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六章(13-14)
第十三节:
这次这车又冒了出来,黄三又没想明白,邢掌柜的和佳木斯专倒私货的就是一个人?还是和佳木斯倒私货的合伙了?黄三安排人把货给装到车上,又按邢掌柜的交待,把车藏进了大库房里。
邢掌柜的在江城发货,比黄三到这当把头都早,和黄三也算熟悉。他塞给了黄三20块朝鲜金票:把这些货都盖在上面,帮大哥找个地停车,吃完晚饭在我再过来提车,要连夜往回赶。
啥都明白了!这就是拿着河田的货单沿途唬人,如果关东商社的车辆手续还在手里握着,沿途应该能畅通无阻。底下压着的私货肯定是值不少钱,否则邢掌柜的不会亲自过来和黄三打招呼。
霍海仁听说后,才有点琢磨过味:邢掌柜的出货那天,是特意躲开他,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装货。就为了躲避自己,让那些货在货场压上一天,另付一份场地费?!到河田商社就是花钱买货,那就该和自己一伙才对。自己的为人,王建伍也不可能不作交代。何况自己从中间摈缝赚钱,也不可能不尽力帮着他。
邢掌柜用这台车运私货,不愿把车直接开到商社的仓库,倒也算正常,不想让自己知道过多也能理解。先把私货装好,再让罗昌城拉货过去,找个地方直接倒腾换车,也没必要两次装卸多花钱,拉着私货在江城转悠不是犯傻吗?那就是用这台车往特定的地方运,这个过程邢掌柜的连罗昌城都要瞒着。
邢掌柜的再次交易越锅台上炕,整天心不在焉的霍海仁,才突然反应过来:即便邢掌柜不是买车人,那么凭借他和买车人的关系,甩开罗昌城,直接找到鸠尾田都能和河田商社做成生意:买车吃亏上当认了,不找后账不在外面胡说八道。鸠尾田问心有愧,主动帮着邢掌柜找补损失都还来不及呢。
即便那台车的手续还是关东商社的,鸠尾田的价格也够坑人,差不多可以买台新车了,罗昌城在中间也不可能摈到什么缝子。
那辆卡车是罗昌城开到了修理铺的,让卞掌柜的把车的毛病,对过来买车的人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回来又对鸠尾田和岩岗说,是发动机和变速箱的毛病,对方都没能看出来。
霍海仁现在认定:这是买主宁愿吃亏,花钱帮罗昌城在河田商社站住脚,得到鸠尾田的信任,根本就不存在买车人上当受骗的可能。卡车买卖这么大事,哪能掌柜的不露面,伙计都给办了?
罗昌城为卖一辆商社的车,对这么多人转圈的撒谎,如果是假装不认识邢掌柜,这又转回来在撒第二圈谎,他到底是图的啥?!起码邢掌柜无论是否买家,都不该不知道车是罗昌城卖的。
不管有多少想不明白,有一点霍海仁是很明确的:王建伍介绍他和河田商社挂搭上的这俩人,神头鬼脑的阴谋诡计太多,乍一看倒像是冲着鸠尾田来的,但即便被岩岗给玩了一把,又被鸠尾田损成三孙子样,还都能憋得着。在鸠尾田这除了吃亏又啥好处都得不到,孝子贤孙也没这么当的。
罗昌城和邢掌柜俩人联手玩盖盖摇(色子),只能达到一个目的:以后有啥事涉及到卡车,假设从江城追到邢掌柜的那儿,如果确定他就是车的买家,他倒是可以说:被伙计或朋友给骗了。如果从伊正追到罗昌城这,罗昌城可以用卖出高价搪塞,而买车的是在大街上遇到的,以前并不认识。
