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十九章(7-8)
第七节:
“幸亏是让徐姨都拿走了,要不你看见了,一会连饭都吃不进去。小时候他长得大鼻涕‘趔趄’的,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老招人烦了。出去玩一圈就弄得跟泥猴似的,特埋汰!一打眼就是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倒霉孩子德行,程叔和徐姨都烦他。徐姨差不多天天骂他,程叔三天不打他就算他运气好。直到上中学时,我们班有个漂亮的小女孩,他一见到就突然懂事了,开始标版流直的裤线笔挺,可他相中人家又不会好好说话,偏给人家取个外号,叫‘洋娃娃’。人家不领情,还骂他臭不要脸。”赵镇妹带着夸张的口吻,喋喋不休的起劲恶心起成功:“他小时候啊,还真不如我们家海仁小时候,海仁贼溜溜的大眼珠子,还带点招人稀罕样。你想他得有多烦人?我们四个人一块,动不动就都不和他玩了,就他自己一个人被孤单着,现在想起来怪可怜,那时得有多讨人嫌?!小孩子们叫他‘程光腚’,街坊大人们叫他‘成价坏’,这句东北话你们可能不大明白,就是贼坏!”
“那时候洋娃娃还不懂事,也是不知道好歹,我要不是后来回南方,没准今天她都在这和张姨一起给你们做饭吃了。” 大家的哄笑让成功有些难为情,自己赶紧把话茬引开,给自己脸上贴金般的调侃着:“回南方一次耽误老事了,学业家庭都没了,弄得今天让人笑话……。”
“别不嫌磕碜了,人家后来宁愿找个满嘴苞米碴子味的,都不愿搭理他,自己还在做梦呢,这才是自作多情呢。人家烦他就给起个外号‘大虾米’,那么漂亮有家教的女孩,得多忍无可忍才会恶毒如此?!”赵镇妹对崔哲珠说着,坐到沙发上从津淳子手里拿过打断皮的苹果和水果刀,边打皮便继续对津淳子说道:“这样厚颜无耻的男人,就一样好:让人放心。出去想走邪门歪道,都没人稀得搭理。”
“别听她在那胡说八道,她是个留级生,从小就像个老娘们,里挑外撅的挑拨离间,今天不让我和海仁玩了,明天挑拨海仁不和我玩了,整天把我家对门的‘小老板子’毛子孩糊弄得‘五迷三道’的。她要是个男的,非得把我们仨都给娶了。”成功扔给了霍海仁一颗烟,指着赵镇妹嘲笑着:“小时候净不梳头,像个大疯子似的,‘小老板子’是个毛子孩,不懂中国的事,就缺心眼的总假装有教养。问题是赵镇妹打小就没好心眼,专门糊弄人家小老毛子。江城流传出来‘糊弄老毛子这话’,就打她这来的,现在北满……。”
“你好!让老师罚站,能尿裤子。”赵镇妹气急败坏,用拇指按住了水果刀上的苹果皮,揪断苹果皮扔向了成功:“从小就整天和我打架,徐姨都骂他没出息,三天两头逼着他给我赔礼道歉。看着垂头丧气挺可怜的,可一掉腚就又不是他了,啥缺德他干啥。”
俩人快言快语的斗嘴,石原浩美没完全听明白,津夏子边笑边给她翻译,赵镇妹突然的攻击,吓了她一大跳。
抿嘴遏制着不笑出来的津淳子,慌忙去捡地上的苹果皮,石原浩美和津夏子大笑起来。
崔哲珠也忍俊不住的搓火道:“嫂子,那你的童年真是很悲惨的,得受很多委屈。”
“这才是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腔的东西。”赵镇妹指着成功咬牙切齿控诉着。
霍海仁比成功大几个月,但按公历年算,就比成功早出生了一年,和赵镇妹是同年。
赵镇妹的生日是年初,霍海仁是年末生人,俩人虽然同岁,却相差了几乎一整年。
