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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初恋小馄饨

(2024-09-13 20:53:25) 下一个

 

 

 

“美丽的事物永远令人愉快;它的可爱与日俱增;永远不会消失......"约翰.济慈

阿拉爸爸、姆妈这代上海人,轧朋友,嚒人嚒吃过:初恋可爱的小馄饨!

薄如蝉翼的雪白皮子,裹着樱红的纯肉馅子,映衬着大海碗的蓝色边势,

婀娜于碧绿的葱花、金黄蛋皮丝当中,难得一份俗世中的清雅幽淡!

虾皮和紫菜的淡淡海腥味,更添了份鲜咸口感的层次!

 

上海滩上,论小馄饨,覅要讲“四如春”、“王家沙”、“江汉”、’春江“

或者”天津馆“、”燕云楼“、”杏花楼“......

那些侪勿是同情共心的点心:名店首要是坚持自己的特色,吃客的感受是其次了。

 

所以窃以为:苏北阿姨包的小馄饨为冠,因为有份人情味在里面!

犹胜多份温情、多份浓郁口感,苏北阿姨会用目光询问吃客“觉着好吃伐?”

苏北阿姨在乎吃客的感受,那是心里被唤醒的人情味道!

 

阿姨一身白色工作衫裤,正襟危坐在各式大小饮食店的玻璃隔断操作间,

右手拿着压舌板一半大小的竹签子,往脸盆里的馅料上一刮,

往已经在左手心平躺着的小馄饨皮上一遢,五指一拢,

一只只褶皱精致如花瓣的小馄饨,蝴蝶一样顺着阿姨的手势,飞向了竹笪里。

 

下馄饨的师傅点好数目,放进竹抓篱的馄饨被浸没于大镬子沸水里,

竹抓篱顺时针兜了三圈,顺手加了一勺子冷水,

灶台上,苏北阿姨一字排开了十几只大海碗,

阿姨拿起盐钵斗,象指挥家一样优雅利落的手势,有节奏感地往碗里撒盐,

随后将嫩绿的葱花、黄褐色的蛋皮丝、黛绿紫菜丝投入到大海碗里,

最后捧着一个钵斗,用瓷调羹勺起一笃雪白的猪油,遢到碗底肚里。

 

小馄饨此时已经悉数浮在水面上了,师傅用竹抓篱一撩就是十二只,

上下抖了三次沥干水,倒进大海碗,阿姨迅即用铜勺盛起棒骨汤浇进碗里,

霎时:葱香、蛋香、紫菜香,都无法掩盖一丝一毫猪油冲天而起的浓郁醇香!

 

这样的”苏式“小馄饨,不属于任何一家特定饮食店,或者食府酒家。

纯属苏北阿姨们的纯心制作,如同每个人初恋,都是纯心,因单纯而极致!

不是吗?

 

 

她和他在五月份,各自飞过了大半个地球,并肩走在了上海初夏清早的霞光里,

她和他,初遇在二十年前的五月份,从此都感到了初夏静懿中的热烈!

 

”我可否将你比作夏日?你比夏日更美丽、更温柔......"莎士比亚

她外柔内刚,他眼冷似冰,心热似火。

 

沪上东北角和西南角,时空和街景让人觉得不是同一个城市!

“打虎山路!”竟有这样煞气冲天的地方,眼下却是——

“喷泉与河水会合,河流和海洋交会,吹着风的天堂......"雪莱

 

他和她呼吸着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气息,漫步在从未踏足的东北角,

唯一熟悉的是夏日迷人的旭日,照在他们心里私密花园里的那份温暖,

哪怕只是艳阳下栀子花瓣上的晨露一样,转瞬即逝......

“人生如朝露,何事最堪愁。”(李白)

 

Hélène - Imagine

或许这首伊莲的《假装》是她和他,此时内心的写照吧!

”假装我们在一起,假装再拥抱我一次,假装我们相爱相守一生!“

 

路边突然有了间点心店,说突然,是因为实在太大了,

被吓了一跳,象小辰光南京路”王家沙“对过的”红甜心“,

窗明几净,店堂里厢放了四十几张八仙桌,比“红甜心”一楼大得多!

 

这种规模的店,在徐汇、卢湾是要自称为酒家,或者美食中心的,

而在此地,就是实实在在的叫作点心店!

店堂间揩得发白、露出木纹的八仙桌,褐红发黑的方凳子,

他和她,都想起小辰光和爸爸姆妈去点心店吃馄饨,

台子、矮凳也是这样的!

 

他能感知她笑了;她也能感知:他被触动到了儿时的记忆。

他和她走进了店堂间,他们回到了儿时的时空里了,而且是一起!

 

大概是时间太早了吧?偌大的店堂间只有他们二个人!

所有下面条、包馄饨、小笼、馒头、粽子、春卷的阿姨、

煎油条、烧豆腐浆、煎锅贴、生煎的爷叔,侪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她,剪了短发,日式小洋装,那份内敛气质,和点心店的随意完全不搭调,

他,背着徒步包,全地形运动鞋的那份山野苍茫,和点心店的慵懒不搭调,

但是,他们是搭调的,就是一眼都能感觉得到,他们是一致的!

