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整理旧书信时,找出不少琼的来信,数了一数,有十九封外加一张圣诞卡,粗粗浏览了一下,是1997年至2003年的通信。大部分的信都是写着满满两到三张信纸的,在现在看来好像有点不可思议了。1997年的那封是她与我在美国第一次联系上以后写的,里面还夹着她的全家照。
我和琼是在大学校区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从幼儿园起,我们就在一个班。她在女孩子中算是长得比较高的,我们几个好像总会跟着她。记得她很喜欢画画,拿着笔和纸,就会画出几个像模像样的小人。我和另一个女孩也喜欢画,可每次画出来的都远不如她画的。琼有一个会闭眼睛的布娃娃,有一次她带来给我们玩,大家都很喜欢,同时也很羡慕。后来我就要妈妈给我买一个,但是妈妈没有同意,说五元钱一个娃娃太贵,没有给我买。长大后我才知道,当时每人每月的平均生活费是九元。
我和琼上小学时也在一个班上,她住在另外一个宿舍,我们在校外一起玩的时间不多,偶尔大家也互相窜门。我不记得是否去过琼的家,可在一次通信中,她告诉我她小时候到我家去玩时,听我外婆讲好听的苏州话。在学校的课间时间,我们女孩子总是一起跳绳,跳房,跳橡皮筋,琼个子高,因此那个跳套轱辘的橡皮筋游戏我们总是赢不了她。
那个时候,我们小孩子手里有了一点零花钱,放学后就会结伴去学校旁边的商店里买零食,三分钱一包盐晶枣,两分钱一包陈皮条,话梅就要五分钱一包了。我们一般不舍得买话梅,想着五分钱可以买盐晶枣和陈皮条两种零食了。印象中琼好像是我们女孩子中的“小领导”,她那时确实做过我们班的少先队中队长。正如琼在有一封信中所叙:“童年时大家在一起,有时会有一点小吵小闹,但彼此之间没有功利,十分开心。在小学的一到四年级期间,我们渡过了快乐的童年生活。”
后来进了中学,小学里一个班级的同学都被分到各个班,而我和琼被分在一个班,老师还让我们两个坐在一起,我与她算是同桌了。记得我和琼坐在靠门的最后一排,我们两个上课下课时叽叽咕咕,好像老有说不完的话。那个时候学校里很乱,上课也是闹哄哄的,但我们却是循规蹈矩,每次都按时完成老师的作业。有一次数学考试,我和琼都得了满分,还得到了数学老师的表扬。
女孩子当然有些喜欢的玩意儿,那个时候大家都学着用彩色的塑料玻璃丝编各种东西。琼的手很巧,总会做出各种各样的玻璃丝编织品。有一天,她高兴地带着完成了一大半的玻璃丝白色天鹅给我看,她编得十分精致,白色的天鹅额头 上还用了红色的玻璃丝,我真是喜欢极了,爱不释手。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可我们两个还在琢磨探讨,结果被当时一个工宣队员从后门的玻璃窗里窥见了,他走进教室,二话没说,就把那只白色玻璃丝天鹅没收了。那个工宣队员很胖,走路时地板都会震得咯咯作响,他从来不笑,学生们都怕他。那天下课后我们也没敢再去找他把玻璃丝鹅要回来。我们两个真是懊恼极了,太可惜了呀,那么漂亮的小白天鹅就这样没了。
后来学校里组织读《水浒》写书评,我和琼也很积极。去学校图书馆向老师请教,在图书馆老师的帮助下,写了书评。我们的书评还被贴在学校的墙报上,当时还觉得很骄傲呢,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到底写了些什么了。
初中那一阵大家都在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年近卫军》等小说。琼有个与她最好的朋友,是隔壁班上的竞。每次一下课,竞就会来到我们的教室,讲她的读书体会以及她读过的书。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段时间,竞每天都会来给我们讲她正在读艾捷尔•伏尼契的《牛虻》,大家每次都被她有声有色地描述书中的亚瑟所吸引。后来我们大家也都去读了《牛虻》这本书。
中学毕业后,我和琼就分开了。我去了农村插队落户,琼的哥哥姐姐都去了乡下,她就留在大学办的工厂里了。再后来听说琼和父亲的研究生结婚了,这个研究生我还见过,真为她高兴。有一天去母亲家,得知琼带着女儿正好在她母亲家,我赶忙过去看她。那是中学毕业后的第一次见面,大家感慨青葱岁月已悠然流逝。
我们在八十年代中陆续来到了美国,读书,创业,各忙各的,等安定下来再找到彼此的时候,已是十多年以后了。从那时起,我们开始了通信。我和琼都喜欢写信,她在一封信里曾经写道:“希望你能常常来信,哪怕只有一页也是好的。”
这些信件的内容里,大多谈的是孩子们的成长,旅游的心得,搬家买房的感想,还有我们自己的工作等等。有时也会谈到对时事和宗教的看法和感受。琼有一封来信长达六页,信中她谈到了全家回国去海南旅游的心得体会,这也是她回复我给她的三页欧洲旅行的信件。
随着网络的发展,我们书写的信件渐渐减少,信件变成了偶尔的电子邮件或是电话。很巧的是,我有次回上海探望父母,那段时间琼也在那里,小学的老同学们还为我们同时回国搞了一次聚会,把以前的小学老师都请来了。难得的相聚,大家都很高兴,同时感叹时光飞逝,岁月匆匆。
后来琼因她丈夫换了工作,搬去了西部。我每次去那个地方有空定会去拜访她。前几年,因疫情突发,我们安排的旅游日程受到了影响,结果还去琼的家里住了几天,真是太难得了!在她家的几天里,我们欣赏了她精打细造的花园,除了花花草草之外,还有果树,真是令人看了赏心悦目。琼的家中挂满了她多年来画的油画,有静物,有风景,还有人物肖像,展现了她儿时的画画天赋。她告诉我她把每一幅画都当作自己的孩子,都不舍得送人呢……
从玩娃娃的女孩子到如今,六十多年过去了,我们的来往如潺潺流水,平平淡淡。我想这样的友情是真挚的,是精神上的契合,它犹如一杯清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前几天我们通微信时,琼对我说:“从幼儿园到今天,这样保持的友谊太珍贵了!”我说:“是啊,我们要争取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