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sty半夜醒来,看到章碧萱蜷缩着身体,紧紧地靠着自己。她应该是冷了。于是,他伸手把被子上的薄毯子掀起来一角,盖在了章碧萱身上。借着月色,看向她熟睡的脸。
章碧萱枕在她自己的一条胳膊上,一边脸颊被压得有点歪,嘴角亮晶晶的,似乎还流了点口水。Dusty不由得笑了,旋即又叹了口气。十八岁,她还是个孩子啊!她的组织也真舍得给她下达任务。但凡自己动了心思,她就要“牺牲”得更多了。如今看着她心无戒备地睡在自己身边,Dusty觉得自己怀里的是一只年幼的虎崽。虽然是个可以伤人的物种,但是却还没有伤人的能力。
Dusty清醒起来,脑子里不停回放有关江南翔的影子。他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没有梳理清楚。是他的样子?说话的口型?打架的姿态?还是......对了,还有他撸起来袖子,露出前臂。前臂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闭起眼睛,努力地想。终于恍然大悟:正如他几日前的判断一样,江南翔是个毛发很重的人,除了腮上一片青色,他的胳膊也理应如此。但是,他把前臂靠手的一段上的汗毛剃得很干净。中国人当中体毛重的人也是有的,可是刻意的隐瞒就有些奇怪了。福建人体毛重吗?好像没听说啊。那么是中国的少数民族?也不像。除非,他是日本人。
Dusty以前在培训中了解到,日本人种有原住民的绳文人和其它东亚地区移民过来的弥生人。绳文人的毛发浓重,脸部线条也比较深刻。Dusty一想,江南翔还真的符合这些特点。他那如日本武士的持棍下劈动作,似乎和剑道神似。还有,他说“笨蛋”,口型有一点点奇怪,也许根本就是在说日语Baka。
日本人江南翔,在上海潜伏,热情接近一个美国人,为的是什么?
这么一想,Dusty兴奋了起来,连带着背后的伤口都醒了,开始一跳一跳的灼热。他刚才怕吵醒章碧萱,一直没敢动,现在觉得手脚麻木,背后疼得厉害,不由得移动了一下身体。章碧萱果真被惊醒了。
“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急切地问。
“还好。就是想翻个身。嗯......我觉得得先坐起来,再侧过去。”Dusty咬着牙,让章碧萱扶着坐了起来,然后换了一个方向倒下。
侧卧下去之后,他发现自己占据了小床的大部分,章碧萱没有了地方睡,于是往后面移了移,掀开毯子,对章碧萱说:“来吧,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呢。”
章碧萱一阵欣喜,躺进了毯子底下,被子上面。这次她是顺势枕在了Dusty的胳膊上。Dusty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子还在不停地转着:共产党和日本人都对自己感兴趣,为什么?按说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机密。共产党也许是希望通过章碧萱挖出来美国特工网路,那么日本人呢?潜伏下来的日本人,很有可能是军国复国主义的狂热分子。他们要干嘛?
Dusty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章碧萱在他怀里则张大眼睛看着他。外面的天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微微的晨曦中,Dusty的脸一片柔和,正如章碧萱此时的心境。看着他浓密而卷曲的睫毛,像是羽翼未丰的小鸟,安静地栖息在眼窝里,章碧萱忽然生出一种希望和他生生世世岁月静好的念想。
他能如此以礼相待,应该是个温和而负责任、有克制力的人吧?章碧萱人生中的第一个男性楷模是父亲。章文岱周正仁义,温文尔雅,对家庭很有责任感,在事业上有天赋。小时候碧萱碧芝两姐妹会偷偷地说,将来嫁人要嫁爸爸这样的人。相比上海滩上那些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章文岱给家庭带来的是稳定和安全。
但是,谁知道章文岱在三年前也有了自己的小公馆(上海人对男人在外面养偏室的叫法)。那小公馆里面的是被妈妈称为狐狸精的一个留洋回来的女画家。连父亲都这样,那么电影里小说里忠贞不渝的爱情到底有没有?在章碧萱十八年的人生里,所遇到的为数不多的男人,都给不了她这个答案。
而近在咫尺的这个洋人,如何练就的这身定力?难道他真的是特务,所以受过特别训练,能够坐怀不乱,抵挡美人计的攻击?想到“特务”,就让章碧萱想到“任务”。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好心猎人怀里的一条蛇,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咬上他一口。
可是现在,章碧萱就想咬他一口了。她把脸凑近,感知他的气息。Dusty的嘴唇紧闭着,嘴角有一点点自然向上翘。她看着看着就心慌了起来。
Dusty呻吟了一声,皱起了眉头。章碧萱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伤口疼?”