 

店堂间也是几十年前合作社式样的布置,靠厨房墙上有菜单、价目表,

一个卖筹子的柜台里坐着收银员,

生煎是长方形的竹头筹子,馄饨就是一元硬币大小的圆塑料牌子,

大馄饨是红色的,小馄饨是蓝色的。

 

他能感知她又笑了:东京都是自动售货机了,这里还有小辰光的筹子!

真是回到从前的时空里了,有时,让心回到过往,就是一种幸福!

不是吗?

 

他买好了二客小笼、二碗虾仁小馄饨的筹子,

她和他不约而同走向了离收银柜台最远的一张小方桌。

 

“侬,哪能勿点客生煎?”一坐到对面,她就问他,

“侬勿吃油阖麽事,一家头吃没劲阖,就吃一样阖麽事伐!”

他把筷子用纸巾擦好,递给她,

她的手心握在了他手背上,手指间轻抚他的掌心,随即松开了。

 

他们静静地看着店堂外的朝阳:天空从湛蓝变成天蓝了,

“上一次吃馄饨......"他说道,”二十年前了,是个冷煞人阖冬天、早躴厢!“

 

”馄饨、小笼好了!“厨房爷叔的喊声,似乎不属于他们时空里的。

虾仁小馄饨比记忆里小时候的大,只有五只,他把中碗放到了她面前,

拿起调羹的她,看了一眼身后,他们都笑了,

她不说,他也知道她的幽默:

小时候点心店里吃麽事,先要看啥人快吃好了,就立了后头等人家的座位,

确认眼下身后没人等了,可以慢慢吃了!

她的心思,他知道。

 

她用调羹轻轻盛起了第一只小馄饨,和葱花一起送到了嘴里,

他第一次在朝阳的暖人光辉里,如此近地看着她,

光滑的额头上的发际线界限分明,只是一头长发不见了。

 

第一次看见她走进课堂,是被一头披肩长发的浓密震惊了,

看着她坐在了他前一排,那黑色的瀑布流进了他心里,

不记得老师那堂课讲啥了,只记得是语文课。

他想起了在迪拜朱美拉海边听到梁咏琪的《短发》。

 

“短发容易打理!”她说。

“有二根长头发在我的《卡尔卡西》教材书里!”他告诉她。

 

她盛起了第二只小馄饨,和黛黑色紫菜一起送入口中,

他发现她的眉形还是新月型的,颜色也是没变,天然本色。

和上一次二十年前在月色里的十村配电站外,看见的一样。

 

“我从不化妆的,至今如此,那次被花坛里蚊子咬煞了!”她扮出轻嗔状。

“那个大弄堂被封了。”他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失望!

 

她把盛起的第三只小馄饨和蛋皮一起,放在眼前端详,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依然清亮透彻,而那份未变的忧郁眼神穿过了他心房,

小纸扇一样的乌黑睫毛随即遮掩了那份忧郁目光,

“德永英明的《砂时计》写得真好!”

她淡淡地说道,他静静听着,内心起伏跌宕。

 

她盛着第四个小馄饨,和虾皮一起放到鼻子底下,轻闻了一下,

上海的黄梅天前还是闷热的,甚至是压抑的。

他看到了她鼻尖上的细密汗珠,眼神调侃,

她用眼光嗔怪他,她无声浅笑,

拿出了齐整叠好的硕大手帕,轻轻试着汗珠。

 

“侬还欠我一场电影。”他记得她,为了不爽约,急匆匆当面赶来拒绝的样貌:

鼻尖上、额头上全是细密、晶晶亮的汗珠,一头长发在脑后飞扬。

他笑了,年轻就是好,一切以为都会过去,其实未必。

 

“我们还需要看电影吗?”静静地看着他,她低声细语到。

“不需要了!”他说。

但是,后来一个人彻夜连看了几遍电影:《Sayonara Itsuka》。

 

最后一个小馄饨,她左手捧起了碗,右手小心翼翼地盛起来。

他吃惊、直直地盯着她白皙的双手,上次震惊是二十年前的夏天了:

她骑着HONDA CBR250 重机,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他被她柔性驾驭野性的美震惊了,那时男人也就骑乘“小绵阳”100、CG125而已!

他惊讶:一个女生的手,如何捏得住HONDA CBR 400的离合器,刹车?!

 

她笑着说“看啥呀?”
“我小时候是少体校练体操的,所以手就练大了,呵呵呵!”

他佩服她,因为他的平衡能力极差,觉得一个人在高低杠上翻飞是神。

 

“虾仁小馄饨,里厢一只虾仁也嚒吃到!哈哈哈!”

又听见她放声大笑了。

 

他喜欢听她笑得大声,第一次听见是二十年前了:

夏夜的43路大篷车,窗全开,二人并肩靠着栏杆吹着晚风返程,

经过刚造好的华夏宾馆,一股猪的超浓气味,随风灌向车窗,

瞬时整个车厢就象猪圈,熏得人落眼泪!

