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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八章(5-6)

(2025-01-25 15:34:32) 下一个

(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八章(5-6)

第五节:

崔哲珠今天到访,真就是有少许惦记,但更多是找到了登门的借口,给成功以好感也不违背黄文刚的限定。按对黄文刚指示的理解,对成功的接触与回避,真正的考量是能否保障休眠安全和隐蔽,绝对要避免的是那种功利性的拉拢和渗透。营造良好的生存环境,当然包括与以诚相待的朋友交往。这样的走动,对崔哲珠也是放松。

霍掌柜的惹什么麻烦了?崔哲珠感到意外便很关切的问道:霍大哥的为人处世,要比你圆滑多了。

他那个宪兵队特侦的身份!等我知道想拦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都怪我没想到警务督察的这码事,有了这个身份,无论是鸠尾田还是霍海仁,都不会再费劲巴力的要弄特侦的身份了。

成功做出追悔莫及的样子:海仁做事愿意显摆,有了这个身份,脑袋一热帮朋友忙,要么走个私货捞个人,弄不好都会惹来麻烦。不小心没准得罪了谁,就会结下大仇。要不就和我一样,哪天弄得街坊四邻、亲戚朋友都知道了,更是成了人见人烦的过街耗子。我最担心的是江城藏龙卧虎,至少得有十几个国家的间谍特务,加上国民政府和共产党,还有张学良的残余,别说招惹和得罪,碍事都可能有杀身之祸。根本就是防不胜防,日久天长又很容易就忘乎所以。

你是说这个呀?! 崔哲珠很认真的神情看着成功,稍稍停顿:

你为你哥们真是呕心沥血,可对朋友就麻木不仁。昌城也是特侦,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怎么没有一丝担忧呢?崔哲珠失望的抱怨着,带有被抛弃的怨妇口吻:昌城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对我说你很仗义,对他也非常好。他心里早把你当大哥了,看来都是一厢情愿了。

成功暗自叫苦,后悔顾头不顾腚,有点难以自圆其说。自己道出霍海仁特侦身份,崔哲珠如果不是间谍,头脑简单到从未想到其中的危险,这时也该被他诱发担忧,会向他求教寻求自保的办法。

女人获取安全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倾诉,自然会开诚布公的不再隐瞒罗昌城的特侦身份。崔哲珠作为间谍更该寻找机会,没准今天来访就是为了制造这个机会,对成功道出罗昌城这个特殊身份,以推心置腹换取最大亲近的可能。

这两口子从知道成功和霍海仁交情匪浅那一天,就会毫无悬念的断定:可能在成功没去温林之前,甚至就在霍海仁填表的当天,他就知道了霍海仁是与岩岗和罗昌城一起填报的特侦。

成功慌忙直抱拳直作揖:罗夫人怪罪的也有道理,口是心非我也不擅长。但我的过失早就被海仁弥补了,换句话说是我和海仁商量对策的当时,海仁就提到要和罗师傅共进退了。

给崔哲珠倒上了半杯红酒,求得谅解般的解释道:我不让海仁给宪兵队干活,又怕日本人饶不了他,我准备在温林那边找合适的案子转给他,拿去给日本人交差。海仁说岩岗不干活有他哥支着,罗师傅不干活在宪兵队一样是不好过。我的案子都在外县,交给他和罗师傅一块干,正好罗师傅开车各地转悠,俩人合伙得到消息也顺理成章。朋友有远近、亲戚有厚薄,不光是情分,还有相互了解。确实先想到海仁,但不是海仁对罗师傅了解,我就是想到了也不能主动去找罗师傅吧。

你看我们昌城就像是个出卖朋友的小人是吗?崔哲珠抿了口红酒,依旧是不依不饶。

成功满脸的委屈:罗夫人这么说话就不厚道了。喝了口酒,把高脚杯向崔哲珠做了个敬酒的姿态,像是在让崔哲珠校验他喝酒的诚意:这种事情对我的身份来讲,知道了说出来确实是不合适。海仁没心没肺还看不出眉眼高低,要等他主动找我,没准他都大祸酿成不可收拾了。

这个解释我还舒服些,要不我们俩口子真的太自作多情了。崔哲珠拿过了成功放在茶几上的烟盒,自己点着了一支香烟,缓缓的吐出了一根细细的烟柱:昌城平时话少,自己都说见到你就能打开话匣子。昨天没回家就直接装货又去了伊正,怕霍掌柜的忙活给忘了,特意打电话回家让我转告你一声,后天就能回来,你要是着急,他就直接装送鹤城的货,不着急他就歇一天再走。今天我过来还有些犹豫,讨杯咖啡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唯恐成大局长误会是来巴结。

