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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一章(13-14)

(2024-08-18 16:11:46) 下一个

(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一章(13-14)

第十三节:
   柳弘君本名万弘君,家不是温林的老户,南玄三现在得到的院子,是他同父异母大哥于铁匠的。老爹第一个媳妇死得早,扔下了一儿一女,丫头没站住。又娶了个媳妇,生下万弘君和万弘臣。万弘君和万弘臣哥俩长得都单薄,老娘不舍得哥俩跟他爹学铁匠,烟熏火燎的还挨累。
   温林城里的“柳记木匠铺掌柜”的掌柜柳大麻子,手艺不错心眼还好,和万弘君的妈沾着屯亲,就把哥俩收在了门下学徒。柳木匠是个半聋子,说话也不太利索,还有一脸的大麻子,没能说上媳妇也就没儿没女,早年在官道边上捡了一个差点没冻死的小丫头,就当闺女养大了。
   万弘君老实听话,也有灵气,跟着柳大麻子的第五年,柳大麻子就和万弘君妈商量要招他入赘。
   老万铁匠感激柳大麻子,现在二儿子的手艺比柳大麻子都不差,就把万弘君过继给了柳大麻子,从此改名柳弘君,娶了柳大麻子的养女“冻儿”。

   万弘臣即万老三只小二哥两岁,打小就不老实,但天生招人喜欢,柳大麻子就从不忍心真管教他,又被师兄刘大鼻涕拐带着经常出外闯祸,也不正了八经的学手艺,这俩人打个楔卯的板凳,两天都干不完。只能当个粗手木匠使唤,和力工伙计差不多。破木头拉大锯,撸刨子刮大荒,倒都蛮有力气,一眼看不住也偷懒,将就做棺材能打下手。
   不想让自家人再沾手棺材的买卖,柳弘君就把棺材铺交给了刘大鼻涕。万老三就觉得二哥对他都不如把兄弟杨树德,甚至怀疑是刘友芬和二哥上炕了。一气之下离开了木匠铺。出去想再干木匠本行,手艺太现眼不敢往外亮,也会让人笑话自家哥们。思来想去便半路出家,学起了泥瓦匠。
 “九一八事变”前夕,柳弘君给万弘臣在南二条东巷买了个小院,娶了“胡记当铺”家的大闺女大秀,也就是小胡子的大姐。成了家又早已离开了木匠铺,万弘臣自然自己顶门过日子。泥瓦匠一年闲半年,万弘臣和他同父异母的大哥铁匠差不多懒惰,所以才选中了要干这一行。
   冬天闲着的时候,逮到“俏活儿(东北俗语-出力少赚钱多)”,万老三就干一点,否则宁愿闲着,也不肯出大力。整天和于球子混在了一起,跟在六子的屁股后面,在温林城里胡作乱闹。

   满洲立国招募警察,念了两年中学的小胡子应招被录用。刚满17岁,怎么看都还没长大,就被彭正夫留在了法制股当了内勤,成功到了温林以后,就变相的成了局长的勤务兵。
   小胡子当了警察,六子就把万老三的媳妇大秀,给勾引上炕了。万老三没过多久就知道了。六子长得五大三粗,游黑不溜秋的,长相哪都不比万老三强。但女人一般都对丑的容忍度很大,对粗旷狂野情有独钟。大秀既害怕六子的凶残,又想以此来气气不务正业的万老三。
   万老三没个男人样,六子第一次到家喝酒,就粗言秽语的瞎撩扯儿。万老三屁都不敢放,还悄不声息的主动给腾地方。儿子没满周岁,大秀就劈腿和六子上炕了。好在六子就是想尝个鲜,还有其他相好腻着,很少能得到闲功夫。
“狗肏的咱不肏,尝尝狗姐是啥滋味,倒也不错。”六子还满街炫耀,气得小胡子直哆嗦。

