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假期不比本科和中专时候的春节,可以很长,而更像是参加工作的人那样,在家里待上一个星期就得出门。走亲戚还有和同学朋友聚会的时间被大为压缩,主要是和家人在一起了。二哥这次考研好像还不错,估计公费有希望,一家人觉得日子比我们小时候要看上去有希望多了。我也觉得他二次考研能成功很棒,可以让他一扫几年前高考失利的阴影,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一些了。
拜完年后,我初五就出了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宜春站挤上春运的列车。这种不是始发站的过路车自然座位是不用想了,一路站下来人到了南京就精疲力尽了。到了宿舍后,趁其他人都还没来的时候,我好好用寝室公用电脑做了个一学期的实验计划,准备和钱之顺商量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虽然说大的方向有些眉目,但是很多小的细节看上去就很头疼。这个未来要做的项目,手头有的就是那些曾经做过类似尝试的前人文献,而自己实验室没有人做过,所以很多都需要自己思考和猜测。
喂养小鼠还好说,基本就是加水加食换笼子,看上去没什么难的。标记不同代的动物,还有给动物编号也可行,不能像大动物牛马一样打耳洞,那也只好剪掉一点脚趾让小鼠们短痛一下了。最麻烦的就是各种遗传学异常的小鼠的筛选。简单的外形上的异常,像多趾、毛色什么的,那可以一眼就看出来,但是像生理发育神经什么的,就不能单看了,得有快速筛选的仪器。
尚老师和我俩开会讨论的时候,曾经许诺过可以让我们招募一些能干的本科生来,由我们培训他们去做这些具体的筛选,但是我们自己得首先建立可行的快筛手段。这么多的头绪,加上还有新学期课程的任务,看起来这学期可不轻松。
早春的校园里寒气逼人,宿舍里既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南京的冬天看上去比南昌更为寒冷,打着字手都哆嗦,于是我决定去实验室上会儿网,顺便让自己暖和点儿。
等我一赶到实验室,才发现梅娜和熊师姐早已经在实验室了。我开玩笑问她们:“你们不回家过春节的吗?”
师姐呵呵一笑:“想啥呢,博士了,你还指望能有多少春节假期呢?尚老师不催你,可不代表别人不催你。我们去年十月份去外地开会,据说还有两三个组都做了同样的基因敲除老鼠呢!我要是不加点儿班,别人就抢在前头发了好文章,轮到我们就只有喝汤喽!”
梅娜倒是没这么说,她告诉我:“实验室的动物需要人照看,我和饲养员轮流调休了,她先过春节,我后一个星期过。”
第二天,大家伙儿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寝室的人气旺起来了。回家一趟大家都像充了些电,说起话来都感觉精神多了。董杰家最近,就在扬州,给我们带来一大包切好的扬州风鹅肉,算是给了一份额外加餐。
聊起新学期,大家都基本确定了科研项目,需要各自努力了。每个人的项目都不一样,自然是不能互相帮得上忙,只能聊天这么说一嘴了。张麓对这些科研项目最看得开,分离新的抗生素对他来讲也不难,化学分析他本来就很强,但是他并不热衷于发个大文章,有新发现固然好,没有大的新发现那也没啥,反正他的观点是“好好再体验美好校园生活”,该踢球踢球,该追女孩子追女孩子,都不耽误。
董杰和袁枫看上去对科研更上心一些,尤其是袁枫。他告诉我们,他跟着一个师姐合作课题,等师姐毕业了,他做的延伸部分的子课题也就可以单独发表毕业了,倒也是一条路径。张安看上去倒是显得有些愁眉苦脸,因为他的导师自己经费有限,和他说要外派他去北京的一个合作实验室完成实验。他苦笑着说:“她这是不要我了,把我给打发了呀!”
