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六章(7-8)
第七节:
看着成功懊恼的摇头晃脑,几个人都觉得滑稽:本该成家立业的人了,还像个顽童没个正型。
说过海仁多少次了,多少年前撒尿和泥的事,还搁在心里多犯不上?!赵镇妹也很赞同:再说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一家都是小人,占便宜怎么都行,吃亏就不干。
成功抢过话头,窝囊着赵镇妹:废话,吃亏谁干呢?!要这么说,你家霍海仁就是最大的小人,他啥时候吃过亏?又放缓了声音,语重心长般的口气谆谆教导起来:这种人还真得打老实了,要不总不知深浅。不过回头再帮他一把大忙,给他个枣吃,就能像狗似的摇尾巴。要不左邻右舍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确实照面都别扭,也心里犯堵。
成局长这是道义还是谋略?崔哲珠笑眯眯的举起高脚杯:中国文化太深奥了。
可是帮助人,总是没有错的。津淳子很认真的对崔哲珠说,努力的维护着成功。
成功笑着对崔哲珠和津淳子举起杯,岔开了崔哲珠的尖刻,对津淳子说道:像淳子小姐这样善良的女人,现在已经非常少见了。 指着赵镇妹又看着崔哲珠说道:刻薄的对待一位彬彬有礼的男士,和粗暴的对待一位和风细雨的女性一样,是粗鲁的、缺少教养的,也是令人遗憾的。
崔哲珠笑眯眯的看着成功:成局长能告诉我吗,先打人后打枪的也算是彬彬有礼,那什么是野蛮粗暴呀?!又转向了赵镇妹问道:嫂夫人在家,霍大哥就是这样温文尔雅的吗?!
赵镇妹像赶苍蝇一般的对成功和霍海仁挥手说道:你别搭理他俩在那自拉自唱的,都是蛮不讲理的货。
真打了你小舅爷,就找茬翻脸是吧?从坐下来我就一句话都没说,就你和这个成价坏在乌哩哇啦说个不停,还往我身上拍。霍海仁下午喝的多了点,本来没醒酒就打不起精神头,也被赵镇妹一句话给激怒了:等今晚睡够了,明天开始我连商社都不去了,搬个小马扎子,整天坐在鬼子大院门口喝茶水,我就不怕别扭!
行,我买个煤球炉子过去给你烧水伺候着。赵镇妹和霍海仁叫着号:不去是小狗。
成功像是没听到他夫妻俩在说啥,喝掉杯里的酒起身给津淳子和崔哲珠倒上红酒,把酒瓶子递给了霍海仁:你的老婆自己伺候,也让她知道,以后再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自家老爷们可以不留面子,但对小叔子戳肺管子,就是大逆不道了。
端起酒杯,对和崔哲珠一起过来的罗昌健说道:来,咱俩应该算是校友。你没几个月就要去投考,我提前认你做校友,是预祝你金榜题名。你一定会高中的,到时候就是借了我的吉言,让昌城兄弟请我喝酒。很惭愧的是我在那只念了一年,你能让我更加羞愧:那时你的这两位嫂子,就会经常请你来喝酒,再喝酒时糟践我的话题就会更多。
霍海仁怕冷落了津淳子,和她喝了一杯酒,对成功说道:你那是自找!本来就没念出来,要是就像我这样,谁一看都像个半文盲,也没人会说你啥。可自己总还觉得和人家罗太太差不多,算是个读书人。你让淳子小姐说说看,只念了一年的来攀校友丢不丢人?!让别人损两句也没啥可叫屈的了。
津淳子有些不解的问道:黄埔军校不是你们中国最好的军校吗?不过是换所学校而已。
淳子,你不知道,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换句话说也就是:当兵的没好人。赵镇妹不失时机转向恶心着成功,咬牙切齿的义愤填膺状:当兵的但凡有好人,你们日本人还能打进来吗?!中国当兵的见到你们日本兵就尿裤子,才换上狗皮去打穿狗皮的。
这话没毛病,所以我就不当兵了,改当警察了。但不是吓得尿裤子换的狗皮,就是想打穿狗皮的。成功很认真的对津淳子说道。