   六子的招摇不留后路,在温林几乎是万人嫌的口碑极差,这也是南玄三有心弄死六子的一个原因!这次即便封则达不出血,南玄三选别人当了枪下鬼,六子这把也得被发了狠的南玄三洗劫一空,最起码也得脱层皮,才能光着屁股滚出温林。那样的话,六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恐怕更吓唬人。
   南玄三的知己应该是彭正夫,也只有彭正夫能读懂他发糙的表面下掩盖的诡计多端,但这次连彭正夫都没想到,南玄三弄死六子还有一个考量,就是小胡子在成功跟前的作用,其实有时比彭正夫还大。小胡子即便带着倾向对六子的评价,在成功心里也比彭正夫更加客观和真实;小胡子即便是公报私仇的泄愤,成功一眼能看穿,就能透过小胡子的火气,看明白六子是找死。
   小胡子虽然不知道几个股长以前的事。但在温林的事,都还能背着彭正夫,悄悄的告诉成功。

   晚上快六点了,成功终于等来了霍海仁的电话:凌晨五点温林开城门罗昌城就往回赶了,中间除了撒尿一气没歇,下午一点多就回到了商社,连霍海仁请吃饭都没让,就催霍海仁赶紧给成功报信。霍海仁从不到两点到家就开始要长途,整整等了四个钟点:“一切顺利,罗高丽说你一道上老牛屄了,比我想的强多了。行啊!孩子长大了,也长本事了,我还在家整天不放心的惦记着呢。”
   成功曾对霍海仁交待过,公安局的电话很可能会被窃听,尽量别说正事:“滚他妈的犊子,我还饿着呢,自己撒尿和泥玩去吧,没工夫搭理你。”成功撂下电话,总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这才觉得肚子饿了,让小胡子去十里香给他要四个菜过来:“切盘酱牛肉,要个溜肥肠……。”
   倒了杯威士忌,在屋里蹓跶着,从看报告就肯定打死六子里面有猫腻,但大正月弄死一个叫得响的,对他来说是意想不到的好事。这之前也没心思去想,现在没事了便不由自主的又琢磨起来。
地痞无赖即使罪不当死,留在世上也是祸害,借他一颗脑袋,不说吓唬三四年,就是能消停一年,也是变废为宝的偏得。这种人逮着机会多打死几个,对地方上有益无害;让他们都滋润得活蹦乱跳,像是要鲤鱼跃龙门似的得瑟,绝对不是个好事。
   刚才霍海仁来的电话,是成功穿上警服以来最高兴的一件事,比第一次剿匪弄死了“大洋蜡”还开心。霍海仁算是成功在江城的唯一一个亲如手足的哥们,能给他干点事,就和给自己家做了事一样舒服。

   成功给小胡子倒了杯酒,让他陪自己喝会酒,和小胡子聊了一会,心里的疑团就都解开了。原来以为南玄三是看六子不顺眼,或者是想拿他震吓着,就在黑道上敛财了。没想到是南玄三早已心生杀机,这绝对不是被六子叫号的不得已,那是勾引这个缺心眼的去找死。
 “都他妈的在那装犊子,这六子就是没屄数在自己找死,警察有杀人许可,他再装还能装过警察?!嚣张的就得有一个打一个,都打死了也不多。”小胡子当然也不知道封则达和南玄三的交易,但对六子一伙恨之入骨,话里话外褒扬便不经意流出,自然多少也会传染到成功。成功这次更要为南玄三撑腰,自己的一切想法自然也不会传递给小胡子:“老彭倒没和我说是隔那么远的距离开枪,南股长的手把确实利索,难怪敢在街上和人家较劲。这要是人跑了,脸就丢大了。”
 “可一撂倒了,脸也赚大发了。现在他、豆队长和柴所长,不管谁上街,那些屁股不干净的,都躲得没影了,街面可消停了。”小胡子继续眉飞色舞的夸张着说道:“从日本宪兵到了咱温林,警察都给打了俩了。你打宪兵都是咱们自己弟兄传出去的,以前外面还有说公安局就会挨揍吹牛屄。还真就是南股长,不但当众敢骂,抬手就敢揍,真他妈的‘尿性’。豆队长也不是省油灯,是他最先拔枪,还笑呵呵的就把小岛的脑瓜门子给顶上了,那是叫开机头顶上的,一紧张一哆嗦,脑袋就要给蹦开了。柴所长随后就拔枪了,看热闹的立马就不喝倒彩了。就这几位祖宗,当真就把小鬼子给干傻了。

