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七章(1-2)
第一节:
关启庆两口子和王瑞洪、尹明凯下午不到两点,就到了成功家。成功在客厅支起了麻将桌。
成功和霍海仁都要跟着忙活,推让一番后仲娴婷被成功让到了牌桌上。霍海仁在每人跟前放了一封大洋:干磨手指头打一会就睏了,厨房香味马上就出来,三家联手把一家赢光,也就开饭了。
成功和霍海仁里外照应着,尹明凯突然问道:你俩人不认识曹玉南?你们经纬警署的。
怎么不认识?成功和曹玉南就是托我的福,一块去的关东州集训的,但这俩人就没一个领我情的。王瑞洪耿耿于怀的抱怨着,指着成功说道:这要换成别的俩人,平常都得拿我当祖宗供着,就连留在了特务科的我那本家王平海,如果没有那次去受训,这次能给晋升三等警正吗?都没他妈的一点感激之情。
王平海那是肯定没有扒到你的门路,虽说当官不打送礼的,但人家热脸贴个凉屁股不也憋屈嘛!王平海那哥们实在、大气也懂事,就这次回来我还没见着他呢你等着,明天我就去特务科骂他去,他要是听说了大哥愿意搭理他,挨完骂还能请我喝酒,后天他借着晋升就会蹲在你家门口了。 成功被王瑞洪骂的有些尴尬,正好接着王平海的话题掩饰了一下。接着又对尹明凯说:昨天中午我和海仁在这喝酒,正好让老曹给撞上就被我留下了,也没啥正经菜,海仁要再去灌啤酒他还不让。你俩今儿陪大哥大嫂过来,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过来一起再喝一顿。
瑞洪,我没冤枉这小白脸吧?!合着咱俩今儿就一陪衬,要不是请大哥大嫂,咱俩连顿热乎的大饼熏肉都捞不着。我和他没那个交情便也罢了,你好赖也算是老长官,心里就一点都不难过?活的还津津有味,也真是没心没肺了。尹明凯看着成功满脸通红要解释,得意洋洋的坏笑了一下,又问关启庆:大哥,老曹他该过来输点吧?别单说你伸手一扒拉,咱仨人都能算他的贵人吧?让人家过来输点钱,可又不是奔你一人。再说不叫他过来让小光也是为难,都在一个槽子拱了仨月,长官来到他的地面都不告诉一声,恐怕这事还瞒不住,就确实有点不够意思了。没准他手下的警察,现在都到警署报告去了。警署派出所的警察,都长着狗鼻子,瑞洪走到哪又都太扎眼,难怪小光平常不愿意请他,搁着我也不理他。
小光,去给他打个电话,就告诉他说:尹署长召唤他过来打牌大哥的眼神真就不错,老曹这兄弟至少算懂事,平时离得日本人远远的。王瑞洪没等关启庆表态就吩咐了成功,又冲着尹明凯骂着:你他妈的不搬弄是非心里就不痛快是吧,人家小光私下请过我好几回了,连大哥都没叫,今儿拿我当陪衬心里就没负担。你自己是咋回事还不知道?小光的意思是:你和曹玉南都让他挺为难,其实不差双筷子。
我回家给他打吧。霍海仁刚坐下点颗烟,赶紧起身:正好刚才嫂子说愿意吃地瓜。
怎么这里没电话?怎么没让厅里给安呢?一直没说话只顾打牌的关启庆,抬头问成功。
我们一家回南方的时候,我妈会过日子,就把铁路的电话给撤了,等我再回来人家就不给安了。成功笑着给四人每人递上一颗烟,哈腰给仲娴婷点着:也是怪我走的着急,再说我也不是江城这边的编制了。
关启庆指了一下成功:就你这薄脸皮,真不该把你放出去,明凯没说错,你是白瞎那局长位子了。 对王瑞洪说道:回去按照科长的保密级别,给这里装部电话。这不成了江城警察厅人走茶凉了吗?往大里说,也是不顾惜同行的情分。打出了一张九饼:没准他哪天又调回来了,也就省事了嘛。
开口说句话就掉身价了?你大哥整天捋着脸,你不愿搭理他也就算了。王科长可是你继任的长官,你就不会去讹他?!咦?瑞洪,这就不对了,你刚才还说小光背着大哥专门请你喝酒,你就光顾喝酒,啥事都不替小光想着点?!仲娴婷边打牌也边跟着数落着成功:记着!张嘴三分利,不给都高兴。再说那又不是你大哥和瑞洪家的,你占便宜不好意思。公事公办的事,非得自己找罪受?