“嗯。好像还在出血。”Dusty挣扎着坐了起来。章碧萱看了一下,果真有几块纱布已经被渗出来的血浸透了。她让Dusty在床沿上坐稳,帮着他换药换纱布。等她的手停下来,看着他宽厚的肩背,情意迷茫的时候,Dusty说:“有点饿了,你呢?”
章碧萱立刻缓过神来,说:“我去买早点吧。”
她在浴室里稍作梳洗,裹上风衣,在厨房里拿了一个小锅,出门去买早点。刚一开门,就碰上了房东李太太。
“诶呦!说过的伐可以带小姐过夜哒!”她围着章碧萱转了半圈,看到她的一身行头,忽然气势没那么冲了。章碧萱笑笑就扭头走了。李太太在后面“啧啧”了几声,接着大声说:“看衣裳嘛,还是体面人家的,可是女孩子呀,夜不归宿的,总是不老好的呀。”
她说着就去拍门,喊道:“布先生,侬起身了吧?我同侬讲好了的呀,伐可以带女人过夜的。侬要尊重房东,晓得不啦?”
Dusty听见了装作没听见。李太太骂了一句“小赤佬”就走了。
法国人室友李维从房间里出来,敲了敲Dusty的门,问:“你在呢吧?”
“请进。”
李先生看到Dusty从床上下来,身上绑着绷带,惊讶道:“我昨天夜里听到动静,你这是受伤了?”
“对啊,碰上了歹徒。还好,没有伤到要害。”
李先生似笑非笑地问:“女孩子走了?”
“嗨,是章碧萱,普通朋友,她送我回来......”
“嗷......”李先生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章碧萱回来了,给大家买好了豆浆、生煎、糍饭糕和油条。她对李先生笑笑说:“李先生,一起吃吧。”然后她进屋去帮着Dusty披上一件浴袍,不经意地讲:“我给房东李太太也带了三客生煎馒头。我早上听到伊屋里厢有小人。会的欢喜的。”
她忽然想,要是日子就这样该多好。不要什么主义,不要什么组织,不要什么任务,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睡觉起床吃早点,多好!
但是,当章碧萱吃好早点回家的时候,走在路上,吹了吹初夏的晨风,醒了。她狠狠地批评了自己。任务刚刚展开,难道就要“叛变”投敌?可是Dusty是敌人吗?要是老张,一定会说,他是。因为他是美国人。现在美国人帮着国民党政府,阻挠共产党解放全中国,那么美国人就是全中国人民的敌人。哪怕Dusty是个普通美国人,不是什么特务,但是美国人就是敌人。自己现在是战斗在敌人身边,不可以被儿女情长所迷惑。
不过自己的任务到底是啥啊?跟着他去美国吗?还有,昨天的袭击者,会不会是组织上派来帮着自己试探Dusty的?但是最后的一刀可是想要他命的啊,这个是怎么回事?章碧萱打算尽快和组织汇报情况。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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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年幼的虎崽。虽然是个可以伤人的物种,但是却还没有伤人的能力————喜欢!
而且看着架势,为了Dusty的姐妹战不远咯。为可怜的碧芝心有戚戚:))
他一来有任务,二来有喜欢的人,三来身上有伤,乱不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