 “真没看出来,还都挺尿性!”成功像是听说书的入了神,在他的印象里,南玄三见到矢村都是点头哈腰的,没想到能说翻脸就翻脸,一下子为昨天对南玄三提到宪兵队的事,感到没有面子,这不成了自己心里没数了嘛,又问道:“那天宪兵队一直都给咱们放着警戒?没再想插手吗?!”
 “没有!矢村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立马对南股长规规矩矩的。南股长牛屄的带队先走,矢村给他背影还打敬礼呢。”小胡子越说越上劲:“光是打死个人,也不一定就能这么牛屄。”
“这就对了,不能惯他们臭毛病!宪兵打警察,我到任后只有过一次吧?!那也是王二胡真就欠揍,不用宪兵找茬,我遇上都得揍他,这样的事我就不便和矢村交涉。”成功有率先打了宪兵的业绩,为自己开脱也理直气壮的不怕被人笑话,也像是想通过小胡子把自己的话传出去:“南股长这次抓理抓得正道,矢村若为这事到我这装犊子,敢出口不逊我就能拿枪顶在他的脑袋上。干啥都不能任性还不知深浅,必须有理有利有节,那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成功有点羡慕起南玄三和哑巴豆来:做男人做军人问心无愧,当警察当恶人也心狠手辣。
 “矢村找你?不能了!那俩玩艺回去都不敢说,南股长也没给他俩告状,在大街上遇到豆队副,都老远就跑过去立正敬礼。小野第二天就让小岛到局里守着南股长,非得去宪兵队喝酒不行。”小胡子越说越得意,像是小岛在给他敬礼:“这日本人也怕心狠手辣的,不想挨黑枪。”
“扯蛋!日本军人敬重勇士,你能技高一筹,人家当然另眼相看。”矢村这次能老实下来,成功心里也很舒服。虽说是该翻脸一样翻脸,但最好还是别翻脸:“立正稍息都不利索,不打你打谁?!”

第十四节:

   成功在等过了下午三点,还没接到霍海仁电话的时候,正有些心烦意乱,突然想起来了大老坏。
   以前和小胡子闲聊的时候,已经知道大老坏是王家大院的,便到司法股装作随意的浏览,查出来王建伍的户口底档,大老坏就是王建伍的侄子。那么佟策理说的把兄弟就该是王建伍,这个老师这么爱拜把子。在温林拜成了“温林四狂”的老二,又跑绥肇拜了一把,还不知道排行是老几。
   王建伍在江城也呆了有些年头,如果和黄文刚是一伙的,不知道他个人的关系敞口会有多深远,这倒是个值得注意的事情。
   彭正夫知道罗昌城是自己带钱回了江城,还埋怨了成功两句,也知道成功等得内心焦虑:“对,看这些东西当消遣吧。”

   成功估计小胡子这岁数,未必能了解多少王家的历史,便特意嘱咐他:“从今以后你就给我留心点这个大老坏,不管好事坏事,只要涉及到他的都得马上告诉我。这件事只能你自己知道,不许往外传。”
   门卫警察打来电话报告:小胡子的父亲在门口,还带着把刀,没敢放进去,让小胡子过去。成功放下电话,笑着对小胡子说道:“去把你爸请到我这,在门口没让进,说是带刀来的。”
   小胡子慌忙放下酒杯,赶紧起身往外走,回头冲着成功诡异的笑了笑:“是我家祖辈留下来的。”