这年头不光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还有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关大哥还总说你读书多,读了好几个名牌。要是不懂道理,书读的再多,下酒都借不上味。王瑞洪也跟着教训着给他点烟的成功:就会给人点个烟,你也就只能是三等警正到顶了。我才为你说句解围的话,倒还让大嫂给揪着话把子堵得够呛,你要再回到江城警察厅,你就跟大嫂一个科去吧,回警备科连股长都捞不着了,你也就是看仓库的料。
也不尽然,老实人常在还是有道理的。就像这个曹玉南,你别说是真的假的,至少在厅里对日本人的态度,就让你舒服。关启庆慢条斯理的点评着,也像在佐证王瑞洪刚才是得到他的默许:从来没嘚瑟过士官学校的牌子,但狂傲不羁的是在点上,不高兴还就给你挂在脸上。
尹明凯接过来话茬:大哥这话说得对,别人回家跟日本人上赶着巴结,那不关咱们的事,只要别像个娘们打小报告,真就算是挺有样了。抬头又对王瑞洪称赞着曹玉南,深有感触的说道:像咱们见到学长学弟,怎么也得热乎热乎吧?!就是看不上眼的,咋说也不能把咱自己的人性卖了,做个样子给别人看也得做。这曹玉南也没拉下过,但做的就让你明白:我就不愿意巴结日本人。
这就是曹玉南的聪明。请津野喝酒,也大大方方的,但他得拉着瑞洪。关启庆很是赞赏的道。
我也是不知道日本人的礼节,但他那天立正敬礼真就只是对着我了,礼毕前再侧转身子算是捎带着我旁边的津野。明凯当时应该还犹豫着呢,看前面曹玉南打完样,学的一点还都没走板。哈哈哈,喝完酒就夸他懂事。王瑞洪摸着牌,抬头对一头雾水的成功说道:第二天上班我就跟大哥报告了,当我和津野一块进屋,曹玉南平时整天笑嘻嘻吊儿郎当的,连第一天到警备科报道都没给我敬礼,但在新世界包间里,规规矩矩的给我打个立正,标准的一个敬礼,还把我吓了一跳,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比他妈的在厅里列队都正式,这不是扯嘛?!可我临进屋就把帽子都摘下来了,弄得旁边的津野又给他还了一个敬礼,咱哥俩这玩的。接着明凯照葫芦画瓢,也给我来了个立正。真他妈的不容易,除了在军校值班的时候,他给我打过立正,毕业后我一直比他军衔高,就没给我立正过。
第二节:
曹玉南自从关东州受训回来就不肯去特务科,后被遴选到佳木斯任警务科长也不愿赴任,就一直称病在家里泡蘑菇。去年上冷的时候,被分到了南岗警署,给个警务股长都嫌小不愿干。就在警务股挂名游荡着,一等警佐的股长不敢管他,三等警正的署长,在日本人来之前,曾经是他的手下,也管不了他,倒成了南岗警署的大爷。
去年腊月根,关启庆被南岗警署的署长哀求着,把他调回警察厅,在警备科任督察。春节期间警备科向各警署派员,坐镇监督节日警风警纪,他家就在太古街住,王瑞洪对他也算照顾,把他派到了松花警署。曹玉南在松花警署没两天,不知道怎么就看尹明凯顺眼。
能被江城警察厅最能装牛逼的曹玉南恭敬,尹明凯自然很舒服。他和王瑞洪是跟随关启庆从东省特别区警务处一起转过来的,和曹玉南以前根本不认识,但对他那谁都不买账的大名却早已知晓。
