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五章(13-14)
第十三节:
客栈修缮进程和霍海仁成为特侦,都让成功放心不下,安置好霍海仁的事,客栈那边也能省许多心。
成功决定必须等着和霍海仁见面:霍海仁和白玉香,都是自己在意而无法释怀的,还都是性命攸关,一点都没夸大其词。妥善处置才能静心,否则回到温林,心里整天七上八下的会比当初的恐惧还难受。
成功和彭正夫通了个电话,详细询问了温林的情况,被告知温林风平浪静,啥事都没有:请局长放心,有啥难事推不开的,我立即就打你留的江城警察厅电话,一刻都不会耽搁。
我当代理局长挺滋润的,都狗眼看人低的多,表面也都得点头哈腰。彭正夫还开着玩笑,
彭正夫还是比较让成功放心的,关键是在温林公安局,还没人敢窥视他局长的宝座,只要他与人方便,都不难掌控的。金植回去前,也对成功保证,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就给他打电话。
成功以往即便回家过年,最多的一次,在家也不过是呆了两周。这次回来已经滞留了整整三周。
行啊,我回去你的代理局长就当到头了,显得我不够意思,还是再让老哥多装几天吧。 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抓紧回去,总在江城家里呆着,心里也很不踏实。
成功口头上还是推说身体很不舒服,算是告知彭正夫:回来后就感冒发烧跑肚拉稀,弄得浑身乏力的打不起精神头,得下周回去了。
在江城一方面抱怨自己做损作孽的推人下水,另一方面又想方设法的努力加速玉成。自己卖身投靠有口难辩,没想到总号称心中有数的霍海仁,也投身到污泥浊水之中,还身处险境。整天都在焦灼和自责中度过,心里烦的坐卧不安。中午站在阳台上眺望,想去江边转转散心。
自从同意和黄文刚合作,黄文刚每每讲起革命的道理,便总是对俄国革命赞不绝口。
成功有一次忍无可忍,很不礼貌的打断了黄文刚,说话十分不客气:我同贵党的合作首先是为了我妹妹,我没你们的那种境界。其次是为了尽一个军人的职责,抗击日本人的侵略。而对于苏俄我只有厌恶,说痛恨也不为过。我愿意求同存异,但你也别浪费功夫想改变我。因为我的存异,也是有限度的,无论如何我不会给苏俄干事,即便他能帮助中国,把日本人给赶出去,那也是赶出去之后,或许我能把这种厌恶和痛恨降到最低。
不用国民政府的宣传,也用不着你们共产党洗脑,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我的亲人和朋友,他们经历和遭遇都摆在那,这些事再说多了,我会对你的真诚可能都会怀疑。
退一万步说,黄埔六期从4,000人入校到不足800人毕业,那3,000多人的大流我都没去随,你想时到今日,我还会改变我的初衷吗?恰恰相反,我仍为我那些没有毕业的同学感到悲哀!
只要提及苏俄,成功就会想起来:失踪的爷爷和两个叔叔,失踪的卡缪夫一家。自然也就想到姥爷和舅舅,心情就极为糟糕。父亲临死之前的嘱托,还一样都没办到。在江西看到的一切就足以让他胆寒,听到的虽然让他真假难辨,但仍让他难以释怀。
就是在陷入这种糟糕的心态中,成功突然灵感一闪,他根据一些场景的回想感觉:无论是罗昌城朝语语气下的汉语,还是崔哲珠日语朝语混杂语气的汉语,都有俄语的痕迹。几个特异的发音,越听就越像。
这次和黄文刚见面时,成功随口说道:找个机会,出其不意,一定能试探出来。
黄文刚严厉制止了他:假如他们确实是在苏俄受过训,又不知道你的底细,如果觉察到在你面前露了底,一定会产生误会,误伤就可能发生。无论是不是一个系统,毕竟算是同志,你即使以命相搏,也未必就是他们的对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何况假如触发清除行为,岂不是同室操戈般的自相残杀,这也是做地工的纪律,不能干预自己任务以外的事情。
也就是这句话,让成功感受到了霍海仁的危机,这个混蛋还一切都在浑然不知中。
什么叫清除?不就是他妈的暗杀嘛。黄文刚说的对,面对面也未必就是他们的对手,何况还是打黑枪敲闷棍的暗杀!啥都不知道的毫无防备,小命就是人家的了。
从关东州结束集训,霍海仁疲惫不堪的从老站下车,特意买的软卧车票,在车上待了近二十个小时。
除了吃喝拉撒就躺在卧铺上睡觉,也没能缓过乏来。懒洋洋的出站慢了两步,没找到帆布棚子,就找了辆洋车拉着先回了趟商社,放下行李刚走到成功家楼下,听到了阳台上成功急促的喊声。
霍海仁让洋车停在了成功家楼下,打发洋车也被成功给制止了,让他直接去街头买点吃的回来,上楼来陪他喝酒。霍海仁一路上就打定了主意,回家连午饭都不吃,先躺着再睡一觉,晚上起来一块吃。霍海仁让成功干脆下楼去饭店,成功还不同意。
霍海仁事先是没想到成功还没走,觉得他这次回来像犯了神经病,说话总是毫无耐心的突然发怒。直觉他很可能是有啥窝心事,没准还是难解的闹心事,特意在等自己回来唠叨。
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带着老大的不情愿,也没像以往那样,先废话一番,而是张张嘴没好说出来。让洋车掉头就去了秋林公司,要大肆采购一番,也当闲着没事给他送行吧:有酒遮脸好说话,要喝那就喝透它,损酒谁他妈的喝?!