刚才听说罗昌健想学机车,对火车头似乎充满了向往,便又深有感触又自我调侃着,不断用余光扫着崔哲珠,说道:我们真的很有缘分,我父亲和海仁的父亲都是学铁路的,我们就自小就生长在段长大院,却都和铁路毫无瓜葛。如果你能学机车,只能去读我没读下来的机电工程系,相信你一定会学业有成,我霍叔还是绝对的蒸汽机专家,你随时可以向他请教。不要像我这样半道退学的,老大不小的还是连媳妇都找不到,成为碎嘴子们的话柄,惨遭羞辱。
罗昌健一直很是恭敬在听着成功说,像是不理解他们之间的玩笑,说道:谢谢成局长的鞭策,现在我正在很用功的备课。看了一眼崔哲珠,满怀感激之情的说道:照相馆里本来没多少活,嫂子从来不让我插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干,说只有大块时间学习,才更有效果。
小伙子,人生如梦啊!各有各的幸福,也各有各的不幸。成功靠到了椅背上喟然长叹,大家都把目光冲向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感而发:你的幸运是有个好嫂子,但或许会让你过早的对成家充满向往,反而会影响到你的学业;我的幸运是我也有个好嫂子,让我知道家庭该有多么恐怖,以致中断学业弃文学武,为的就是学有所成,将来成家能降伏老婆,才能不受气。
崔哲珠笑得直捂肚子,赵镇妹满桌寻找能砸过去的东西:你找不着媳妇,也好意思活着。终于找到了一根啃过的鸡腿骨,狠狠地向成功砸了过去:真就不知愁!活的还整天挺有滋味。
你咋啥都能往脸上抹,这么不要脸的话也敢当众说?霍海仁和大家一起,本来是认真在听成功的感慨,但他明知道成功不会说正经话:你那是学文不成,被开除的都说不准。
不管是我主动退学还是被开除,反正是从今天大佐这事开始,就往以前掰扯,趁你媳妇也在这儿,咱也能好好说道说道。你们家是有不讲理的传统,我也不在乎。今天好在有罗太太和淳子小姐也可以评判,这小兄弟更是知书达理,我想你们两口子还不至于无赖到空前绝后吧?!我之所以学无所成,还不都是被你给害了?!
成功好像是压抑了多年,突然迸发一样:今天我实话实说,退学是我的明智,不退也得被被劝退。一进到了南方学校,真就一天都不想念了,在海河我确实只上了两周课,就跑到了广州。如果在海河我还能念下去,黄埔招生的教官就是再能忽悠,我这么有定力的人,拿大轿抬都抬不走我。海仁,你不觉得愧疚吗?还好意思随帮唱影,跟着你老婆瞎起哄!
你念不下去是你不学好,跟我们家海仁有个屁关系?!赵镇妹先炸了,冲着成功瞪起了眼睛:啥叫我们家有不讲理的传统啦?!你这是臭无赖,在座各位都听得明明白白,是谁家家风不好啊?!在江城长大成人都娶不上媳妇,回到南方才好不容易定下一个,你心里长草了吧?!
第八节:
成功被赵镇妹噎得顿了一下,指着她呵斥道:会叫的不一定是好牲口,有理不在声高,你吵吵把火的一看就是不讲理的样。无声叹气般地对一旁似入迷局的淳子解析道: 淳子小姐看到没,很多女人结婚后,或者像你霍家嫂子这样蛮不讲理;或者像你罗家嫂子那样笑里藏刀,总之都是让男人心惊胆寒,你可千万别学这两位嫂子。
像是有意的平和了一下情绪,用十分沉稳的口气,非常中肯的态度,对霍海仁说道:咱们兄弟一场,你自己凭心而论:当初是不是霍叔一言九鼎,让咱俩去日本念大学,我是不是好个孩子,大人说啥我听啥,后来是不是你变的卦,说死也就不去日本了,把我晾在那了。当初咱俩如果是去了日本读书,即使我父亲离世,我重感情讲义气,最多是休学一年,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日本吧?!更不至于后来跑到了南方,水土不服落得念不下去了吧?!大家今天评判一下,罗夫人还是学法律的,就这个因果关系,我不怪他难道还敢去怪日本天皇?!
宛如是在作法庭陈述,理直气壮地环视着在座:再说,咱俩若到日本,没准还就认识了罗太太,作为学姐鞭策我俩好好学习,将来耀祖光宗。或者遇到淳子小姐,能让咱俩不想家,安心读书完成学业。那么现在我俩学成归来,至少也得是特别市的一个科长了吧?!总不至于俩人都没正事,整天打架玩吧?!