   小胡子的父亲胡昆,被小胡子领到了成功的办公室。小胡子拿着一个蓝布套,没有门卫的事先报告,也能看出是把带鞘的刀。成功对胡昆第一印象就不太好,没有小胡子哪种本分和坦诚。
   胡昆比成功稍矮些,但很粗也很壮,接近车轴汉子但不很黑,满脸堆笑带着谄媚,和他的造型很不匹配,看着就有些别扭,应该是个大嗓门,但压着嗓子的低声下气带着太监的变调。
   胡家的祖辈,是随郝乐松祖上到丛林镇建哨卡的军士。胡昆早年也是不务正业,靠着祖上留下来的三十多垧地租,游手好闲在丛林镇算能打能闹的第一号。知道他大名的人不多,但提到丛林镇胡昆“胡大巴掌”,温林地面上大都知道。十七岁结婚,结婚不到六年便生下二女一子,在丛林镇也算是独树一帜,成了发配温林后裔中少有能生的魁首。虽留在了温林本地,但毕竟不在温林城里,生下三个倒不是最多,不到二年一个还个个都站住了,也实属难能可贵。
   小胡子刚满周岁,胡昆被介绍到鹤城典当铺当伙计,也就是保镖,胆大妄为深得东家赏识。典当铺就是乘人之危的买卖,正常的高利贷只是收入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收入是把活当变死当,就是想方设法不让典当的人如期还款抽当。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也是半公开的抢劫。
   走进当铺的人,多是方方面面能力较弱的,当铺在其中选准软弱可欺的。借贷者大多是临时有事,大物当小钱的临时周转,又是不愿张口借钱,也就只能多出几个利息。有的人就为了临时随个大份子,拿一个几百块甚至上千块的大院子,押给当铺贷出50元或100元的应下急,当期三个月连本带息不过是65元或130元。

   当年有一对抵押宅院借贷的夫妇,可能手头紧巴的,典当快到期才去赎当——即便能提前二十天赎当,一个月过一天也是一个月的息,也可能是因此是有些憋气,有钱也拖到月末还钱,反正利息一个子不少——典当铺便煞费苦心想方设法,甚至借口抵押的房契是在掌柜的手中,不巧掌柜的回老家了,要过个三五天回来。信誓旦旦的过后就不认账,活生生的把赎当的日子给耽搁了。
   100块的借款,每次展期连本带息转为借款,利息也从一分,涨到二分再涨到三分,两次展期后的第九个月,到期带着570块赎当,拿着胡昆写的“掌柜明天回来赎当”的字条,第二天又来当铺赎当,便已过了第三次赎当截止日期一天。胡昆特意躲回了丛林镇,字条被别的伙计拿到后面给掌柜的看,就从后门一走也没影了。
两口子空口无凭,当铺掌柜的老乡就是鹤城警察局的科长,从100块的借款,加上后来两次续当拿到手的80块,总计借了180块,最长的100块借了九个月,连本带息570块也赎不回了。
   一座一千五百块都没肯卖的祖宅就被抢走了,当铺收房的头天半夜,这两口子双双吊死在了当铺门前。撇下四个孩子被亲友收养,房子还得腾给典当铺,但当铺和掌柜的名声也就臭了,掌柜的又跑到沈阳开典当行了。对伙计也不仁不义,连胡昆的半年劳金都没给送来。胡昆劳金打了水漂营生也没了。
   跟了掌柜的近八年,加上积攒的地租,胡昆等鹤城那面掌柜的彻底没了动静,觉得逼人上吊的事已经消停了,就在温林城里西大街挨着西二道北街,买下了四间临街的门面,开了家带唱二人转的茶馆,私下也放赌抽头。

   东北易帜那年,也用在鹤城学到的手艺,把原来房主的50米长、宽的宅基都给买下了,毕竟是守家在地,还没做的太黑,但确实赚了个大便宜。重新翻盖了带戏台的“胡记茶馆”。鹤城的旧事早被人们遗忘,再说胡昆当年毕竟也就是个伙计,知道他参与做局的并不多,便没人再提那件事。也是在易帜那年,用留出来一半的门面,胡昆开起了温林第一家“胡记当铺”。
   温林只有郝乐松能看着老邻居的面子,虽没多大势力,但保证李道刚不敢胡来倒没问题。
    牢记掌柜的教训和买下宅基的经历,让胡昆更加坚持做事稳扎稳打,快快的刀薄薄的片,开业三年倒是收入颇丰,还没留下多大的恶名。后来,郝乐松帮忙花了一条大黄鱼,让儿子当了警察。
   郝乐松结婚后两家走动的就少了,在他彻底灭火被贬了,儿子就跟上了彭正夫。幸亏胡昆做事稳妥,还没等在彭正夫身上下太大的血本,儿子又跟了成功。但成功性格怪异,这次过年想让儿子给成功拿去一根金条投石问路。小胡子脸小行贿送礼不好意思,没等比划就知道了成功不收手下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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