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晋人家
【前情提要:阿庆从宝利咖啡馆前往紧急联络点汇报情况。他在那里出人意料地遇见了一个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阿庆在宝利咖啡馆的接头失败后,从法租界辗转前往上海南市老城厢的紧急联络点。老城厢原属上海县,又称华界,是淞沪战争后日本人占领的地区。租界和华界的景象截然不同,租界街市繁华, 灯红酒绿;华界则暗淡破败,荒寒萧杀。
上海最初主要有英租界、美租界和法租界三个租界,后来经过各租界当局越界筑路,再加上英美租界合并成公共租界,最后形成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两个租界。1937年淞沪会战爆发,日军以军事行动需要为借口,将公共租界北区和东区作为进攻中国军队的前进基地,并以海军陆战队代替租界巡捕负责维持治安。公共租界实际上把这个地区让给了日本,以此换取日军不踏足苏州河以南的租界中区和西区。公共租界在事实上被分成两部分,苏州河以北地区(虹口和杨浦南部地区)成为日军实际控制区。这个地区本来就是日本侨民和日本投资比较集中的地区,俗称“日租界”,但并非正式的日租界。公共租界的中区、西区及西部区域保留了租界的精华,例如外滩金融商务区、南京路、静安寺等繁华市面,分别由英国、美国和意大利军队防守。另外租界还有自己的武装, “万国商团”。
法租界大致位于上海原卢湾区、徐汇区及部分黄浦区境内,是近代中国最早、面积最大,也是最繁荣的租界,建筑风格以巴黎为典范,高档幽雅,充满文化气息。法租界充分体现了老上海的纸醉金迷、高级洋房和大量的风流韵事。上海作为“东方巴黎”的美誉也得名于法租界。
1937年11月国民党军队西撤,上海租界成为被沦陷区包围的“孤岛”,租界当局秉承各自的外交立场,保持中立,与日本侵略军保持着互不干涉的默契,但日本人经常以武力相威胁,扬言有权收回租界,迫使租界当局压制租界内的抗日活动。日军占领当局还经常向租界工部局施压,强行增加日本人在工部局中的席位,并任命日本人担任公共租界的巡捕督察长等。
照理说,秘密工作应趋利避害,应尽可能避开敌人锋芒毕露的沦陷区,因为那里有大量日本军队驻屯,盘查严密,不利于秘密行动。不过,租界地区也不是避风港,日本军队照样可以进入租界抓人,只不过名义上需办个手续而已。臭名昭著的汪伪特务机构76号也设在租界内,其中有一个部门专门负责租界行动,经常在租界内从事逮捕、暗杀等活动,有恃无恐,令人侧目,租界当局也无可奈何。
南市老城厢大多是中下层百姓,还有为数众多的白俄居住,华洋杂处,人员复杂,街道纵横交错,狭小的巷子遍布各处,混迹其中并不容易被发现,也便于情况紧急时顺利脱身。另外,按照纪律阿庆他们在一般情况下都不携带枪支等武器,也降低了暴露的风险。
这一次阿庆他们选择华界老城厢作为联络点还考虑到另外一个突发情况。不久前,公共租界发生两名汪伪76号高级特工被杀的沪西夜总会枪击案,震惊了全上海。这两名特工原属军统人员,后来反水加入76号,没过多久就在夜总会的舞池内被枪杀身亡,而这次开枪的人也是刚刚投靠汪伪的一名军统叛徒,由于他事先计划缜密,得手后侥幸逃脱。
一个军统叛徒打死另外两个军统叛徒,是同室操戈还是正义锄奸?此事在社会上引发了诸多热议和疑问。据说开枪的人曾与当时的军统上海站站长一起叛变,然后又神秘地被军统收买,并接受任务准备剪除叛变的站长,结果另外两名叛徒成了替死鬼,那名站长却安然无恙。有人说可能是因为现场混乱,冥冥之中误杀两人;也有人说是那名站长使坏,唆使开枪的人错杀交差。这个案件迷雾重重,扑朔迷离,不仅日本人和76号全力追查,租界巡捕也加强了巡逻和搜查,一时风声鹤唳,鸡犬不宁。
阿庆从九江路宝利咖啡馆,绕道浦东来到南市老城厢的“裕龙升”。他进入楼上的正房后,双眼还没有完全适应室内的昏暗,就看到一个人从靠窗的桌子旁站起来,向他伸出右手。阿庆不明就里,缓了缓神再定睛一看,此人身穿“灰长袍蓝马褂”,“瘦高个”,身旁的桌上放着一顶黑色“费多拉帽”!
