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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阿奶的蹄膀肉馄饨

(2024-07-31 05:28:54) 下一个

 

样貌象外星人说的互联网经济理论,我不懂!

明明是Distribute money。

重新分配原来的蛋糕而已!

 

偏偏装Creating profits!

又没有象乔布斯一样创造了IP3这个市场!

又没有象盛田昭夫一样创造了Walkman随身听市场!

 

明明是切割瓜分,原来的那只蛋糕。

却偏偏要穿上科技、时代进步的透明装来让人进入幻境!

 

无法接受快递小哥,很多是老哥吧,拼命赶时间送来的餐食。

无法接受自称中央厨房,这种化学合成中心配制出的可口食物。

 

人,起始于口中之食! 充满爱的,放心慢煮食物,似乎快要灭迹了吧?

人,升华于口中之言!口中之言 ,由心而发出的,似乎快要灭迹了吧?

 

像我这种诚心去食肆点餐感受氛围、诚心向料理者表示感谢、诚心感受烟火气;

像我这种诚心去现场体会料理者良苦用心,通过食物,共通心灵的人,

也在时代的边缘了吧!

 

仅以这一束亲手摘的圣诞玫瑰、

亲手拌制的地中海鲔鱼色拉,

献给自诩落魄的阿奶!

在天国的阿奶肯定闻到了玫瑰的芬芳,色拉的清香!

在阿奶庇佑下的我,一直记得只为我一个人裹的那碗纯肉馄饨!

 

三月份一开春,阿奶就在二个篮球场大小的花园里日出而作地忙碌了。

以前确实是花园,

后来......

 

后来为了我,能入学幼稚园,她同意在嫁妆上造起大庆中学,

后来为了我,能有个独立房间,不同意陌生人住到窝里厢来,

后来为了我,只能同意把弄堂里二幢房子让陌生人住了进去,

后来把花园变成了菜园,还挖了防空洞,

后来防空洞成了小池塘......

 

在我幼稚园时光里的的阿奶,

白天都在花园里忙碌,除了吃中饭,都在伺候果蔬。

 

“植物比人厚道,侬待伊好,伊也待侬好!”

“囡啊!阿奶落魄啦迨,日脚要省省叫过了呀!荤菜要凭票、也吃勿着,

只有蔬小菜自家种点来吃吃,阿奶省二钿下来,下趟侪拔侬讨家子婆用阖!”

 

阿奶每天下半日,领我从幼稚园回来,花园枪篱笆外头没人路过的时候,

阿奶就常常会笑眯眯对我讲这些话。

 

然后低头问二只在树底下刨虫子的小母鸡,

“倷啥辰光可以生头浦蛋?拔吾尼孙子吃啊!”

 

上海的四月是生机勃勃的,黄梅天还没到,

暮春阳光普照,雨水也不多,气候温润,

倒是早晚的露水滋润各色果蔬,

阿奶的花园,应该说菜园, 色彩是五彩缤纷——

橘红的是过冬未摘的北瓜,碧绿的是刚结果象苦瓜的金铃子,蓝楹树紫色小花开满枝头。

 

当油菜花的金黄和碧空万里的湛蓝形成对强烈的比色时,

阿奶就把芋艿揾到小池塘的烂泥里去了,

当芋艿长出和荷叶一样的嫩叶,随风扰动池塘水面起波纹时,

小母鸡有一天清早开始“咕咕咕”叫着,

阿奶讲"今朝要生头浦蛋了!“

随手把一只旧的饭窟放到鸡窝旁边,

”拔伊生蛋用阖!“阿奶期盼地嘀咕着。

 

然后将收好的小半碗油菜仔,放进大襟衣裳兜里,阿奶从来没穿过两用衫!

牵着我手送我去幼稚园路上,阿奶嘱咐我当心勿要绊倒,确实走得比平时快。

一到幼稚园大门口就匆匆遢我再会,

嘴巴里讲”阿奶自家要走几站路,到龙华老街去榨油了。歇歇就来接侬吃中饭!“

 

中午在学堂门口看见汗渍嗒嗒滴阖阿奶,问“阿奶,侬阖菜籽油榨好了?”

“吾尼迭眼眼菜籽人家嚒办法轧油阖!”
“收了我阖菜籽,倒了小半瓶刚刚榨出来的新鲜头浦油送我,厚道人啊!”