霍海仁被成功质问的一时无言以对,但就是觉得在哪有些不对劲,酒精烧脑过度,正在目瞪口呆的还没捋清楚,赵镇妹突然对成功发难:光腚娃娃,这好像不对吧?!你在这好像是冤天屈地,还牢骚满腹了。
对这些弯弯道道的事情,淳子小姐听不明白反应慢,赵镇妹也转向崔哲珠,对成功一副冷嘲热讽语气说道:弟妹你学问大,帮他捋一捋那个因果关系:在南方的南京,他水土不服了,居然还就去了更南方的广州,调理身体去了。还想到黄埔去锻炼身体,松花江的大虾米,非得去洗海水澡,哪边更靠南呀?!再者说了,程叔过世,你在工大也可以休学一年,谁让你嘚瑟着去考海河了?!你自己也就为守着没长成的小丫头,可守着也不能拔苗助长。进到海河突然懂事了,反正回江城也是块臭肉,没人稀得搭理你,正好广州没人认识笑话,才不闹心吧你?
崔哲珠也跟着反应了过来,看着被赵镇妹噎得张口结舌的成功,强忍住笑问成功道:是呀,成局长,嫂子的问题很睿智,因果关系就是:南京应该介于江城和广州之间,既然能在广州读完军校,那么在南京退学就和霍大哥弃学日本,以及水土不服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呀。看着还在眨巴大眼珠子的霍海仁,赞叹道:霍大哥,嫂子才是女中豪杰。
俄国的红酒后反劲儿太大,崔哲珠喝得很兴奋,看着成功装怂的样子很可爱,非常逼真的让人可怜,就又要了一瓶红酒,和成功每人3杯,一气就喝了进去,在大家喝彩起哄下,把成功从众矢之的中拯救了出来。瓶子里还剩下一杯多一点的红酒,崔哲珠轻晃酒瓶笑着问道:这点怎么分?
成功像是要感恩报德,又是像微醉好胜的主动说道:我是男子汉大豆腐,怎么也不能和女人玩一边大的,逞能也得装,让淳子小姐看看中国爷们的豪爽和仗义,酒囊饭袋是名副其实。
瓶口离开嘴一寸,仰脖把酒倒进口中,没见喉结蠕动。崔哲珠以为成功会最后一起咽下去,显示自己嘴大,逗大家一乐。没想到成功放下空瓶,嘴里的酒就已经被他咽完了:今天是我贪杯。
我家水池子下水道不堵,就这样往里倒也存不下水。赵镇妹很是不以为然,撇着嘴对有些讶异崔哲珠说道:你家厨房的下水道,要是没这顺溜的痛快,多半就是下水管弯头处堵了,先烧壶开水浇一下,得一口气灌下去一大壶,立马就顺流许多。
赵镇妹说着崔哲珠就又憋不住笑,她还是一本正经,像是在教崔哲珠居家过日子的小窍门。
成功又被赵镇妹损得半天没说出话来,这场合又不愿哑了火:下次再把你家霍海仁领出来之前,你就烧足了开水,先给他的下水道通好了。觉得还不够本似的:对了,你家还有大棍子,直接捅更省事。
坐在成功对面的霍海仁,指着成功反击道:她惹的你,你咋的又冲我来什么劲儿?!
自己老婆领出来之前,你不给归拢好她,还得我替你归拢啊?!成功转弯找到了说辞。
霍海仁没再搭理成功,唯恐冷落了津淳子,端起酒杯对目不转睛注视着成功的津淳子说道:别光听他满嘴胡说八道,咱得先喝好吃好,他在那连吃带喝啥都不耽误,咱们干看着就成缺心眼的了。
成功对崔哲珠和津淳子说道:今天我说请淳子小姐和罗太太喝酒,海仁还把媳妇领来了,这两口子在这可闹死人了。又冲着罗昌健端起了酒杯:幸好今天认识了小兄弟,我还能平和些。
赵镇妹晃着脑袋气着成功:打小就教过你:有招想去没招死去,你咋就不长点记性呢?!我们家海仁就怕老婆,你不也只能甘生气没辙吗?!我说今晚就要好好喝酒,他就不吵吵去跳舞了,咋地吧?!你不也得在这规矩的跟着喝吗?不消停也是白起秧子。像是寻找同盟一样,冲着崔哲珠笑着,指着成功接着说道:徐姨回南方了,在这老嫂比母,老大不小的多听话少犟嘴!