正月十六中午,尹明凯拽曹玉南在办公室里喝小酒,这顿小酒越喝越对路子。聊到王瑞洪的时候,曹玉南很不好意思:按说报到时就该对长官意思意思表示尊敬,可我就张不开嘴。王科长为人仗义,但人家是长官,自己怎么做都觉得是像巴结。这回正好就请大哥出面,约王科长喝顿酒,在一块坐一坐。尽管知道尹明凯和王瑞洪的关系,曹玉南还是有些偷媚取容的顾忌和障碍,吭吭、哧哧的说:大哥好人做到底,你就说是你请客,别搞得王科长不肯来,全由我来付账
你瞧瞧你那装犊子的样!尹明凯不但没生气,反倒很喜欢曹玉南的这种气节和实在。当即借着酒劲给王瑞洪打电话,约好第二天晚上在正阳大街和南十六道交口的新世界饭店吃饭。
曹玉南不胜酒力,被尹明凯安排到办公室里屋睡一会,出来刚让内勤打壶开水要重新泡茶,特务科的津野就打电话来找曹玉南,尹明凯撒谎说曹玉南巡查去了,津野让尹明凯转告曹玉南:请曹警正务必明晚赏光,地点、时间还有吃什么,我都听候他的决定,曹警正决定后我就去安排。
尹明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被津野的毕恭毕敬弄得一头雾水。津野虽然仅是特务科的督导官,但比科长还有气场。整日文质彬彬的带着笑容,让人摸不着路数,但松泽国治副厅长明显对他比对特务科长还要客气。
可他让转给曹玉南一个口信,就如此谦卑,这要真和曹玉南面对面说话,那还不得说一句一鞠躬?!
尹明凯关键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曹玉南对谁都不买账,日本人就发贱吧,这俩人肯定是得有点啥过往。曹玉南快要下班才睡醒,听尹明凯说完,即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有些为难了。
原来他是民国十四年入的日本士官学校(中华留学生队)第十八期步兵科,和大正十四年(公元1925年)入日本士官学校第三十七期的江城宪兵队大佐司令岛本正一算是一届,而津野是大正十五年第三十八期的,严格论起来是小学弟。
津野自到了江城宪兵队的时候,就跟曹玉南走动很频繁,特别他被调到警察厅后,曹玉南则尽量躲避着他。除了怕被同仁敌视的另眼看待,更有津野是中佐军衔,而曹玉南只是三等警正。日本人着正装时的礼仪更加严谨,见面不先敬礼不好意思,但给学弟敬礼又觉得没面子,若先接受津野敬礼再回礼,又失体统、不符合规矩。
春节里曹玉南请津野吃了一顿饭,津野这几天就追在后屁股坚持要回请,曹玉南一直推说肚子不舒服给推了,看来明天还得再推
尹明凯似乎有些明白了,曹玉南先前敢叫唤着,说死都不去当特务,这是在日本人那就有根基,但这小兄弟也有样的过头了。警察厅讨厌的是舔日本人屁股的,当然这里还有舔不上妒忌的成分。像曹玉南与日本人这个渊源和交情,不故意炫耀的就算是很有深沉力了。
把别人都蒙在鼓里,遮掩的滴水不透,这确实就是境界了。按说岛本正一见到曹玉南肯定也要客客气气,他拉着岛本正一和津野的大旗,再披在身上当虎皮的狐假虎威,那就不是延续在江城警察局谁都不在乎的傲慢,完全可以换副面孔横踢马槽的骄横,这毕竟是特别市的警察厅。
尹明凯对曹玉南的好感和佩服,陡然增加了不少:这好办!你就说我明天请客,因为你的长官也到场,不好再更改,恰好今天又是我接的津野电话,就连他一块都请了,都坐到一块对瑞洪至少不是坏事,你又没张扬显摆,是津野追在你后屁股,我主动请他也不掉价,反正最后是你去结账。