阿庆一时怔怔地站在屋子中间,懵懵懂懂地向“瘦高个”伸出了手。阿鑫伯走过来,拍了拍阿庆的肩膀说,“他的代号是老猫,在军统做事。”听到“军统”二字,阿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阿鑫伯赶快解释道,“自己人,他在军统为我们做事。”
听到这里,阿庆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但还是不明白老猫为什么截走了情报。
根据原来的安排,宝利咖啡馆是这次任务的第一接头点,费多拉帽的内衬有一张密写的提示,告知阿庆在30分钟后去另一个接头点准备下一步行动。两次接头是“情报来源”出于安全的考虑做出的安排。如果在第一接头点发现来人表现异常,或者附近出现可疑人员,即可临时取消下一步行动。结果谁都没有料到,实际上并不是第一接头点出现问题,而是第二接头点发生了“抄靶子”的危险情况。
所谓“抄靶子”指日本人在交通要道突然袭击,拉起长长的铁丝网,中间留一个小口子。铁丝网外,几个日本宪兵端着刺刀雪亮的三八大盖在一旁警戒,身后是张口乱吠的大狼狗,汪伪军警分成两排,只留下仅供一人通行的出入口,负责对每一个过路行人进行搜身。四周还有乔装的便衣特务观察行人。如果有人神色慌张,或者调头往后走,特务马上一拥而上先抓了再说。
当天中午老猫收到“情报来源”发出的紧急通知,告知需立即取消第二接头点的行动。不知这次“抄靶子”是因为日本人临时起意,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这时老猫已经来不及通知阿鑫伯和阿庆。更糟糕的是,他还得知,黑衣人也未能及时得到消息,已经动身前往咖啡馆。两个接头的人都不知道第二接头点出现问题,一旦在咖啡馆接上头,阿庆径直前往第二接头点,就会面临极大的危险。老猫作为这次任务的联络员,不禁心急如火,如万杵搗心。
老猫只能立刻赶往咖啡馆,准备到时见机行事。但当时他与阿庆还互不相识,无法直接向阿庆发出停止接头的信号。老猫也不认识黑衣人,不可能公然阻止他进入咖啡馆。老猫如果贸然接触阿庆和黑衣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甚至引发更大的危险。他还考虑到在咖啡馆外制造一些动静,向阿庆和黑衣人发出警报。但转念一想,这样做非但不能取得效果,反而会引起巡捕房的注意。公共租界的中央巡捕房就在临近的四马路上,近在咫尺,仅两街之隔。情急之下,老猫灵机一动,索性抢在阿庆之前进入咖啡馆,坐在离衣帽间最近的桌子旁,伺机截走费多拉帽,悄无声息地阻止阿庆前往发生危险的第二接头点,同时也不至于惊动黑衣人。老猫走了一步最安全的险棋,只是需要阿庆暂时受些委屈。
阿鑫伯告诉阿庆,老猫明为军统特工,暗地则是临时加入这个特殊任务的成员,负责与“情报来源”联系,传递消息。这次行动来得突然,两天前“情报来源”才通过中间人联系上老猫,要求先在宝利咖啡馆与阿庆试探性接头。阿庆刚从沙家浜赶回上海执行这次任务,所以阿庆和老猫还没有机会见面。
老猫通过什么渠道与“情报来源”联系?送情报的又是什么人?黑衣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阿庆如坠五里雾中,头脑里出现了一系列问号。
按照地下工作的纪律,阿庆只知道执行任务需要了解的情况,不便打听其他任何消息,即使有疑问也只能藏在心里。实际上,不论阿鑫伯还是老猫,了解的情况都很有限,无法回答阿庆头脑中的诸多疑问。老猫虽然负责与“情报来源”联系,但也是间接通过第三方得到消息,并没有直接与“情报来源”接触,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最让阿庆疑惑的还不仅仅是这些,他头脑里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问号:他在接受任务的时候获悉,“情报来源”竟然认识阿庆,需要在第二接头点确认是阿庆以后,才能交出情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阿庆才从沙家浜突然回上海“跑单帮”,但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单帮”竟然跑出了惊天的动静。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情报来源”的通知,而这个神秘的“情报来源”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身份和背景,提供的情报究竟有多重要,仍然是悬在他们心中的未解之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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