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三十三章(1-2)
第一节:
温林城里突发事件:住在窝窝头家温泉旅馆的房客被杀,死者是来自绥肇的老客。住房登记只说是跑买卖的,但死者曾是温泉旅馆的第一茬客人,温泉旅馆开业一年,这是第三次住进来,每次最多住两宿,算是熟客。
窝窝头的父亲张乐天早晨见这老客没出来吃饭,过了8点了也没见出屋,敲门没动静,推开门没等进屋,就看到了炕上的死尸。
刑事股长南玄三闻讯赶来,里外转了三圈,什么痕迹也没发现。查验尸体南玄三不外行:人肯定是死在后半夜,被刀捅死的。但基本可以排除另外七个住店的,也不会是凶手。
凶手不会从大门进出,只有从西南胡同,走温泉旅社的后墙,墙里墙外也没痕迹。凶手也一定是从窗户进到客房,但屋内窗外也没痕迹。南玄三根据现场能初步判断的是:看刀伤至少是两人作案,都是生手还身强力壮,不是有刻骨仇恨,就是心狠手辣。
死者投店时两手空空,现场却在炕洞里搜出一坨大烟,衣兜里有几张毛票,加一块不到一块钱。
有图财的可能,但随身除了大黄鱼,也带不了多少现钱。大烟如果是在温林买的,这人身上也就不该再有多少钱;如果是随身揣着大烟被盯上的,凶手杀人后在屋里找到不会太费劲,那大烟就不该还留在炕洞里。
刑事股的小老幺闻讯赶来过来,进屋看了一眼,便低声对南玄三说:这人是满沟的壁虎子,平时啥都倒腾。
南玄三交待小扒厨:看好现场,等着于股长过来帮忙照几张相。又对小老幺交待道:让刘大鼻涕用薄皮棺材,给装敛到看守所,找个阴凉地方等着家属来认领尸首。
回到公安局,南玄三求彭正夫领着徐亚斌,把带回来七个房客,挨个登记取个笔录。没啥不正常的,就都放了。温泉旅馆发生了恶性凶杀,不管咋说这把窝窝头家生意没个一年半载缓不过来,也就别再难为无关的房客了。
现在把住店的这些个人折腾个臭够,和祸害窝窝头家的买卖没啥区别。即便窝窝头再啥也不是,毕竟还是个警长,还有于铁铮的面子,自己和彭正夫每个礼拜还得跑过去,舒服的泡上两回。
南玄三叫过哑巴豆,把搜到的大烟坨子给他看了一下,哑巴豆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南玄三就打发他带着大烟,悄悄去找大老坏,不能让他察觉和旅馆杀人有关,好好的听这个黑白两道都沾边的少爷羔子能说出些啥。剩下的南玄三就指着小老幺和小扒厨这哼哈二将了。
这一年多来,警务司和黑龙江警务厅,组织了五次刑警培训,南玄三当然不会去,就都让他俩一起去的,总不能啥都没学会吧?!每次回来他俩还都能说出些受训心得,俩人没事有时还能交流交流。这把刑事股要干正事了,但愿这两人可别都他妈的嘴把式。
小老幺从双盛寿材铺回来,告诉南玄三一些基本情况:这个毕虎子,姓毕,小名虎子,因为长的瘦也灵巧,所以外号叫壁虎子。大名还真不知道,家住在满沟车站边上。据说他除了没入绺子和不抽大烟,吃喝嫖赌都不外行,啥来钱倒腾啥,大烟、私货是他的长项,但又不是以此为生,一年总能干几票,活得还挺舒服。家里有挂马车,没事在满沟车站拉脚,也是留心打探邪门生意。
其实这些情况收集也容易,在温泉旅馆开张前,壁虎子每到温林都住在小老幺家客栈,一年少了来个四、五趟,多了得有十几趟。
小老幺觉得壁虎子在温林不该有什么熟人,也从没见过他和温林人打交道,多数是在他家客栈住一晚就走:在温林他和我家应该是最熟的,窝窝头都未必认识他。
在案发现场小老幺和小扒厨仔细看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痕迹,从中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南玄三打发小老幺去满沟,给壁虎子家报丧,通知过来收尸,顺便再多打听打听能挨边的消息。小扒厨从现场回到刑事股,南玄三又打发他去找刘大鼻涕和蔡包子这俩街混混,顺便去问问肉铺老板杨树德。
成功昨天早晨就回江城去了,走之前打招呼说大约要回去十来天。公安局和南玄三都不知道他是帮金植娶媳妇去了,但当晚就发生凶杀案,而且这还是温林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杀死在了客栈的。
温林打架斗殴头破血流的不少,南玄三过来之前不说天天有,也是三天两头不间断的。城里也只有一个六子,是被南玄三打死在当街的。从来没有民间打架谋杀致死的。遭意外横死的,就只有日本人进犯鹤城市时,飞机扔下的炸弹,被炸死那几十人。
南玄三觉得这把像是有人给他考试一样,比在宪兵队示范打枪还需要真本事。警察打枪就是杂耍,打人是立威,稳定治安和破获案件那才叫刑警的真章。可南玄三就没破过案,一切像无从下手,脑袋都大了。喊回来小扒厨,告诉他回来替他守在股里,有什么事先告诉哑巴豆,自己就直接回家了。
罗英爱已经熟悉了南玄三的秉性,南玄三要是说啥事没有就想睡觉,除了哑巴豆来,谁来都别叫他,就知道他又是啥事想不明白、犯难了。偏偏狗蛋不知深浅,不依不饶的冲着南玄三伸着肉乎乎的小手,啊啊的直叫着。南玄三无奈的抱着狗蛋,里屋外屋的转了一圈,才勉强的不再叫唤,被罗英爱给接手抱了出去。
哑巴豆吃完午饭才过来,南玄三听到动静,自己就爬了起来,满怀期待的问道:咋样?