 

我又问”阿奶,今朝学堂勿吃红烧槽头肉,侬做啥来接我回去啊?“

”今朝阿奶用蹄膀肉遢侬裹纯肉馄饨吃!“

 

”阿奶,我连红烧肉阖肉皮都勿吃,哪能会吃蹄膀皮呢?!“

”阿奶让肉摊头师傅把蹄膀皮剞下来,遢骨头一道烧汤,阿奶吃。“

”蹄膀阖精肉让伊拉摇成肉酱,遢侬裹纯肉馄饨吃!“

 

随即,阿奶摊开手上阖草包:一小包馄饨皮、油纸包着肉酱、肉皮骨头。

 

一到窝里厢,阿奶推开花园枪篱笆门,直奔鸡生蛋的饭窟,

”生了!“ 阿奶一手轻轻拿着一个鸡蛋,

眯花眼笑说到,”囡啊,侬可以吃头浦鸡蛋了,还是热阖!“

 

随即,阿奶在小方台子上把肉酱倒入蓝花碗里,只加了盐搁咸淡调味。

炉子大火大镬子烧开水,大概是蹄膀汆水吧。

另外把行灶也点火引烊了,把馄饨皮放到湿布上,开始裹馄饨了。

 

”阿奶,侬要二只炉子一道烧啊?“

”炉子烧蹄膀汤,开了就做馄饨汤呀。”

“行灶烧柴爿,煎头浦荷包蛋!勿会有煤气味道,蛋是原汁原味!“

 

当我还在花园里喂二只鸡,吃阿奶奖励伊拉生蛋阖洋籼米时,

”囡啊!来吃馄饨了!“

 

我坐在了小方台子的方凳子上,桌上有一海碗。

这是阿奶平常勿用阖蓝边白瓷海碗,通常过年盛好小菜用阖。

 

碗里有十二只馄饨,”阿奶,嚒汤阖?!"

"囡啊,侬是急起急来,阿是肚皮饿了?“

 

阿奶从灶台上捧来一只钵斗放桌上,

右手拿起白瓷印着翠绿竹叶的调羹,

舀了一嘟雪白阖猪油,连调羹一道放到海碗里的馄饨上。

 

猪油碰到滚热的馄饨开始融化,发出诱人的香气,

阿奶把行灶的镬子里水铲干净,

从早上那个去龙华老街拿回的菜籽油瓶里倒了头浦菜籽油到烧炀的镬子里。

一股新鲜的菜油清香和猪油的香味混合着瞬间让我饥肠辘辘!

 

阿奶拿出二只头浦生的鸡蛋,轻轻敲碎蛋壳,

蛋液和菜油相遇的刹那腾起一股白雾,既有蛋的鸡香味道,也有菜油的热烈油烟镬香!

阿奶瞬间用铜镬铲把蛋反了个面,把行灶的火灭了。

 

我看着阿奶又从灶台上拿了酱油瓶,滴了几滴酱油到馄饨上,

又从小竹笪里用手指撮起几叶金色的油菜花放到碗里,

最后用铜勺子舀了一勺子蹄膀汤浇在馄饨和猪油上,

金色的油菜花漂浮在绛红色的蹄膀汤上,

绿茵茵皮子的大馄饨迅即被二只滚热的荷包蛋遮盖了!

香气扑鼻!

 

”囡啊!侬快点吃!趁热吃!“

我看着台子上只有一碗馄饨,

”阿奶,侬自家哪能勿吃啊?“

 

阿奶,笑得前俯后仰——

“囡啊!菜花、头浦蛋;头浦菜油、蹄膀馄饨,侪是长房长孙小囡,开春吃阖!”

“等侬发育头上,阿奶要烧菜花甲鱼,侬吃了,好遢老爹传宗接代!”

“阿奶,是老太婆,是勿吃阖!”

 

我也跟着笑了。

 

好多年后,我还记得阿奶那顿馄饨的香味,阿奶的笑容,可是,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好多年后,我明白了花园变菜园,是家道的落魄!

好多年后,我明白了家道落魄,阿奶从不落魄!

好多年后,我碰到沟沟坎坎时,总听到阿奶的笑声和那碗馄饨的香气!

 

终于,我明白了阿奶——

爱生活就爱身边的食物,

用心为家人做出原味的食物,充满了元气,

几十年后都让吃的人,心里充满暖意和感激之情!

 

有爱的人,

永远不会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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