霍大嗓门也是个留洋的工程师,但职务是设计室的普通工程师,位置和设计室主任的程维翰差距很大,工资收入自然比主任差出了很多。对于生活完全依靠工资收入的家庭,人口少自然人均支出就能高许多。按说霍大嗓门的收入,完全可以弥补多两个孩子的生活差距,但同样在美国长大的媳妇,完全不会持家理财。所以霍海仁是家中的独子,用程昱光的话说是“犊子”。
独子理所当然打小就被锦衣玉食的娇生惯养,比有弟弟和妹妹的程昱光,活得滋润多了。霍海仁上小学就给程昱光出主意:“我帮你把弟弟妹妹都掐死,你就会比我吃得好了。”
程昱光则笑话霍海仁比他要矮五公分,是打小就缺奶的营养不良,得多吃鸡蛋皮补补钙。
赵镇妹是长女,名字就是她爷爷给取的,下面有一弟一妹。当母亲又生了小妹后,被她奶奶嫌弃,连月子都不伺候了。镇妹镇妹,意思就是镇住不再有妹妹,结果偏偏又生了一个小丫头。
母亲连着凉带生气,坐下了病根,成了药篓子。婆婆却不依不饶的整天挑毛拣刺的找麻烦。
婆媳关系紧张,婆婆便连做饭和看孩子就一概都不管了。赵镇妹的母亲遇到个头疼脑热,就得把她当大人使唤,平时生火做饭都得跟着干,弟弟妹妹平常也是让她看管,便晚上了一年学。
各家一般都四五个孩子,孩子生得间隔就很密,上小学稍有耽误,晚上一年两年的也不罕见。
江城的女孩不上学的都不在少数,但铁路子弟即便住在街边子的,无论男女都少有辍学的。
霍大嗓门去学校给霍海仁、程昱光和程昱光家对门的卡廖夫一起报名时,拐到商市街上,遇到了赵镇妹的父亲,顺便问及到了赵镇妹,当即逼着赵镇妹的父亲,和他一起去学校报名,赵镇妹才得以上学。要不然没准还得拖一年,真遇到点什么变故,不让她念了也都有可能的。
第八节:
上学的第一天,霍大嗓门要求他们四人:上学四个人要一起到校,放学也要一起回家。
赵镇妹和他们三人打小就认识,不过是不住在一个院,男孩女孩又玩不到一块,以前就很少接触。
倒也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家长都是同事朋友,天然的熟悉就存在了。虽然岁数小,赵镇妹也知道是霍叔说话,她家才让她上的学。自然就对霍海仁觉得亲近很多,爱屋及乌的觉得和程昱光和卡廖夫也该是好朋友。
卡廖夫和霍海仁、程昱光不同,天然就有保护赵镇妹的使命感。赵镇妹长得显小,同学们也不知道她念书念晚了。可没想到的是,程昱光上学第一天,就给她取个“留级生”的外号。卡缪夫和赵镇妹一般大,程昱光就是欺负女孩,不说卡缪夫是留级生。赵镇妹心里的亲近感,成了热脸贴个凉屁股,愤怒至极又无以言表而气得直哭。
“人家‘小老板子’是为了和我俩一起上学,头一年打死不去铁路学校才耽误了。”成功打断了赵镇妹,对崔哲珠几人解释着:“他是为了等我和海仁,心知肚明的再去窝囊人家,那就太不够意思了吧。再说我俩比海仁认识都早,我从认识我爸我妈,就认识了小老毛子,怎么都算是真正的光腚娃娃。”
“拉倒吧,你就是欺软怕硬!”赵镇妹毫不留情面,继续戳穿着成功:“他是打不过人家卡廖夫。”
当天卡廖夫就抱打不平了,在放学的路上,程昱光和卡廖夫就打了一架。结果被卡廖夫给按倒在地骑在了身上。赵镇妹心里特别解气,还是霍海仁给拉开的,解救了倒地了的程昱光。
“老毛子是食肉动物,咱中国人是食草动物,他还比我大一岁,表面个头都差不多,实际上他跟个小牛氓子似的。敢和他动手,我就够勇敢的了。”成功还是不服软,极力争执辩解着。
从上小学开始,赵镇妹和程昱光两人就一直别扭,冲突时有发生。程昱光给她起了外号,赵镇妹放学就追到程昱光家里找徐姨告状。程昱光在外面和卡廖夫撕扯吃了亏,回来又被母亲脸冲墙在门外罚站一个小时。倒是卡廖夫在赵镇妹走后,主动向徐姨道歉,说自己不该和朋友打架。结果使本来就快被解除罚站的程昱光罪加一等,一直站到睡觉前才吃上饭:“欺负女孩,又和小伙伴打架!”