罗夫人可不能学赵镇妹,怎么痛快就怎么糟践我。成功被崔哲珠说的满脸涨红:我后天得随江城警察厅的车走,先替我谢谢罗师傅。刚才我一个人在凉台上呆的都难受,可哪好上门去叨扰你呀?!我就是厚着脸皮过去了,你嘴上不说心里也得想:霍掌柜的没在家,这是没人玩了。

崔哲珠被成功说乐了:我到你府上,你嘴上没说心里想的是什么呢?下楼迎我是客套吧?!

其实你心里想的这句话,我真能猜出个大概,一直担心你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太伤人了。我心里想的嘛说出来又容易被你质疑成口是心非。成功看着崔哲珠抽烟的姿态,感觉非常的舒服:我刚才就一直在反思,赵镇妹对我的侮辱,其实有一些还真就不是口无遮拦。连讨好女人都不会,不打光棍不就成伤天害理了?烟酒不分家这点事都能疏忽,还得让罗夫人自己拿烟抽,你刚才打火点烟那一瞬间,我都想去自杀。当兵是冲冲杀杀,但也都惜命着呢,被逼到自戕真于心不忍。

停!你要是自杀了,警察厅不抓我,霍掌柜的两口子也饶不了我。崔哲珠忍俊不住的作势制止道:我在外面从不抽烟,这也是我到江城第一次当别人的面抽烟,不过是一时冲动:刚才觉得心里太不平衡!

就冲罗夫人能把这当成自己家,把我不当外人,我今晚就得睡不着觉,下次回来眼睛肯定就得陷进去。成功半真半假的玩笑着:我现在回去真能睡得着了,温林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成局长当真是个多情的种子?!崔哲珠质疑着:我不但没看出来,连点感觉都没有。

这就是我的悲哀了。都怪我心眼实诚,和我走得近的女人,都当成哥们了。赵镇妹除了戏耍我,哪有一点女人的温情?连嫂子的样都没有,只要和我在一起就成夜叉了。成功悲哀的摇头自叹伤感着,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还有一件事,你回去得和罗师傅说一声,帮我看着点海仁。他不会拿告密换钱花,这个我一点都不怀疑,但我怕他做事不择手段。前两天打大佐其实我俩就是一丘之貉,记仇还小心眼。我就怕他真就又成了祸害人,借日本人手把谁给祸害了。

这真该加小心,昌城就有过这种愚蠢的打算,好在他听话,才没把太平桥的一个警察和一个地痞给弄进宪兵队去。成功对霍海仁真切的在意,让崔哲珠很是赞赏:你还真够哥们意思。

成功开着玩笑说道:我在江城是和他相依为命,烦他又离不开他,也是没办法。

顺手拿起烟盒想抽烟,看看她又放下了:上次在楼下打架其实是最犯忌的。哪有警察拆警察台打警察脸的?!可大佐那个混蛋敢玩枪,我要不给他立好规矩,真伤了海仁,我不想弄死他都不行,我自己就不能答应,还是打架惹祸小一点。

成功觉得还是要强调重点,尽量消除崔哲珠先前的不满:你也告诉罗师傅,我今年肯定能让他俩交差。温林几股悍匪都被灭了,我就弄死了十七个。下把再有这样的活,我就交给他俩,让江城宪兵队截我的胡,我自个胳膊往外拐。不但没人会想到是他俩干的,又都是十恶不赦的混蛋,死活咱都不会问心有愧。除了残害百姓的,其它我根本都不管,剿匪本来就是宪兵队的活。

第六节:

成功就是想强化崔哲珠的意识,更拐弯抹角的在告诉她,霍海仁不可能成为死心塌地的汉奸,无论如何不能打他的坏主意。谁敢伤到霍海仁他都会拼命。中共和苏俄再不怕死,做地工的总是怕麻烦,这就是掣肘:海仁的没心没肺是最烦人的,看着挺精挺灵的,根本就想不到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包括罗师傅,去受训其实也是好事,至少能有点敏感,看谁不地道不把握,赶紧离远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起码得知道个躲闪和回避。

我也经常嘱咐昌城,连我们那些朝鲜同胞都离远点,谁都没准是怎么回事,就像谁能想到他老实巴交的还成特侦了?!他除了出车,就在家帮我洗像扩像,交往也就周边的几个人,不会再惹麻烦。

崔哲珠的赞同附和,让成功心里发紧,但仍认真听着。在带有相互关爱甚至暧昧的气氛中,直面相对的说起假话也是娓娓可听,但想想自己不也人话鬼话都有吗?!