还别说,你算得真准,可能知道是谁干的了。哑巴豆知道好强的南玄三这次是犯愁了,对同样忧心忡忡的罗英爱说道:给他弄饭吧,这么趴窝也不管用,瞎琢磨自己想不明白了,等谁给托梦呢?,罗英爱才长舒了一口气,满脸愁云消去:我给你们拿酒去。赶紧去厨房给南玄三热菜。
哑巴豆告诉南玄三:这坨大烟恰好是大老坏昨天晚饭的时候,通过三脚猫给卖出去的。共得350块大洋,他给了三脚猫50块。听三脚猫说是满沟的壁虎子过来,要把大烟拿到鹤城去。当时刘大鼻涕和蔡包子一起,在蔡包子的家请壁虎子喝酒呢。一里香和大秀昨天晚上也都在蔡包子家,陪着一块喝的酒。
大老坏让哑巴豆转告南玄三:不要再去找三脚猫核实了,三脚猫知道的自己应该都知道,但三脚猫肯定不知道杀人是谁干的。估计狠狠砸吧刘大鼻涕和蔡包子这两人,能给砸吧出可靠口供来,然而就是不找刘大鼻涕和蔡包子,直接就去抓绥肇城里的四埋汰,九成不会抓错人:今大清早看见四埋汰带着一个人从南门出去的。回来我就告诉三脚猫:这件事马上得烂在肚子里,不管对谁说,都会引火烧身,没准还搭上性命。
第二节:
小扒厨的妹妹一里香,是杨树德弟弟杨树亮的媳妇。杨树亮是个憨货,一点没有他师傅梁大马勺当年的精气神,媳妇都和蔡包子混了二年多,搞不清他真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好像从来就没这回事。
而小胡子的大姐大秀,自从六子被打死后,她和六子的事在温林就家喻户晓了。她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了,更是啥也不在乎了。刘大鼻涕早就对她垂涎三尺,以前是不敢惹乎六子就没抢上槽。刘大鼻涕也不忌讳柳弘君的帮扶之情,更对师兄弟万弘臣(万老三)不管不顾,对着他媳妇,也照样下笊篱不误。大秀不管万老三出不出去干活,她该往外跑就往外跑,万老三在家,也经常是夜不归宿。
刘大鼻涕和蔡包子这几个月靠着袁鹤财腰板挺得很直,但大老坏却一直瞧不起这俩要饭的。哑巴豆对南玄三说,大老坏还告诉他:壁虎子前几年干过扒火车,刘大鼻涕和蔡包子认识他得有三、四年了,壁虎子从火车上扒下来的东西,不敢在绥肇一带销赃,都分散到了周边,刘大鼻涕和蔡包子就是他的下家。
能干捋道线(黑话:扒火车)的都不是凡人,胆大包天还做事谨慎。这行规矩没胡子多,但比胡子的更实用。比如:五十里内不销赃。两家不识三(彼此不许带外人介入买卖,彼此不介绍朋友,不让外人知道彼此相识),扒车或者销赃的有亲朋好友结伙的,但没有上下家是亲朋故交的。
开价不改口,给钱不更期(上家定价下家不许还价,一般下家只赚便宜不吃亏;还没开包的货,多是瞎蒙,打开后无论亏大了还是赚翻了,都不许反悔。到日子必须给钱,一天不能耽搁。)。
捋道线无论上下家,招待都是在家里,关上门也是像做贼似的,避免被人发现彼此之间的关联。一次招待完就不再尽地主之谊,吃住都由自己找路子。路过不打招呼很正常,在大街上遇到也像素不相识。即便在大牢里关进一个号子,都不需要相互照顾。
自满洲通火车那一天,扒火车的营生就应运而生,并不断地发展壮大。这些规矩经过近三十年的丰富和完善,逐渐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保护性行规,这对于防官府追踪破案,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春节前后,这壁虎子也是往鹤城带过大烟,剩下一坨没能出手,就暂时交给了刘大鼻涕保管,如果他随身带回绥肇去,下次去鹤城还要带过来,单程就要过好几个卡子,来回都冒着风险也不值。
