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头上,春风拂面,百花烂漫,这不是讲爱情!
是南半球的墨尔本刚告别了冰点温度,突然就春意盎然了!
活在最宜居城市中的自然环境里,慢腾腾节奏让人懒,懒了就善!
就会记得感恩。
清早还是冷煞啊!牵好四只脚小囡出门,手脚冰冷,
看见短衫短裤阖外国小囡蹦蹦跳跳读书去,我头颈也缩起来了。
想起了弄堂口的滚滚烫生煎。
走了几步,明白了:其实想起爸爸了!
76年读小学辰光,参加课外兴趣“航模”小组。
放学后,和周同学一礼拜有二趟,去天山糖果厂对过的三楼做航模。
开始机身是吹塑纸做,剪刀剪,蛮便当阖,
后来机身是用木头做了,就要用锉刀、沙皮、磨得飞快的刻刀。
冬天,是冰冰冷的手要拼命捏牢木匠刨刀一样大小的刻刀,
每次在制作结束后,都是红肿着手回追去阖。
回去路上要经过挂着刺骨穿堂风的“九间头”大弄堂,
弄堂把一家合作社一劈为二!
东边是大饼摊:卖油条、豆浆、大饼、糖糕,敞开式店堂间,
沿马路二只柏油桶嵌勒贴满白瓷砖的灶台里,烘大饼用阖。
旁边还有二只烧煤球的大炉子,
烧着一大镬子豆腐浆,还有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油锅,
豆浆的清香热气,油锅里漛着油条的明矾味道,
回荡在冬天冷寂的大弄堂里,
不过上海人下半日吃豆浆、油条的勿多,侪是早上吃阖。
西边是门面大小一样的店堂间,倒勿是敞开式的。
门口挂着厚厚的藏青色棉帘子,感觉里厢热彤彤的。
沿马路也是只灶台,只嵌进一只柏油桶炉子来煎生煎!
灶台上装了玻璃移窗,煎的时候可以关上,
勿然煎阖大师傅、包生煎阖几位老师傅要喊“冷煞勒!”
有人捧着钢种镬子来外卖辰光,大师傅才拉开窗,
把生煎装到镬子里,随即就又飞快拉上移窗。
靠店堂间的一面,是用玻璃隔断,做到天花板,
东墙白瓷砖上侪是油腻,证明生意蛮好!
每次经过,我和周同学故意勿看煎生煎阖大镬子,
实在太香了!一看就饿了!
特别是大师傅拎起大镬盖的一霎那:
一股白烟香气冲天而起,立刻把所有玻璃全部模糊了,
大师傅随手在灶台上大钵斗里,抓了把碧碧绿的葱花,
撒向只只吃饱油水、白白胖胖、大小一模一样阖小馒头,
然后再拎起一只搪瓷碗,往镬子里再次撒油、随即合上镬盖!
这时候的葱香、生煎皮子的面粉香、馅子的肉香、油烟香闻到就饿煞!
大师傅听听镬子里“嗤嗤嗤”的声音变成“滋滋滋”了,
左手从小钵里迅速抓了把黑芝麻,右手转动了大半圈镬子,
弯腰把柏油桶下头的炉门完全拉开,火苗瞬间穿出镬底!
右手把镬盖拎在手里,左手一记头把芝麻均匀撒到镬子里。
只只白馒头,在开镬盖一霎那已经变生煎了!
油色滋润呈现诱人的微黄色,
和对比色的绿葱花一配,真是馋人啊!
芝麻的香加入先前的肉香、麦香、油香、葱香!
香气扑鼻的滋味直冲我们冰冷的鼻腔,
让我们要多大的毅力才迈开脚步走远啊?!
当时迭家合作社生煎,卖得货真价实:一客四只,一角二分!
淮海路、淮海公园门口的“春江”、陕西路口“江夏”、
石门路、威海卫路“吴苑”卖一角四分一客!
不过,再便宜几分也没用——阿拉小辰光,嚒零用钿阖!