 

司机师傅加大油门往前冲,吹进来的风,

把她得长发飘扬得人象在飞一样,

而她的“哈哈哈!”大笑声音,把司机师傅也感染了,

回头笑着说“宾馆后头贴牢养猪场!”

 

后来在她飞航班时,他常去“华夏”顶楼酒吧,

看着繁星闪耀的夜空里,一架架返场灯光闪烁的夜机,

猜测她在哪个航班上,直至她东渡。

 

在机场崭新的二号航站楼咖啡馆,他送她登机东渡回事务所前,

一起喝一杯,二十年里,每次她回东瀛,他总会和她喝一杯,

Hélène : Ce train qui s'en va 伤感韵味从他的S4手机里传出,

咖啡馆里的音乐隐去了,服务生的心好细啊!

 

她看着他,静静听着,这是他们早已听过无数次的旋律,

但这是第一次,面对面坐着一起听。

 

广播里传来催促登机的讯息,她站了起来,

准备恢复成职场强人了!

整理好了日式洋装,拿起了职场西装的大袋子,公文包。

 

双眼清澈地看了他一样,往前走去,

“侬勿用送阖,去一号航站楼伐!”

他静默地跟在她身后,

Matt Monro-The Music Played忧郁的旋律从她的Iphone6里飘荡出来,

隔着海关大厅玻璃,她向他欠身点头行了日式礼仪,双眼忧郁地和他告别,

 

高橋真梨子-別れの朝 从他的S4里响起,穿过玻璃进入她的耳膜,

她拿出了手机,他也拿出了手机,彼此给对方看屏幕,

她和他,都笑了,那是同一首歌:英文版和日文版!

 

又过了十五年,2024年,巴黎奥运会开了!那顿小馄饨在记忆深处了。

她的Iphone15铃声是Hélène - Et si un jour tu revenais,

他的S22的铃声也是Hélène - Et si un jour tu revenais!

 

 

而没有用开幕式上Hélène : Amour secret,那是早已熟悉的旋律,

只是人,总要有点念想才好!

不是吗?

 

他们改了Et si un jour tu revenais歌词:

假如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咖啡馆。改成:我们一起吃小馄饨。

你不在的日子,我一直哼唱你的旋律。改成:我们都在听同一个旋律。

 

小馄饨不是啥阖大菜,更不是啥奢华撑门面的菜式,

就像初恋,简单、纯粹,让人一辈子心里会记牢的味道。

 

侬吃小馄饨辰光,会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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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yshen05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酸柚子' 的评论 :

比如无系会,不过我喜欢。
yshen05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酸柚子' 的评论 :

你翻译的挺好,哈哈哈哈,给你点赞,有人听懂上海话真开心,握手握手!

加大粗,脚踏车。
酸柚子 回复 悄悄话 那我也show off一把,翻译下你的咸话:
哎,看见你又来了,蛮好。你上次说小时候住在龙华的,其实东安路离龙华也不远,以前我老爸在中山南二路上班,周末就带我去龙华的公共澡堂去洗澡,出来我们就等在龙华庙前面的毛竹棚里面有个生煎摊头,(比古无系?)吃他们的锅贴,吃完后,爷儿两一部出租车(加大粗?)回转去。哎,多少年了。

回复:
把酒论思 发表评论于 2024-09-15 16:53:50
哎,窥到弄又来了,蛮好。弄藏汤刚小晨光Z了龙华个,其实东安路特龙华啊伐羽,老早阿拉老头子了了中山南两路上班,周末就搭无到龙华个公共月色起哒哟,测来呢就等了龙华庙几头个则毛竹榜理想有则桑几摊头,比古无系会切伊拉个固贴。切好以后,亚尼子两个伊部加大粗回钻起,哎,多少年了呀。
把酒论思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酸柚子' 的评论 :
你可以试试读读我的回复。
把酒论思 回复 悄悄话 哎,窥到弄又来了,蛮好。弄藏汤刚小晨光Z了龙华个,其实东安路特龙华啊伐羽,老早阿拉老头子了了中山南两路上班,周末就搭无到龙华个公共月色起哒哟,测来呢就等了龙华庙几头个则毛竹榜理想有则桑几摊头,比古无系会切伊拉个固贴。切好以后,亚尼子两个伊部加大粗回钻起,哎,多少年了呀。
酸柚子 回复 悄悄话 上海咸话读的有点夹生,听起来肯定很好听。
龙华六月雪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离上师大好近的,不是吗?
龙华六月雪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香在心里,萦绕在魂魄的情愫。故乡和亲情的味道!
龙华六月雪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陶次瓦' 的评论 : 生活就是热泪盈眶的前行,“不许回头,偷偷也不行......"村上春树老师说的,我不信:回头了,哈哈哈哈!我的生命我做主,滚烫的眼窝是心的温度,对吗?
陶次瓦 回复 悄悄话 看得热泪盈眶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哈哈,43路。……
起点站终点站。桂林公园的桂花应该香得来…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我一直当“四如春”为“四时春”。我大姆妈做过临时工的。现在明白是上海话读音。
慢慢来读。今朝白天瞎忙。
不过题目想到缪塞的诗《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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