崔哲珠端起酒杯,向成功举了起来:我倒是担心起你了,你们灭了多少土匪?你杀那么多,恶名传出去,不会有打你黑枪的吧?!

四小股一共二十六个,一个活口都没留,从掌握的情报上看是无一漏网,都是现场击毙。成功说的很轻松,用宽慰的口气说道:怕这些人报复,公安局长就别干了。自作孽不可活,他们自己都知道。当场打死真就是成全他们少遭罪了,抓回来折腾个臭够,还是免不了一死。手黑一点不仅是镇吓土匪,也是警告那些胡作非为的警察和地痞无赖,反倒能让不该死的就别再作死。

我听昌城说,过了绥肇你成突突的名号就无人不晓了。有点文化和身份的,还有叫你成剃头的呢,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崔哲珠还是很担心,带着点消息灵通的自豪,微笑问成功:听说土匪打枪都是百发百中,拿着日本人的大枪一里地外都能打上,你可千万得自己加小心。

成功看到崔哲珠眼神里的关注,笑着说道:真是缺大德了,成剃头就是我们一个股长先叫的,他非说我们老程家和那老曾家,早年可能沾着亲。又给崔哲珠倒上酒,递过去一支烟又屈身给点着:总比最初我撅腚忙活城防的时候,都叫我呲牙狗好听,现在这也有威慑嘛。

崔哲珠起身告辞,成功虽然很不情愿,但已经快九点了,如果是在温林,这时候大街上早已不见行人,几乎家家熄灯万籁俱寂像座死城。两瓶红酒喝下,再喝似不可能,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灌一个娘们喝酒也不道德,何况张姨在家,从容的想干点啥事也不可能。

今晚成功极为珍视这难得独处的寸寸光阴,憋着尿都不忍去厕所。虽没到分秒必较的地步,只怕自己上厕所破坏了祥和温馨的气氛,回来还要重新营造。再诱发崔哲珠想到告辞,就得不偿失了。幸亏崔哲珠率先去了厕所,自己才得以借光。可恶的是今天一泡尿,尿的没完没了,像比平时又多尿出了一份。

彰显绅士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江城的大多数人家也已熄灯睡觉,街上的人寥寥无几。

从成功家高士街的大门出来,左拐向南不足200米便是面包街,再左拐向东,顺着面包街穿过炮队街,不到400米便到了中央大街,崔哲珠家的中央大街照相馆,就在面包街和中央大街交角。

成功先一步出了大门左拐向北,本想前行不到50米再向右,从商士街到中央大街后,再右拐200米,便到了照相馆门前。既然出来了,凉凉快快的夜深人静中,陪着漂亮女人多蹓跶两步也是享受,特别是相比商士街和面包街昏暗的路灯,中央大街上还是霓光闪烁的灯火通明。

崔哲珠毫不意外的默默无语,跟上一步在成功右面并排走着。到了商士街的街口,成功便已经随着她的步伐节拍漫踱起来,崔哲珠很随意的挽住了成功的手臂:先到江边再拐回去,吹吹江风。默契十足的丝毫没有商量口吻,心知肚明成功会喜出望外:苏联人红酒后反劲。

被崔哲珠像情侣般的挎挽,成功很是意外。但毕竟是在家门口,有些贼胆心虚。好在是晚上,若被赵镇妹撞见,这般举动再是出于礼节,都很难说清楚。

越过了商士街不到200米,快到药铺街街口的时候,崔哲珠忽然站住了脚:我的小镜子,好像拉在你家了吧?!挽着成功的左手似乎不忍抽出,只是右手搜寻着衣兜。

成功很自然的随着崔哲珠转回身,等待崔哲珠确认,再回家去取。一点没有为崔哲珠的丢三拉四引发不快,相反还有些多几分钟厮守的惬意:我上楼去取,你在大院门口等我,就。

身后不到100米的路灯下,也像是在散步的女人,款款的向他们走来。衣装看不十分清晰,也能看出很洋气时髦,苗条的细高个还烫着披肩发,竟然孑身一人,岂不是暴殄天物、无人怜惜。