我们调侃道:“谁让她是个女的,你没法发挥你风华绝代的魅力呀!”他对我们这些玩笑并不敏感,但是对自己被外派到合作实验室也实在无可奈何。
这种外派,好像也不少。过年的时候,我和孔河打过一个电话,他就说起他会从北京外派到四川的一个新保护区去。“那里刚组建,很多植物调查都不完善,他们和我们所要人,我们研究室就准备让一个老师带我去先那里蹲点一年。”他说。
孔河还告诉我,和小孔的关系也看上去在走向困境。他甚至连自己在北京的编制和户口也没法解决,更不要说搞定小孔的调动了,所以现在两个人都不开心。我告诉他,我已经对卫雪放手了,他安慰我道:“兄弟,看开点儿,你俩不合适。你早就该放手了,这样你俩都不会这么累。”他没有告诉我,他会不会放手,会不会累。
这学期开始,舍友们都纷纷常驻实验室,再也不是以宿舍为中心点了,只有晚上才会像归巢的鸟儿一样齐聚一堂。大家打升级扑克牌,网上QQ聊天,还有另一项热衷的消遣呢,就是用合伙电脑去学校的一个叫小水仙的论坛网站(bbs)上读帖子发帖子。那个小水仙据说是学生们维护的,挂靠在学校的域名下。每每上了十大热门的帖子都是那些奇思妙想的捏造出内容的帖子,被称为“坑”。很多人以“挖坑”为乐,回复这些主题的没营养的“水帖就被称为“灌水”。
“挖坑灌水”来吸引眼球成为一种发泄精力的低成本渠道。隔壁寝室的生化系一哥儿们擅长挖坑,被尊称为“坑王”,但是我们几个人倒是读帖子的时候居多,并不热衷特意挖坑,算是一心“潜水”了。这小水仙有个好处,就是如果你登录后挂着在线,其他已登录用户给你发站内消息的时候会通过叮咚一声的方式在网站顶上能够即时提醒你,单纯网页的方式,不需要下载就可以实现和网友的通讯功能。这样,在不能自行下载软件的实验室就显得比QQ要方便校内沟通了,我和董杰有时候就这么干,方便得很。
我对“挖坑灌水”这种活动本来就不热衷,但是“潜水”挂着在小水仙上看着校园风云,还是觉得心情好些。读研究生不像本科生那样有很多校园时光有闲在校园里随意漫步欣赏那种不经意的校园的美,而更多地像工作一样,上完课就往实验室跑了。查完图书资料和考完出国英语后,图书馆和自习室已经感觉遥远起来,实验室的电脑更经常地成为我的驻地。庆幸的是,孟熙和师姐他们都有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而本科生不常来,所以实验室的台式机上还不算拥挤,不至于想用的时候没有电脑用。
小鼠的饲养在梅娜和饲养员的指导下,看起来是不难。我和钱之顺学了两天就基本都掌握了要领:保持水和食物新鲜,勤换笼子,要特别注意不要搞混了标牌。那批金贵的高级别近交系雄性小鼠有五十只,都是从国外的叫什么杰克森实验室(Jackson lab)的小鼠繁育中心运过来的遗传背景清楚的后代,这样以后做后续分析就好办了,很多已知的遗传工具都能派得上用场。诱变剂也已经买到了,只等我们开始操作了。
因为老鼠放在医科大的缘故,实验室戏称我和钱之顺为“医大派”,他们在实验室本部的自然是“本部派”了。在实验室准备诱变剂工作液时,梅娜和本科生都调侃道:“好危险,离你们得远点儿!”
被他们划为自成一派,其实我内心并不开心,因为我觉得自己能力还不足以单独成为一派。我喜欢在实验室的工作环境,更愿意在实验室里有其他人的提携下成长。一句话,让我单独和钱之顺去探索而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力量,我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加入实验室以后,和尚老师差不多一个月一次单独的和我俩见面谈项目的机会,因为他一直很忙:忙那个大的遗传资源工程,忙会议,忙上课,所以他在实验室的时间一般是组会和论文讨论会,剩下的时间,匀给每个学生们就没有那么多了。我有问题的话,在实验室里请教孟熙梅娜和师姐反而是最方便的。实在找不到人可以请教的话,就只能上网看资料,走一步看一步了。
跑了几次医大后,我觉得老坐公交车然后总要走一段路,带着实验材料很不方便,于是花五十块,在修车店里买了一部他们自己组装的没牌子自行车,实验材料可以放在车后座,这样骑自行车车来回医大和金大,感觉方便多了。
正式实验前,我和钱之顺先做了十只普通小鼠的注射作为练手,来观察我们设定的诱变剂剂量会不会有很强的急性毒性,确保不会把所有的实验用的雄鼠还没有产生变异就直接报销了。我俩轮流把淡黄色的药剂缓缓推进到挣扎着的小鼠腹腔内,开始畅想它们将产生的各种突变。之后要给给它们饮用调得很酸的水,那个酸度,比柠檬汁还要酸一百倍吧。据说,这个酸水可以提高它们在注射诱变剂后的存活率。几个星期照料下来,这十只看起来只死了两只,这个诱变剂的急性毒性看起来还是在可控范围内,给我和钱之顺增加了一些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