罗高丽自作聪明耍了一大圈,智者千虑就忘了黄三跟霍海仁是哥们。但罗昌城确实不知道,黄三又跟卞掌柜的又是兄弟。罗昌城和邢掌柜这哥俩到底想干啥不知道,但肯定有瞒着自己的事,这一点霍海仁不再怀疑了。
霍海仁也意识到了王建伍把邢掌柜的介绍给他的不对劲,这是在跟他玩障眼法呢,但不知道最终是要给谁下套。邢掌柜即便是倒私货的大手,河田商社和自己他谁也套不住呀。
想算计河田商社,霍海仁觉得王建伍不会把他给夹在中间。邢掌柜的如果是买车的时候,通过王建伍结识的罗昌城,那该是三个月前的事。如果是罗昌城和鸠尾田俩人联手坑了邢掌柜,邢掌柜无论是不是规矩的买卖人,靠走偏门想再从河田商社挽回损失,那是绝无可能的。
我也觉得不对劲,不光是邢掌柜的这么玩太花花,还有田老五的原因。没准是王建伍那面没了田老五,贩私货就得重新找人。成功对霍海仁笑着说,也是想让紧张起来了的霍海仁,别绷得太紧放松下来:邢掌柜越锅台上炕应该是王老师想把你给摘出来。如果今天咱俩算计的没错,这条线将来肯定是早晚要腥(黑话:引人注目)的,不管今后再出啥事,那都是邢掌柜和河田商社之间的事,和你就没关系了。没想到你不领情不道谢,岩岗反倒宰了人家了一刀。你在这儍呵呵还自作聪明,回头骂人家是儍货。王建伍和邢掌柜想不到你个缺心眼的也看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这倒是好事。
邢掌柜的货栈,是伊正第一大买卖,要都这么过河拆桥的玩法早就臭名远扬了,他就不可能干起来:这脑力让他们给玩的,我这么聪明个人,愣是被他们给玩成儍蛋了。霍海仁还是懊恼反应的太慢在自责着:不是邢掌柜这把玩的太埋汰,这些事我都没去多想。包括他第一次提货躲我,我后来琢磨他就是想尽量拉开距离,免得见面不好意思。不论从哪说,他提货那天我都该再请他吃顿饭。
从今以后,你必须坚持一个原则:绝对不和罗昌城一起外出送货,除非岩岗跟着。成功嘱咐着霍海仁推脱的借口一定要合理,万不得已就事先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前后忙活高兴着呢,第二天早晨就说拉肚子,没法上路了。千万不能侥幸,百分之一的可能,落在了咱的头上,就是百分之百的倒霉。
怪不得镇妹说你损,你哪来的这些花花肠子,咱俩打小到现在,你到底都玩了我多少啊,我还儍呵呵的总拿你当好人呢?!霍海仁被成功的招数搞得晕三倒四,其实没什么高明,可是正了八经的做买卖干事,谁也不会这么不往好道上走:这才几年呀,你就也是头顶长疮脚底下流脓了?!
成功被霍海仁骂得倒是洋洋得意:今天你注意到没有,那个小高丽的手,端高脚杯的时候就能看出来,那是走形而不是干活的骨头节子大,那就该是练拳击打沙袋或者千层纸打的。像是在给霍海仁上课:还有他的警觉性非常高,后面有人悄无声息接近他的时候,他的感觉能极其精准。而他自己走道却特别轻,总像是要偷偷摸摸的干点啥。崔哲珠说他19岁,我怎么看都没那么大。
霍海仁努力回忆着罗昌健,丝毫没有这些印象:我真没注意到。对一个男的你也这么上心观察,累不累呀?!
