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半夜发来短信:登机了。
不是她不体谅,这是我们家的传统——无论是世界各地什么时候,登机前都要和家人说一声。只要收到了亲人的通知,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会立刻送上一路平安的祝福吧。
从东部飞到西海岸,六个多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待的期间少不了多次瞄一眼飞机的位置,看它缓慢地横跨美国大陆,一点点接近我们的所在。而我们,在厨房准备接机之后第一餐的间隙里,暗暗体会着期待的喜悦,细细计划着相聚的安排。
早上起来,我们俩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午餐的准备工作,顺带着开始准备明天圣诞夜晚餐的食材。炉子上的大米粥咕嘟咕嘟地微微沸腾着,越来越粘稠,拿起勺子搅一搅,顺便再看一眼手机:啊,快到啦。
想起过去和父母分隔大洋两岸的日子里,有数不清的飞行和接送。父母总是提前一个月,我们买好机票,就开始兴奋起来。
父亲会开始逛街,研究餐馆品质,甚至亲自试吃;给外孙女买书,买小玩意儿;母亲则要用心准备床单被褥,把先前给外孙女的衣服拿出来看看,比比,琢磨着她是否能穿得下……
到了飞机落地的那天,估计他们会一大早就醒了吧?或许前一晚因为兴奋没睡好?开始的几年两人通常都会跑到机场去接机,看着我们从出口现身,外孙女一路奔过去投入他们怀抱的样子,一定是心里乐开了花。很多那样的时刻,都被父亲记录在他拍摄的录像里。
后来他们年纪大了,就找别人接机,他们要么等在饭店,要么在家做一桌子好菜,就等我们回家、洗手、吃饭。
当然,最难受的是飞机晚点。放大了等待中焦虑的成分。其中一次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我从广州飞北京。那时还在和先生谈恋爱。他送我上机场,自己又多留了一天。
哪成想,突发的空中管制,让全国班机大停摆。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我还没有手机,他也没有国内手机),一下子无法得知具体情况。
我在机场排队打公用电话,每每快排到了,却听到广播说要马上登机。几次三番,让我手足无措。
而到了飞机应该降落的时候,先生打电话给我父母,却发现飞机“不见”了。
该死的机场讯息,居然说飞机状态不明。结果大家都吓坏了。
等父母接到我,赶紧给先生打电话报平安。他那个气愤哟,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上来劈头盖脸地问:“你怎么不说一声?!”
我还委屈呢……
不过,听到他语气里的那种急切和释然瞬间的爆发,我倒是没话说了。
嗯,知道你在乎我。
忽然想起,我大学毕业要独自飞到南方工作。送我的那天,父亲在楼梯口看我提着行李下楼梯,只说了一句:“小鸟要飞走了。”
而父亲早在七年前独自飞走了。相信他在天堂平安降落,一直默默祝福和保佑我们:每一次飞行都平平安安,每一次相聚都甜甜美美。
而母亲,渐渐搞不清我的所在和我的行程了。自然也没了等待的焦急和期盼。这次去看她,她能握着女婿的手,说一句”太难得“,已经让我惊喜不已。
她在不远的未来,会忘记我,会全然不知我那即将降落的航班。那么她内心的平静又多了一分吧?这是我宽慰自己的一个理由。
行文至此,女儿乘坐的飞机降落了。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landed”, 让人一阵安心。
好吧,现在要去机场接女儿了。我的心提前飞到了她的身边,抢先拥抱了她,告诉她:在等着你降落的时候,我们煮了粥,准备了腌萝卜和葱油黄瓜、素什锦,等下一起做蒸饺,还有淋上蓝莓酱的山药泥,家里的圣诞树亮了灯,门口的小野猫一定会等着你去喂食,被子床单都是新换的,晚餐吃火锅好不好?
在等着你降落的时候,那小小的欢喜越来越浓……





(小野猫蹭饭之后,好奇地检查了一番圣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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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祝大家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