尹明凯之所以把吃饭的地方定在新世界,那是他的管区。明天由他请客,让王瑞洪和曹玉南坐到一块就行,也就无所谓谁请谁。但特意说由他请客会让曹玉南舒服些,没有了巴结王瑞洪的别扭。
津野过来一块喝顿酒,对他和王瑞洪都有好处,至少特务科那帮混蛋再来警署趾高气昂的就能收敛一些。但是新世界肯定不会要他付账,也就真成了是他请的客了,传出去就成了他和王瑞洪去巴结津野了,那这次的钱还真得让曹玉南花定了。以后再和津野遇到一块就是熟人甚至朋友,谁花钱自然就无所谓了。
成功直到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关启庆让曹玉南给摆平江城宪兵队,更是不好意思的对关启庆说道:大哥,我在温林放跑了个共产党,这面还连带着让你跟着操心。回来才知道是这边宪兵队通缉的嫌犯。
本来啥事都没有,你在温林嘚瑟个屁啊?!王瑞洪很不满意的撇了成功一眼,和稀泥的埋怨着:剿匪在北满剿出来个成突突过瘾了,还想再弄个反满抗日震动整个满洲国?!
关启庆最早还是听曹玉南专程回到厅里报告的,在宪兵队得到报告之前,特务科就得到了田老五被温林公安局放跑了的消息,情况掌握的比宪兵队详实很多,特务科的一个线人从事干鲜海货贩运,经常往返温林和江城,和十里香饭庄的里广义很熟。温林的温泉旅社开业后,和张泰坤(窝窝头)也有了往来。哑巴豆带队给田老五送行,都报告的一清二楚。
津野早听曹玉南提到过成功,判断这事宪兵队可能也得到了消息,特意问曹玉南要不要关照成功。他和鹤城警察厅副厅长杉田是士官学校的同班同学,宪兵队的中田则是下一届的学弟。津野可以说服岛本不让江城宪兵队过去直接插手,而委托鹤城宪兵队协助调查。
和岛本我只说成功是江城警察厅遴选过去的局长,江城警察厅需要和鹤城警务厅保持联系,掌握事态的发展,这涉及到中国警察系统错综复杂的微妙人际关系。津野对曹玉南介绍完,又向他询问起成功:我来之前特意调阅了成功的档案,又问过了相关人员,这位成局长年轻有为,在鹤城履职也可圈可点,特别是县城防务和剿匪,成绩很突出,不该是反满抗日分子。
我马上和关科长去打个招呼,这事关科长和王科长肯定会感激你。但也别像成功似的,放个人就弄个翻天覆地的,就先只对关科长说。至于你说到的和鹤城警务厅保持联系,需要给宪兵队有个交待,关科长那边就都可以做了嘴上没毛就是办事不牢!成功要真是想反满抗日故意放走共产党,他只需从看守所里提出个犯人,在脑袋上套个麻袋,敲锣打鼓的游街示众,然后找个酱缸口(沼泽坑)就塞进去,你知道他塞的是谁?!回头验明正身都找不到尸首。
曹玉南嘴上这么说,其实从内心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先得让津野对成功信任,又得让他能放心大胆的去做:真就可能是像你得到的消息那样,就是那帮山炮警察想给朋友挣个面子。要知道是涉及到共产党,借他俩胆也不敢。鹤城那面你先别管,等成功回来说,那面包括日本副厅长对他还都不错,也就是个失误,何必兴师动众的?真要鹤城那边给处理得歪歪了,你再打电话过问一下就行了,实在不行我再陪你去鹤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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