赵镇妹和程昱光带着的底火,几乎都结仇了,卡廖夫也搅合其中。直到上了中学,程昱光和赵镇妹不再打架,卡廖夫才和程昱光真正和解,霍海仁也不再里外不是人的两边受气不讨好。
一起上下学,都很少说话,霍海仁夹在中间最难受。毛子孩卡缪夫最富有正义感,从不赞成欺负女孩子,只要程昱光和赵镇妹打架,他就和赵镇妹一伙。上学放学有卡廖夫护着,程昱光还不太敢挑衅。可最不幸的是,三年级的时候,这两人还成了同桌,上着课程昱光就不断使坏。
赵镇妹争强好胜,经常为争地盘,上着课就在下面悄悄的打了起来,但程昱光经常挨掐。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关系恶化,将近半年彼此连话都不说。卡廖夫和程昱光的争执,多数因为赵镇妹。但回到家中便是对门,你来我往还能不记仇,但和赵镇妹的同盟,却是牢不可破。
程昱光经常耍心眼,拽走霍海仁,就把赵镇妹和卡缪夫给甩下了,回到家还算计卡廖夫。
赵镇妹也就想方设法的拽着霍海仁,放学和卡缪夫三人先走,以图能彻底的孤立程昱光。
每每程昱光落单被抛下,或者被赵镇妹给孤立了,回到家里便去恶心霍海仁,说他是“重色轻友”、“毛子小跟班”、“讨女生好”……。一次恰值秋末,霍海仁实在不堪程昱光的羞辱,为了显示自己的仗义,洗刷自己的不白之冤,把他爸的气枪偷了出来,拿到程昱光家来讨个好。
程昱光怂恿着两人进行射击比赛,轮番向对面院赵镇妹家晾晒的白菜,打出了大半盒的子弹。
卡缪夫偶然发现了程昱光和霍海仁的作恶剧,又向程昱光的母亲告发了他俩。
徐姨到客厅的凉台上,就把他俩当场抓获,押解着二人,去对面找赵镇妹的奶奶赔礼道歉。
墙边近十平米的范围码放的白菜,几乎个个中弹。眼看着被气枪子弹打中的枪眼,却无法将子弹抠出来。气枪三十米的射程,打中白菜少有洞穿,绝大多数的子弹,都被留在了赵镇妹家的白菜里。
整整一冬天,赵镇妹家经常从酸菜里面吃出气枪子弹,他爷爷一不小心,牙被硌掉了半拉。赵镇妹的母亲又被她奶奶找到了茬口大骂一顿,害的她妈头疼又躺了好几天,再以后酸菜都得切成丝才敢下锅。生怕再混进气枪子弹,把老婆婆的牙硌掉了,被骂后一年都忘不了这茬。
卡廖夫得知后,非常严肃的又向霍海仁和程昱光做出声讨,气的二人牙根都痒痒。赵镇妹也绞尽脑汁的挑拨离间,竭力摆出程昱光种种劣迹,甚至无中生有,唆使霍海仁:“不要和他玩。”
“你们现在问问海仁,气枪子弹是铅的,能硌掉牙吗?不说你爷爷牙口本来就不行了。”成功制止着大家的哄笑,十分抱屈:“那把我也够倒霉,我妈说和小女孩较劲没出息,又罚我站了一顿。”
霍海仁坐山观虎斗,看得本来是津津有味,但赵镇妹对成功攻击的肆无忌惮还不留情面,场面有些失控,怕影响了成功在津淳子心目中的形象,日本人一根筋,好赖话听不明白,真把成功误会成是个不良少年,对他当下的方方面面都会增加质疑。便站了出来替成功说话:“不过小光最大的优点是知道里外拐,他上小学第一次和人家打架,还就是为了赵镇妹。小时候除了和小姑娘打架像个娘们,杵鼓别人干坏事阴损,追小姑娘不敢下手的窝囊,但一忽一猛的时候也挺爷们的。”带着责备的口吻指着赵镇妹,又对崔哲珠和石原浩美说道:“小光只出头为她打过架,可从来没为我和卡廖夫出过头,别光记仇不念光腚娃娃的好,也太小家子气了。你看他那么害我,我就不记他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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