所以当年你叫人家王矬子师傅,人家嫌你丢人,拒你一点情面不留。成功揶揄着霍海仁。
那是扯,他看出来了我不是真心拜他。那么大岁数怕被我逗了,面子没地搁。后来他又偷偷找过我,求我当他徒弟,我愣没答应。霍海仁大言不惭的自话自说着:不是谁都能当我师傅的。
那今天我收你当徒弟,授徒第一课,你给我记住了:王建伍就是共产党,不是你在那瞎猜还觉得逻辑性很强呢。到现在为止,我仍很敬重王老师,他如果哪天栽倒我手里,我肯定能网开一面。但有件事咱今天得说清楚了:如果你不想让我不仁不义的连老师都杀,你就千万别和他往一块凑和。成功见霍海仁的大眼珠像要掉到地上般的往外鼓溜,想笑又憋了回去:你啥事都对我瞒着,我或许就会误判他威胁到你,无论是牵连你,还是我小人之心误以为他要灭口,我都会先下手。就是你出了点啥事,我找不到别人的把柄和证据,我在你身边周围,现在只能找到王建伍和罗昌城他俩。
成功对共产党中,只在意妹妹程彧和亏欠太多的白玉香,黄文刚和赵凤军那是道义上的战友,其他的人具有这个身份,对他来说除了能感觉到的威胁,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为了自己的兄弟,成功对他们不会心慈手软。当然谁都别惹到谁的相安无事是最好,至少和崔哲珠还能喝酒跳舞,挺愉快。
第十四节:
罗昌健跟崔哲珠回到照相馆,洗漱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备考。尽管被工大录取,应该是毫无悬念,但他唯恐上学后跟着太吃力。自来到江城稍作安顿后,便一直都很努力,每天都是半夜才熄灯睡觉。毕竟只念了一年中学,要直接进入大学学习,后面遭罪的事,一定还会很多很多。
接近凌晨时分,罗昌健感到了困倦,想去趟卫生间便上床休息。但看客厅的灯还在亮着,来到客厅门前,客厅里烟味很重。5月中的江城,晚上仍冷风习习,客厅连通风的气窗都没开。
崔哲珠靠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香烟。她喝了多少酒,罗昌健无法判断,但不抽半盒烟,诺大的客厅还开着门,吊顶灯不会有烟雾在缭绕,尽管是很轻几缕,屋内倒也没乌烟瘴气。
崔哲珠肯定是又失眠了,罗昌健知道是为什么。故意脚下加重,也进到了客厅里。到了江城后,单独相处的时间比较多,师出同门,一样的一道一道通过了层层封锁来到江城,更在这样特殊的家庭和组织内部,彼此交流的障碍少了许多。罗昌健是在江城,唯一能够理解和尊重崔哲珠的人,但他对罗昌城一丝异议,也不敢流露。感到房间的憋闷,罗昌健便去开窗。
天有点凉,你也喝两杯再睡。崔哲珠制止了开窗的罗昌健,不像是在邀请而像是命令。
崔哲珠只穿了件睡衣,虽然把身体包裹的很严,确实难以抵御夜风的侵袭。罗昌健拿过一只高脚杯,也倒了杯伏特加,他知道崔哲珠在想什么:三天了,尸首要是被发现早就会有动静了。
罗昌城三天前带着罗昌健,把江城市宪兵队的一个朝鲜族特侦给除掉了。这个特侦不是和霍海仁一组的,霍海仁并不认识。对于这样的消失,只有同组的人才能知道,也未必能确定是失踪了。宪兵队为了避免业余分子内部恐慌,在无法找到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时,就会尽量封锁消息。
再说日本人极为注重面子,自然更加注重形象塑造,茶馆酒肆这类公共场所,敢于张贴莫谈国事和勿论朝纲的,一概予以取缔和制裁。满洲国就是要给世界以民主、自由、仁政的全新形象,这是大日本帝国带给满洲国的欣欣向荣。不能让市民因为知道有特侦人员被杀而窥知日本宪兵的无能。
罗昌健跟着罗昌城外出前,罗昌城并没得到直接上线下达任何行动的指令,能遇见这个特侦也是偶然。所以罗昌城也是见机临时起意,罗昌健即便是被动加入,罗昌城率先动手,他也不得不协助。作案现场十分隐蔽和有利,尸体处理的很从容,绑上石头沉入江中,绳子不烂就浮不上来。
