港台、日本、美英澳等地校友都來集會。見到很多老朋友，我和曹文錦、曹文梅兄妹相聚甚歡，曹文錦在香港航運界被稱為四大船王之一，曹文梅此時是美國加州儲蓄信貸局局長。1945年我父親接待第一批到上海的美軍，在家中設宴招待美軍，請曹氏兄妹為美國第七艦隊司令金開德上將等當翻譯。參加校友會的還有當時中英談判的中方代表魯平，以及榮毅仁、經叔平等。會上很多香港美國同學，都對魯平在電視上表現的強硬官方形象表示不滿，有人對他直言：「拜託你不要那麼黑口黑面好嗎？我們香港人見了好怕。」弄得魯平很尷尬，只好借故提前離開。

【整理者注】聖約翰大學（St. John's University），美國聖公會上海主教施約瑟創建於1879年，是中國歷史最悠久的教會大學，被稱為「東方哈佛」。1952年9月上海聖約翰大學被解散。校董會主席歐偉國及部份人員轉赴香港，聯同廣州嶺南大學校長李應林等，集合中國原十三所教會大學教職員，在香港成立崇基學院，延續中國教會大學傳統，1963年併入香港中文大學，成為中大建校三所學校之一。

1987年在宴請中資公司「春茗」時，招商局總經理江波向我提出一個合作項目，聯合競標香港機場免稅店。香港機場免稅店由美國免稅品公司DFS經營已二十五年，每五年競標一次，DFS是國際最著名的免稅專營公司，在全球五十多國經營免稅品店，獲利十分可觀。五年期滿，香港政府重新招標，DFS自信憑實力和經驗，一定中標。

新華社屬下的僑發公司在大陸做免稅品商店，總經理左派老明星傅奇 (石慧的丈夫）【注】，自信可以拿到名牌煙酒。但自感力量不足，新華社推動傅奇與招商局合作，招商局董事長袁庚指示總經理江波向我試探是否有興趣。

【整理者注】傅奇（1929-）石慧（1934-）香港长城电影公司明星，长城公司直属文化部，傅奇石慧夫妇在1967年香港文革中被港英当局逮捕，一直是香港亲中左派的代表，他们现居加拿大，他们的女儿傅明宪也是香港影视明星。

招商局是李鴻章所創辦，解放後招商局成為中國交通部駐港代表機構。董事長袁庚，廣東人，老資格黨員，極有魄力，被廣東省委書記習仲勛任命為深圳經濟特區蛇口工業區總指揮。他除弊創新，實行招聘制，砸破鐵飯碗，取消幹部特權。這些大膽措施當時極為震動，被趙紫陽喻為「蛇口模式」。我對袁庚很佩服，他對我也很謙讓尊重。他希望上實和招商局合作投標機場免稅店，我回來研究了DFS的資料，覺得風險大，但回報也很高，表示同意。

傅奇是土生土長香港電影明星，但在中國背景很硬，他測算繳納專利稅後每年純利高達一億港元以上。為了勢在必得，他擬定標價五年上繳48億港元，我也為這前景吸引，向江波表示有興趣。不多日，袁庚請吃飯，確定明華公司(代表招商局)，與僑發、北京大同和上實四家聯手投標。當時議定四家成立機場免稅商店公司，上實佔20%，資本額一億港元，上實投入兩千萬元。傅奇任總經理，著手組織班底準備投標。

1987年5月初香港政府開標，DFS投標33億港元落選，特許牌照由我們四家獲得。但DFS不甘心，採取一系列手戟，洋酒公司不供貨給我們，另方面他在市區開設免稅店，遊客購貨後直送機場，此舉令機場免稅店營業額猛跌40%。我們接手後一年虧損8600萬港元，照此局面，五年要虧損六億多港元。此事連趙紫陽也知道了，他問新華社社長許家屯，中資這麼大的投資，月月虧本怎麼收場？許家屯本是此事的推手，現在他說完全不知情。

許嚴厲責問招商局，免稅店公司董事會緊急開會。這時DFS表示願意合作，以免惡性競爭兩敗俱傷。我主張與DFS合作，方案是經營權和名稱不變，請DFS來管理，利潤各半分享，但專利稅由DFS負責，這樣我方可彌補虧損，轉入盈利。DFS則收復失地，可以統一經營，有利其業務。就是傅奇死要面子，堅決反對。最後我們與DFS談定條件，辭退了傅奇，傅的朋友北京大同也退出，股份由明華和上實兩家分配。

在與DFS洽談的幾個月中，雙方都高價聘請律師，談判協議。我大部份時間化在其中，每每開會到半夜一兩點，晚餐在會議桌上邊討論邊吃飯盒。由於長期勞累，我消瘦了十幾斤，但在山窮水盡之際，終於柳暗花明，心情上的安慰彌補了體力精力的消耗。在傅奇經營的十個月內，營業額累計6億多港元，平均每月6000多萬，由DFS管理後，第一年營業額12.8億港元，第二年更上升到15.6億港元。我們的墊資全部收回，此後每月坐享其成。這次是我們直接和美國真老虎鬥，付出了學費，也學到了真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