成功似乎被顶的又处于失利的地步,低着头用一根筷子无聊地扒拉着食碟里寿司上的菜叶,声音不高慢条斯理的像是自言自语:老嫂比母?我要是去叫你爹姥爷,他答不答应先别说,你家霍海仁今天刚打了他小舅姥爷,好象是有点上瘾,没准明天又喝大了,再五迷三倒的把我姥爷一块给灭了,那才叫个过瘾。抬起头来,看着霍海仁,很是认真的问道:反正你对别人姥爷都不当回事,管她赵镇妹的舅姥爷,还是成功他姥爷,只要和姥爷沾边的,大棍子一抡,都打他个找不着北是吧?!
崔哲珠捂着嘴,嚼着的寿司差点都吐了出来,被酒精灼烧已经发红的面颊,又涨得通红。
赵镇妹气得把啃了一半的鸡大腿,冲着成功比量一下,没舍得撇出去,看了看还有大半的鸡肉在上面,便放到了食碟里:我们家大棍子关键的时候敢抡,像你似的就差捂着脸蹲在墙角哭了。对正笑着的崔哲珠和津淳子:我们这光腚娃娃小时候懂事早,花花肠子弯弯着呢。
成功一上中学就相中了班里的一个女生,给人家起了个外号洋娃娃。整天想围着人家屁股后面转,还抹不开面,又不敢离得太近,老远淌哈喇子。霍海仁那时就顾得胡作乱闹,没他那么多歪心眼,还总被他拽着, 跟着洋娃娃参加文学小组的活动。文学小组的发起人,是高他们一年的于戈泰,是因为崇拜果戈里和托尔斯泰自己个改的名,他也总黏糊洋娃娃,成功气得干瞪眼没辙。
于戈泰毕业离校前夕,到班里来找洋娃娃,成功可能是怕给洋娃娃留联系地址,气得脸都绿了,横眉怒目就是不敢吱声,不知怕被洋娃娃不屑,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粗鲁。霍海仁看着哥们憋气窝火,就上前找茬,和于戈泰发生争执,从教室把于戈泰给打到了走廊,被副校长给抓了个正着。霍海仁还想强词夺理,说学长毕业来欺负低年级同学,又被抱打不平的洋娃娃当面揭穿。
霍海仁被迫向于戈泰赔礼道歉,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学校张榜公布:开除学籍,留校察看。
我们家的大棍子,差点中学就给肄业了,可他放学回家的路上,还糟践我们家海仁:不讲韬略。
还又说什么:那个于戈泰也欠揍,我都想踹他。那嘴带着鹤城苞米馇子味的俄语,要多糟烂有多糟烂,还大段背诵的原著,有魄力脸皮也够厚。但不管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还是果戈里的《圣约翰节前夜》和《钦差大臣》,人家还真都能背上几大段,唬的那些布尔乔亚小女孩,都找不到东南西北。得说我们光腚娃娃真有眼光,那个洋娃娃真就不错,只能怪光腚娃娃不会背书。
看着捧腹大笑的崔哲珠和津淳子,又对成功说道:唉,光腚娃娃,前两天我在道里秋林看见洋娃娃了,抱个一岁多的小闺女,说老大快五岁了,也是个丫头。她还真就嫁给于戈泰了,易帜那年就去鹤城了。比以前小时候稍微屯了点,但还那么漂亮。她可能以为当年是我们家海仁看上她了,和我还不好意思,没说几句话就慌慌张张的走了,真怪!海仁是看上了还是睡了,该我屁事呢?!
每次和你们吃顿饭,都是哈哈、哈哈的,边吃边听笑话。崔哲珠仍在捂着肚子:吃完以后都不知道是笑得肚子疼,还是撑得胃疼,都是当时高兴回家不舒服,和你们在一起可太逗了。
你咋不拽住她问问:五岁的那个,长得像不像你们家海仁,挺大个眼珠子还贼眉鼠眼的?!成功笑着挑衅着,借酒遮脸就不在意被赵镇妹揭短:也没帮我要个地址,我为她就愿意调到鹤城去,再去踹那个于戈泰几脚。还有海仁那个处分,找到民益学校的档案室,就能把察看给抹了。
肏!我就一张中学毕业文凭,你要把察看一抹,那不尽剩开除了?不能!不能!霍海仁很是严肃的制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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