二哥朴正光离开江城前,曾经向罗昌城转达过满洲省委要求协助清除掉这个特侦的请求。
罗昌城刚到江城,通过鲜族人的关系,便和这个特侦有过接触,在一起喝过几次酒后,也算是熟悉。在接到满洲省委请求协助之前,竟对其真实身份毫无察觉,事先没能判别和掌握,这让罗昌城很是懊恼。
二哥离开了江城,罗昌城和满洲省委的一切联系都已中断,刚联系上的四舅,又严令不许有任何活动,罗昌城确实不该再理会满洲省委的曾经请求。但自责的狭隘和接触过程中是否曾经轻浮,罗昌城对自己酒后的行为,很难做出肯定的判断,只是觉得不会有大的破绽露给他。此人也有在苏俄受训的经历,蛛丝马迹对他就已经足够。罗昌城心中也有些恐慌,但并没有将实情告知崔哲珠。
罗昌城对崔哲珠提过此人和满洲省委的请求,是为了争得她的支持,也为了保持自尊,虽流露出走眼的沮丧,却没进一步提及自己的无法判定。但顾忌此人也算是师出同门,对自己确实极具威胁。
崔哲珠也少有的表示谨慎赞同:再观察一下,真要行动也只能是为清除北极熊行动的障碍,绝对不要把满洲省委的成分附加进去,那样会容易说服自己贸然采取行动。到目前为止,基本可以断定罗昌城和他接触过程非常谨慎,否则一个祖师爷教出来的,细微之处都会被他放大,早就会有针对他们的监控了,还是应该先远离他,冷处理为好。
二哥朴正光被黄文刚遣返回苏联,王建伍按照黄文刚的要求,将田老五移交给满洲省委的同时,也向省委报告:与共产国际派遣的苍鹰(朴正光和王建伍给罗昌城的代号)已失掉联系。
满洲省委今后指望不上罗昌城,那2000块大洋的资助,就等于打了水漂。接下来罗昌城即便策反了关东军司令,他们都一点光也借不上了。但在罗昌城在心里,也对满洲省委有了份歉疚。罗昌城所不知道的地方在于:这其中也就是互惠互利。
安德罗耶夫图谋霸占满洲和苏俄相关的一切地下网络资源,当然包括共产国际和满洲省委的地工人员和组织体系。满洲省委在与其联络中,汇报了协助共产国际地工人员苍鹰,在江城落脚潜伏,已接近了江城特高课,并打入了宪兵队新设的侦缉部门,希望能得到安德罗耶夫的帮助,以扩大战果,并伺机再打入一名,以便暗中保护和相互支援。
所谓接近特高课,不过就是罗昌城和特高课设立在河田商社行动组的几个特务,都混了个脸熟,但王建伍曾经通过朴正光对罗昌城发出过警告:绝对不要急于接近。这些日本反谍的精英,很善于盯住蛛丝马迹,被他们关注就麻烦无穷。
与黄文刚联系上后,更是被明令禁止接触,罗昌城执行还是坚决的。他也最害怕有个饭桶样的人物拿着放大镜跟在身后,连自己扔到地下的烟屁股都拿回去研究,未必就能暴露,但活的也过于难受。
故意模糊的把秘侦冠以新设的侦缉部门,是满洲省委听取王建伍建议,和朴正光的殊途同归的不谋而合:王建伍怕这个身份得不到安德罗耶夫的重视,像打发要饭似的给俩小钱应付;朴正光则怕安德罗耶夫把苍鹰和松鼠对上号,那可能会命令罗昌城终止和满洲省委的联系,甚至会将罗昌城召回问罪。不但是罗昌城性命堪忧,控制北极熊也要落空。
安德罗耶夫急于筹划完善边疆军区情报部在满洲的地下网络,大喜过望便前所未有的大方,一次拨款两万块大洋,满洲省委经济拮据已到山穷水尽,久旱逢甘雨便截留了一万块,王建伍又截留八千块,弥补邢掌柜买和田商社卡车的损失:共九千块购车款,其中邢掌柜外借了四千块。
朴正光回到苏俄后,安德罗耶夫才知道苍鹰就是松鼠,倒没有察觉到上当受骗,反而觉得这笔钱花的很值,否则也换不来满洲省委的鼎力协助,但朴正光心里暗骂满洲省委和王建伍都太黑了。王建伍要截留八千块,朴正光心里就很不舒服,垫款帮忙还赚了个大便宜,这几乎就成了罗昌城白送给王建伍一台卡车。幸亏罗昌城本来就经费充足,太宽绰了也真未必是好事。
王建伍并不知道满洲省委会截留去一半,但他知道满洲省委穷得快要尿血了,经费过手不可能不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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