只好咽一口馋吐水,饱好眼福,装了勿想吃阖样子,快点差路!
哈哈哈......
我和周同学的航模指导,沈传悌老师,当时在航模圈子也有名气的。
名师出高徒,我们不“高”,但也代表学堂去参加比赛了。
比赛在徐汇工人体育场举行,当然就要爸爸送的去了。
令我和同学大吃一惊的是:
阿拉爸爸、周同学爸爸,老远看见,还嚒碰着,就咧嘴笑了!
“精白面粉!”,“老黄牛!”互相喊着绰号,
原来伊拉还是“位育”中学的同班同学,而且侪是乒乓球校队的!
迭阖绰号,也是因为当初放学练球后,没好吃的填饱憋塌塌阖肚皮,
二阖人:一个盯牢淡馒头猛吃,另一个盯牢青菜汤面穷喝,
所以有了各自的绰号!
二位爸爸想起来,阿拉小组活动结束后,是一点点屁也吃勿着阖!
决定每次放学后的“航模”小组活动,就给二角洋钿让阿拉吃点心。
从此,每个礼拜我和周同学侪有二角洋钿吃一趟点心了!
那一天,阿拉是来生勿及刻好木头飞机水平尾翼,一路小跑去吃生煎了!
掀开了那厚重的棉帘子,店堂间确实热彤彤的!三只八仙桌坐满人!
阿拉立了卖筹子的柜台前,憨塌了!
一客一角二分,四只!人家半客,勿卖阖!
买二客阿拉缺少四分洋钿!
我和周同学,面面相觑,考数学最小公倍数啊!
解题答案是:我们四角钱,买三客生煎,十二只生煎,每人吃六只,
剩下来合买一碗咸豆浆分来吃,海碗里热腾腾的豆浆冒着白烟,看看就暖热!
表面浮着黛绿的紫菜、黄绿相间的榨菜、淡粉红的虾皮、红辣油、绿香葱!
一碗要五分,阿拉只有四分,只好买只咸大饼,分来吃吃了!
买好筹子,卖筹子阿姨讲“大饼自己到弄堂对过去拿,生煎好了再喊侬!”
阿拉又掀开棉帘子,跑到对面敞开的大饼摊,
拿了一只咸大饼,用手量了半虎口,一拗二,二个人侪笑眯眯咬了一口!
“三两生煎好了!”隔着棉帘子听见阿姨的喊声,
二个人飞快冲进去,立了灶台旁的大师傅身后,递上筹子给他,
迅即大师傅用一只黄颜色红碎花的搪瓷盆子,盛了十二只生煎递给我们。
“二只小赤佬,动作快阖嘛!”
阿拉二家头在一张八仙桌上二只相邻的座位,飞快抢位置坐下来!
旁边一个大阿哥,没坐着位置,讪笑着嘟囔到。
盆子里的生煎刚刚出锅,所以是白烟袅袅,
都看勿清台子对过大人阖面孔了。
热气腾腾的香味直冲鼻腔,一直到肺腑!
拿起筷子,拣起一只褶皱朝上的生煎,轻轻咬一口褶皱皮子,
麦香、葱香、芝麻香,二种甜味夹着葱的微微辛辣在口里蔓延,
破口处的肉香,迅即荡漾开来!
真的是“好味全在街边店!”
阿拉二家头,吃的速度一样,咬的动作一样,互相注视的枪调一样!
生怕多吃一只,哈哈哈!
那个冬天真冷!
好多年后,碰到已经开公司周伟同学,
讲起爸爸当初给我们二角洋钿吃生煎,
“其实伊拉中饭也吃勿遢二角饭菜票。”
阿拉侪讲出同一句闲话,
同时咽了口馋吐水,
不约而同又大声说到:“那个冬天真冷!”
“我们心里是真暖热阖啊!“阿拉轻声叹息到.....
我们长大了,才知道大爱无痕,父爱无疆。
谨以此文,献给爱我们的爸爸!
谢谢侬,爷老头子,我爱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