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有点儿惭愧,自打1980年初大毕业以后,几十年就没有去大澡堂泡过澡。
这次回老家探亲,冬天在家洗澡嫌冷。父亲说,梅城路口那家“沧浪池”好,有暖气,他从来不在家洗。给了我一张澡票,怂恿我去分享他的幸福澡池。沧浪池好名字,估计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只是我小时候不懂,见到沧浪就有坏联想。
离家不远,好找,准备齐毛巾,洗发香波,拖鞋,换洗衣服装在提包里。
底层女浴室,二层男浴室,不知道老爸八十岁高龄怎么爬上去的。看来,人对喜欢事物的追求是肯下力气的。
中医这个事儿有争论,我不信,但是绝不说服别人也不信。就拿这寒气来说吧,俺那地方就讲究逼寒气,把体内骨头缝里的丝丝寒气驱赶出来。基本方法有二,一是在很热的池子里泡透出汗,二是夏天入伏的那天,骄阳顶头却要喝上一碗刚出锅的羊肉汤,说是把全年积累的寒气逼出来。我偷笑,借着故喝羊汤,馋,而已。
现在进步了,替代泡澡又有桑拿汗蒸,还有其它出汗的方法,但是进入澡堂,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找回了自己,我属于这里。
十四岁半工半读下煤矿,就已经与大澡堂结下不解之缘。下班第一件事,冲向澡堂,把上班八小时浑身的汗水,满脸的煤粉彻底洗干净。看见老师傅把头闷在水里,用手使劲抓挠头发,像鸭子戏水,很畅意。咱年轻人有样学样,也头闷进水里,胡抓乱挠。
澡堂的水在工人上班前一个小时放满,用蒸汽加热,第一批人下水的时候还很热,像我们这些小公鸡不敢下水。那些老工人却嗷嗷叫,三撩两撩地就蹲下去了,吓得我等站在池边,用大母脚趾往水里一点儿一点儿探,惹得老工人笑话,还不下来,根本不烫。估计老人骨头寒气重,没什么火力,自然不怕烫。下了几年煤矿,人也长大了,可是太热的水还是不敢下。
记得一次上中班,提前干完活,老师傅带着我们三个徒弟从就近的斜井爬出来。夏日的星夜,伴随着热风,我们躺在农田边上的高坡处,享受夏夜的宁静。徒弟们想去洗澡,去食堂吃饭,然后早回家睡大觉。可是,老师傅有经验,告诉我们,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会说我们的活儿少,早上井不可以的。你跑澡池泡澡,马上就会被看澡堂子的报告,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年轻人听师傅解释得合情合理,不再提起,听师傅话就是。
在南京上学,曾经的煤矿同学祝,南京人,回家探亲,约着几个他的发小,喊着我这个外地来上学的煤矿老同学去泡澡。南京也叫沧浪池,看来就像麦当劳一样,是个品牌。
只见他跳进池子,闷头沉下水。几个发小惊慌失措,大声叫唤,不能闷水里!我纳闷,为什么?他们说这个水太脏,千人泡万人泡的,别得病。原来如此。我们在煤矿就是这样洗,而且水更黑更脏。闷水湿透,起身打肥皂,搓弄一会,再闷下去,上来基本上就露出原型。然后,去冲淋浴,一切自然,一气呵成。我当时没有下水,也知道公共澡池脏,大学里没有澡池,几个人抢一个水龙头,你冲一下再让我冲一下,年轻人没耐性,洗得快。
再说老家沧浪池,人已老矣。我空存年轻时的美好记忆,现在不敢大动作,加上好久没有泡澡,眼头得放灵活点儿。看着大池子没有一个人进入热水池,犯疑惑,自我感觉有点异类。于是,与搓澡师傅聊聊,是不是个晾水池,不让下。他说没问题,可以泡澡,便知这个澡池并不是师傅搓澡专用池。
下池之前,抬头看见对过墙上一排鲜红的大字:“高温池,小心烫伤,中温池,池内不准打肥皂,不准搓背,皮肤病不准入池,违者罚款50元” 哇,看来是很严肃的事情,必须遵守规则。
水很烫,循序渐进地慢慢入池,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滑,咬牙切齿,几分钟后也就蹲下来了。只觉得寒气从丹田处顺着胸腔沿着喉头向外突涌,皮肤瘙痒的疙瘩点也被烫地直叫唤。在水池里把头扬起,绝不闷下去,心里还是忌惮。但是一定要把有胡茬的下巴闷在水里,过一会泡软了,好刮面。
我感慨,虽然一直不服老,可是泡澡下水池的时候,不自觉地摸摸索索,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四平八稳,一点点地挪步,再用两只手实实地按住池边,坐下去,偏腿下池,旋转身子,把另一条腿捣饬过来,再一起放入池中,生怕一不小心就滑落跌入池内。
小时候看老头下水池就是这么个德行,很是鄙视。如果水不是太热,那时候往往就是往下纵身一跳,扑通,扑通,干脆利落,痛痛快快,水花四溅,好不壮观。
可怜见俺也有摸着池边畏缩的一天!
哎,星转斗移,人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就是几十年的事儿。
嗨,不说了。说的都是伤心事儿。
准备下次夏天三伏头天喝过滚烫的羊肉汤,再来泡澡,把体内的湿气寒气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气统统逼出来!
知道杨贵妃的华清池。但从没去过洗澡的池子。上大学,第一次去冲水的大浴室,还别扭半天。不过习惯成自然。后来偶尔泡泡hot spa。
人情温暖几十年,也挺好。————狠同意!
一点点地挪步,再用两只手实实地按住池边,坐下去,偏腿下池,旋转身子,把另一条腿捣饬过来,再一起放入池中,生怕一不小心就滑落跌入池内。————这个细节描写相当像样儿,看来梧桐真的体验过生活,呵呵
题材广泛,把我们带入笔者曾经历的广阔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