哪知刘大鼻涕和蔡包子可能是手里紧吧,就把大烟给卖了,过年孝敬哑巴豆的200块,可能都是卖的那坨大烟钱。壁虎子上次经过这去鹤城,大烟就没能带走,气得骂了娘。刘大鼻涕和蔡包子也觉得理亏,这要是按着捋道线的规矩,肯定是要被作了的。
壁虎子也是信不着刘大鼻涕和蔡包子了,才都直接找三脚猫买大烟,他俩人也认识三年了。好在捋道线的生意已经一年多不做,彼此间很多规矩也就不再那么讲究。就让大秀和一里香陪着他喝的酒,没想到壁虎子太花花,一顿酒的功夫,就把大秀给勾搭上手了。
等壁虎子从鹤城回来,没和刘大鼻涕和蔡包子再打照面,却偷摸的把大秀领到了满沟。在满沟住了十几天,大秀回来里外三新的像是变了个人,壁虎子还给买了个金流子(金戒指)。气得刘大鼻涕直冒鼻涕泡,又不敢和大秀翻脸,怕再被大秀一脚给踹了。
大秀回来倒没认账,就说是去了娘家的亲戚串门,但打那就冷嘲热讽说刘大鼻涕小气。
四埋汰也是在满沟吃铁路线,当年从江城到鹤城,他是数的上的大手,壁虎子该算是四埋汰的徒弟,是四埋汰给他领上道的。壁虎子身手敏捷胆大妄为,自家还有大车自己还会赶车。跟着四埋汰干了一年多,就自己带上徒弟单干了。跟着四埋汰打下手,只能分小头,带徒弟给自己打下手,就能分到大头。又没啥技术含量,就是一个上下火车的时候看胆量,其中还有点窍门。撬锁都是楞砸,使出吃奶的劲,反正火车行驶中谁也听不见。
包括刘大鼻涕和蔡包子在内,周边销赃的下家,都是因为最初都是跟着四埋汰干,壁虎子才逐渐熟悉,自己分帮出来,没和四埋汰打招呼就趟了过来,四埋汰倒也没好计较。
俩人自此还是结下了梁子,但大面还都过得去,没彻底翻脸。日本人进来了之后,对扒窃火车的打击极为严厉,这一行的精英人物多数死在了日本人的枪下,被抓住的都扔在了大狱里。日本人对这些人格外关照,连劳工都不舍得把他们给凑了数,唯恐跑了出去再重操旧业。这些人离开了监狱的羁押,随时随地都可能逃脱,都是十足的危险分子。
四埋汰和壁虎子都在满洲立国半年后收了手,大同元年春节的一次专项打击,像四埋汰和壁虎子这样的漏网之鱼,都是高手和侥幸。
收手之后的壁虎子,像忘了和四埋汰的这段交情,原先对四埋汰的躲避敬重,变成了趾高气扬的不当回事,说话办事更多有不恭。开春的时候,四埋汰欠壁虎子赌债,被壁虎子上门追债,还威胁过要收四埋汰的房子。
大老坏每年得往绥肇佟策理那跑个十趟八趟,在那累计要待上百八十天。到了绥肇就被地痞无赖围着,请吃请喝的讨好佟策理。四埋汰和壁虎子就都在绥肇请大老坏吃喝嫖赌过,和一般的地痞,玩的确实就不是一个档次,花钱的大方劲像传说的绺子大当家。
在绥肇大老坏就遇到过刘大鼻涕和蔡包子,看俩人支支吾吾,大老坏就觉得他俩没啥好事。刘大鼻涕和蔡包子亲眼看到他在绥肇的谱有多大,回到温林对大老坏也都变得客客气气。
壁虎子以前曾经坑过佟策理,所以佟策理对他摸得门清。事过境迁既往不咎,虽然四埋汰对佟策理私下说过壁虎子的不仁不义。
刘大鼻涕干事张扬,喜欢吹牛显摆,曾经在酒桌上提过四埋汰和壁虎子,被蔡包子给制止了,三脚猫反倒觉得里面有事,还特意问过大老坏。
大老坏算是特别明白事理,知道这时候南玄三最需要帮助。大概听佟策理闲聊时说过刑事案件的侦破,不是玩骑马打枪图热闹好看,里面的门道和技巧,在行里也叫手把,听似匪夷所思,对于复杂案件要环环相扣才能捋出线索来。如果摸不到门道,单就靠刑讯逼供,很可能枉杀无辜,制造冤案。
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