张姨正在给成功熨衣服,成功在阳台嚷嚷让霍海仁上来喝酒,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先打土豆皮,给俩人炒土豆丝下酒,正准备再拌个凉菜,突然想起来这几天成功就发闷,大热天喝白酒更上火。从厨房把水壶倒干净,来到了客厅:小光,你两天没下楼了,下去灌壶啤酒回来,凉凉快快的喝着也舒服。哈腰把水壶放在地上:我赶紧给你俩再弄俩菜,你也别闲着了。
霍海仁买好东西从秋林公司回来好一会,被张姨打发出去的成功,才从外面又拎回来了一水壶的生啤酒。霍海仁已然自斟自饮上了:你上啤酒厂了?干点啥都跟个娘们差不多,嚤嚤唧唧的。
我去现给你尿的,还温乎着呢!成功没好气的说道:你到街头,我去八道街,不识数啊。
在三角钢琴跟前的凉台门旁,有一对单人沙发,霍海仁把面板铺在了小茶几上,俩人守着凉台的门,穿堂风吹着很是凉快。夏天俩人在家喝小酒,一直都是这么干。一水壶的生啤酒,不到一个小时就喝了下去,又开始喝白酒。一瓶白酒最后倒满了两杯,成功回头找酒,霍海仁见他夹着屁不放,很是恼火又没法追问,端起酒杯借题发挥的损搭起成功:你不是愿意装深沉吗?!急个屁呀。天黑还早着呢,先把这瓶喝干了,再开下一瓶,把劲头放在喝上,别净瞎折腾。
成功横楞(东北俗语-瞪)了霍海仁一眼,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把足有九成新的左轮手枪和两盒子弹,把枪递给了霍海仁:拿着玩去吧,空枪告诉你是九成新就是九成新。
第十四节:
霍海仁先前就听成功说要回厅里去换,拿回把新的也不意外,但看到这么好成色的左轮手枪,还是很兴奋。左轮手枪本来就罕见,外形的流线体更是霍海仁所喜欢的,起身拿过枪:还是光腚娃娃说话有准,这把是我的吧?!知道成功不喜欢在家摆弄枪,一把拿过他手里的两盒子弹,回身放在自己的沙发后面,也是为了更加确定这把枪的归属:你留下的肯定是把嘎嘎新的吧?!就他妈的小家子气,送人该送新的,才能拿出手,又不是娘们,新的非自己搂着。
我那把没你这把成色好呢,也就是八成新吧。成功坐回了沙发,连显摆带解释着说道:全新的在账上有标记,我当股长的时候倒好说,可那时咱也没有就能给它调包的。现在去张嘴舔大个脸说换枪,给你面子就是给人家添麻烦,再说这次我又要了把警正佩刀,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霍海仁知道瞒不了几天的事,成功不会跟他撒谎,也就不追问枪了:弄那么多破刀干啥呀?你去温林的时候,要的那把还在那呢。霍海仁知道书房挂在书柜上的警刀,很是不解:白给我我都不稀要,日本佐官刀弄一把搁家里装门面还差不多,你还能拿出去到黑市换鸡蛋?张回嘴不如换新枪。
这次回去可能就得去鹤城,再搁在厅里一把,省得从温林到鹤城往返,都穿着狗皮不方便。成功故意把话往枪上引,带着些阴阳怪气:是人不是人都想玩枪,不穿狗皮玩枪可真就不是好事。剃头的非耍擀面杖,嘚瑟不好没准就挨揍。
张姨把黄瓜放在凉水里拔着,切好一盘黄瓜段和葱段送了过来,放下就嘟囔了成功一句:大热天少喝白的。就回里屋去了,把通向里屋的走廊门关上,省得他俩说话不方便。
成功觉得该言归正传了,酝酿着情绪,准备着开场白:哥们,现在你行啊,倒该。
霍海仁没注意到成功列着架子,是想和他掰扯或者算账,看张姨走进了里屋,低声对成功说道:张姨也不容易,要不我把疙瘩和秃子那哥俩都给弄过来,找点啥事也不难。
楼下传上来的争执嘈杂声,变成了越来越激烈的大声吵嚷和叫骂,从大敞四开的门窗灌进屋内。
霍海仁刚说完张姨家孩子的事,才觉察出成功的架势不太对劲,知道是有啥大事要商量,虽然断定又是些见不得人的要保密,也不得不竖起耳朵,准备听着看他要说啥。