崔哲珠恋恋不舍的撤出挽着成功的左手,摸到在左衣兜的化妆镜:都怪你非得喝第二瓶。
我就是喜欢看你喝酒的姿态,遗憾的是喝的还少,脸红的还不够。成功暧昧的轻搭住崔哲珠的右肩,将她带着又转回身。刚从崔哲珠肩膀放下的右臂,又被崔哲珠挽起,心里暖洋洋的带有遗憾,便以挑逗的口吻:又怕把你真喝多了,扛着你送回家也太累了,才没敢喝。

杀人都不眨眼,还有你不敢的?崔哲珠像是抱怨,也像是在责怪,话题转的很突兀,又带有诸多的牵挂和担忧,还有些杞人忧天的不着边际:呲牙狗被叫了多久,就改成成突突了?你真做好连手下的警察都杀的准备了?再引起警察内乱,都不用义勇军攻城了。

呲牙狗其实就叫了两个来月,成突突好玩又好记,呲牙狗本来都被忘的差不多了,宪兵队长矢村,确实像条疯狗,为了凑成二狗把们,所以呲牙狗又被捡起来了,但没人再公开叫。上个月打死一个叫满江红的小杆子头,他还击打伤了一个警察,土匪负隅顽抗的时候,确实都是穷凶极恶。

成功轻描淡写的说着:别管成突突还是成剃头,都比呲牙狗好听,至于警察不是我打算非杀不可,就像打大佐都犯忌。我是告诉他们,不管是土匪地痞还是警察,凡是该死的我都不会放过,我又没有保证不杀警察,话说到底:非要找死,我还真就成全他。

才去不到一年,平均一个月就要杀一、两个人,这要是像抽大烟一样上瘾,你还能停下吗?崔哲珠很是伤感的说道:他们也都该上有老、下有小的,虽然是十恶不赦的死有余辜,家人也够可怜的。

乱世重典只能以暴制暴。成功很坚定:阻吓也是减少血腥,作恶者家里人就不能得到体恤。

啊呀!崔哲珠声音不高的一声惊叫,一下子靠在了成功的怀里,几乎是抱住了成功,像躲避似的脸侧向成功身后。

成功愕然的不知所措,不知道崔哲珠怎么会突然被吓到,环目四望的很仔细,并没有值得恐惧的情形出现。突然想起刚才身后的那个女人,一直希望她越过自己走到前面,好好欣赏一下身材和背影。仔细的看看,整条高士街上,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只有他和崔哲珠两人。

那个女人可能是从药铺街就拐走了。不是野鸳鸯,谁会在空落僻静的小街上转悠。乘人之危的抱紧崔哲珠不应该,两手没地搁的不做些安抚动作似也不妥:怎么了?什么东西会把你吓成这样?

崔哲珠像是被从恐惧中唤醒,还带着发颤的声音:你没看见前面蹿过去一只是野猫还是黄鼠子?!嗖的一下像箭似的,正说到你杀人。都怪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招来野猫野狗的,谁知会不会有灵魂附体。

摆脱了成功轻轻的搂抱,崔哲珠对成功的绅士风度还是很赞赏的,没借机顺手牵羊的赚便宜,正月在舞场更是试探无疑。现在彼此可能都知道对方在演戏,不说破的卿卿我我倒也很享受。

刚才走在后面的女人肯定是盯梢,盯她还是盯成功的她不知道,九成应该是奔成功来的。从大门出来就感觉不大对劲,所以才特意要多绕一会。挽起成功继续向前走去,嗔怨着说道:碰到你腰里的枪,才没吓出魂来,这东西看来是辟邪可应该借手他人,镇吓歹徒非得你去打死?!

啥辟邪呀,那是壮胆。成功笑道,但内心还是有些画魂。崔哲珠失态肯定是佯装无疑,想试探自己带没带枪,还是想进一步亲近,也都不需要用这么夸张的动作吧。和这样的女人厮混,倒是能心情舒畅,可也太伤脑筋了,而且很多时候根本就转悠不过她:你就放心吧,我扬威立万也是适可而止。

成功突然想起和大佐打架那天,排骨楼前闪现过的女人,虽然两次都没看清,但从仪态上看就应该是一个人。崔哲珠确实是老练,怎么发现后面的尾巴?或许是出院子的时候,她就看到了?

第一次回头,是凑巧还是崔哲珠早有预判,正好就把那个女人给晒在路灯下,她看的会更仔细,或许再见到都能识别出来。成功自愧不如,也有些心虚。抬头看看晴朗的夜空,寂静中像是安抚搂住了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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