恰被楼下的嘈杂搅得有些来气,撂下了酒杯就蹿到了阳台。成功本想要骂他没正事,老大不小的还逮到啥热闹都想看。那知站在阳台上的霍海仁,倒手指着下面先破口大骂上了:肏你妈的,撒手!看啥?!就骂你呢!谁的裤裆破了,把你露出来了?穿身狗皮就他妈的是人不是人都敢在这装犊子,搅合的你爷爷喝酒都不痛快。立马给老子滚蛋,少在这里嘚瑟。
霍海仁是看见楼下一个警察,正在拽着一个男子的脖领子,连拉带搡,抡拽不动还挥起了巴掌。
被骂的警察,正是住在对面鬼子大院的八千岁,刚从顾乡警署,调到经纬警署的。
八千岁从鬼子大院的孩子头,到成为前后左右几条街的一霸。九一八事变日本在沈阳闹事的时候,日本兵成为了市面上威武的象征。八千岁在这一片最富盛名刚开始懂得日本人军阶的人不多,以为大佐就是最大的官家又是住在鬼子大院的,顺理成章被人们口头给晋升成了大佐。
大佐是满洲国立国后,面向社会招募的第一茬警察。从警结束训练,家里没有任何背景和门路,就被扔到了偏僻的贫民区。现在刚从城乡结合部给调回到市中心的闹市区来,这已经是属于重用了。
守家在地的这富人区,只要不怕背骂名,放个人情或帮个忙的外快,和顾乡大屯都不是一个价码,能差到天上地下。中央大街左右的买卖,和其他地方也不是一个档次。虽然这些商家根本不拿警署当回事,少有进贡和孝敬,但偶尔随意的打赏,都不比别处小铺子咬牙切齿才拿出来的少。
反满抗日的大网,可不惯着外国人和大买卖家。正因为平时和警署少有来往,落下点把柄被攥住,拜佛现烧香就有些晚,只能拿钱补偿以往的漏洞。有钱人不但命金贵,身子骨也金贵,精神头也金贵。不要说进去呆两天,叫到警署去问话都是一种伤害。只要能有可以威胁抓捕的由头,就是笔小财。
大佐就因为啥事都管愿管,还啥事都敢管,良好的工作态度和敬业精神,受到了日本人的赏识。从警士仅用一年被破格晋升为警长,又调回到了家门口,大概他是觉得算上衣锦还乡了。完全凭借个人奋斗,不使钱没有人拉拔,在警界能得以晋升,也真就能算是精英人士了。
在顾乡屯那种穷人扎堆的地界,能被请吃上顿饭解解馋,都是好大的显示。只要不是够判坐大牢的事,想收到个10块8块的,门儿都没有。不是舍命不舍财,都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穷光蛋,虽倒不至于当天赚钱当天买粮,也都是每到月底就精光。
伴着打架长大的大佐都有点纳闷,顾乡屯这地风水有些诡异,整天苞米馇子都能撑得火气这么大,一对一不被弄出血一个,就不知道溜之大吉,也是对方不能停手;多人打一个,不打趴下再踹上几脚,也不会善罢甘休。早就知道地包和顾乡屯这俩地的人打架牲性,在当警察之前他曾领着鬼子大院里的人去地包试探过一回,但没敢上坡,只在坡下地包边上堵住一个撂单的,好在那次没吃亏。大佐心里暗自感谢爷爷,当年如果落脚这俩地方,自己就是被打残废了,可能也打不出个名堂来。那就整天挨别人欺负,回家自己哭去。
顾乡大屯一眼望去,方圆三四里地,一家挨一家,胡同都进不去汽车,有正了八经的砖瓦房在这都算是豪门,一般家庭住的那窝棚或者地窨子,想卖上个三、五十块大洋,还得恰好遇到买主。
小警士每月十来块大洋的薪俸,加上缺德做损累死累活的使劲搂外快,也不够一个巡官的薪俸。
家里有爹妈得养活,媳妇也还没有着落,当了一年警察就买下邻居家的一个柈棚,想盖个不到40平方的一屋一厨,都还没有买砖钱呢,哪有钱去送礼?!没钱就得出儍力气,勤能补拙。家里没人能撑腰,在警署就不得烟抽;在管辖的片区再不作出个名号,真就没法混了,地痞无赖都不把你当回事。
穷鬼区也有穷鬼区的好处,穷鬼们摸不着当官的。想穿狗皮不白混一回,就得做到谁见谁哆嗦。大佐从打第一天到顾乡屯,就立志要成为这里的一片天,是遮光还是下雨,那都得看自己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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