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羽下楼时,说不出来是嫉妒还是不甘,皮鞋踩在水泥楼梯上踢踢踏踏的,如同心情烦躁的琴师在弦子上一通胡拨,分外的嘈杂刺耳。
下到楼底时,刚巧一只充气玩具狗挡在路的中央。
郭天羽想都没想,飞起一脚将狗踢上了半空。那玩具狗在空中发出“扑哧”一声哀嚎,迅速地缩成了一团狗皮,慢悠悠的飘落在车库前的苗圃上。
车库里随即传出小孩尖利的哭声。一个系着围裙的高壮女人应声而出,手里一把铁铲子指向郭天羽的鼻尖,骂道,“你眼睛瞎掉了?家里的铁公鸡不肯拔毛,你拿我们出什么气?欺负我们乡下人啊?”
郭天羽一愣,脸上本能的现出一种赶急却踩了一脚狗屎的表情,正欲张嘴对骂,却又生生的将“傻X”这两个字咽了回去,脸上换上了一派春风和煦。
他从苗圃上捡起缩成一团的玩具,弹了弹,走向那女人,眉眼含笑道,“哎呀,柳师傅。好久不见,生意可好啊?”说着从腰间的皮包里拿出两只半新的十元票子递过去,“喏,给囡囡买个新的。”
柳姓女人半信半疑的望着他那张变得比六月天还快的俊俏脸庞,伸手接过票子塞进围裙里 ——人民币总归不是坏东西。
见气氛缓和了些,郭天羽索性在车库前的小凳子上一屁股坐下,指指四楼问道,“柳姐,我和你打听个事儿。我家的客人,什么时候来的?”
女人:“天刚黑,卡着饭点来的,” 想了想又补充,“傲的不得了,鼻孔朝天长的。”
郭天羽点点头,抬眼望向女人狐疑的面孔,“这样,柳姐你帮我盯着点这人的动静,”说着从腰包里又掏出张百元票子和一张白底镶金的香水名片,“喏,这里有我的手机,有情况随时找我。”
女人接过名片和票子,挑起一个眉头来,“晓得了。那,周会计那边?”
郭天羽微皱了皱眉,又递了张票子过去,语气有些不自然,“我家里,不好让他们知道。”
女人目送他妖娆的背影在路灯下化为一个黑点,从围裙里拿出名片来仔细读着,“喜悦来大酒店总经理,郭天羽”。她抬头向亮着灯的四楼望了望,撇撇嘴鄙夷道,“报应,生了一个讨债的……,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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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江滨,渡口下游,一片开阔的芦苇荡。
芦苇荡一边是废弃的老电镀厂,另一边则是黑压压忘不到尽头的江面。
芦苇荡二三十米外的江心,停泊着一艘三层的最新型“飞桥”快艇。船身设计前卫锋锐,在夜色里仿佛一条跃出江面的银色剑鱼,势不可挡。
船尾镜面剖光的不锈钢隔板和滑动玻璃门都敞开着,将座舱和轿车连为一体,变成了一个宽敞奢华的水上娱乐天地。
这片娱乐天地里,扇形的橄榄绿真皮沙发上围坐着七八个青年男女。鸡尾酒台上杂乱无章的堆满了酒水,炸鸡,寿司,鱼子酱,黑森林蛋糕,杯盘狼藉。
坐在这群人正中的,是一个约莫大二大三年纪,其貌不扬的男子。他身着L牌飞行员夹克, 头上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遮住了半张脸,仅露出金丝眼镜的镜框,和长满青春痘的下半截脸。
偎在“棒球帽”身边,一个穿着清凉,洋娃娃似的灰发女孩吃吃笑着说,“宝宝,让他跳,你让他跳呀。”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跟着起哄,“跳!跳!跳!跳!”
他们对面,船尾的登机平台上,一个脱得仅剩条短裤的年轻男人在初秋夜晚的江风中瑟瑟发抖,俊俏的五官在惊恐和失温的双重打击下开始扭曲变形。他紧紧攥着船尾的不锈钢扶手,嘴唇哆嗦着,“宜春,别,别听他们的。”
棒球帽闻言,拿过女伴的香槟,面无表情地踱到登机台前,一手托起男人的下巴,打量了片刻,回头向众人道,“操,真TM的漂亮,冻成狗熊了也还是漂亮,”说着,毫无征兆的一杯香槟迎头浇下,将几乎赤裸的漂亮男人淋得浑身精湿。
棒球帽指尖从他湿漉漉脸颊上滑过,放进嘴里吮了吮,“唔,这酒,还得这么喝才够味。” 说着,给同伴使了个眼色。
登机台开始缓缓下降,没多久,冰凉的江水已经漫过了赤裸男人的脚背。他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慌乱中抓住棒球帽撑在不锈钢扶手上的胳膊,高声尖叫,“别这样,宜春!你知道的,我不会水!”
棒球帽在胳膊上猛剁一掌,扯住他胳膊的手指猛地吃痛,无可奈何的松开了。
他冷笑一声,“知道怕了?当初你忽悠我借钱给你的时候怎么不怕?” 说着望向船尾沙发上的一众人,“下礼拜这时候,见不着钱,咱们就去喜悦来清仓,锅碗瓢盆,桌子椅子,只要能卖几个钢板儿的,都给我拿上。”
男人带着哭腔哀求:“千,千万别!喜悦来要是没了,我就没活路了……,宜春,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有个消息,对你有用的。”
棒球帽让人暂停了登机台的升降机。
登机台上的年轻男人站在及膝深的江水中,抽噎着说,“熊,熊家的老大回榕城了。我亲眼看见的,错,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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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市老城区市中心,人民广场。
钟楼“当,当,当”的敲响了十二下,午夜已至,路灯下的广场显得干净、空旷。大街上鲜有车辆,白天里繁华的十字街一片静谧,只有钟楼后的市政府小楼还亮着零星的灯光。
人民广场这一带原是榕城富商张氏一族的物业,解放后别墅充公,绿化扩建后成了榕城市政府的办公楼。这里虽然比不得新建高楼的摩登气派,但胜在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闹中取静,榕城的烟火繁华,尽收眼底。
三楼靠东头的副市长办公室依然亮着灯,灯下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准备文案。他眼角和面部的肌肉纹理都有了向下的走势,显然韶华不再。然而他满头旺盛的黑发,精壮的身形,和丝毫不见疲倦的专注,都与一个正处在鼎盛阶段的男人无异。
副市长长办公室装修得简洁干练,办公桌前两张单人沙发,一个茶几,所有家具摆设都擦拭的如同镜面般一尘不染。
办公桌后宽大的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几本经济学名著,然而更多的是各色奖杯奖状奖牌。“古健林”三个字犹如功勋章,在橱窗里闪闪发光。
凌晨十二点一刻,古健林的手机“滴”的响了一声,显示了一条短信,“爸,我在楼下。”
古健林从窗口往下看去,果然,门卫亭外停着一辆草绿色的两门小鹏。
古健林“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五分钟后,坐进了小鹏的副驾驶座。他的鼻子微微耸动了一下,眉头微蹙,“你喝酒了?”他的目光在儿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干涩地说,“身上这件太高调了,以后不要穿了。”
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大半张脸被棒球帽遮住,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古宜春点点头,“知道了,今天几个朋友给我过生日,浪了点儿,下不为例,”说着从后座拎起一袋东西来递给古健林,“我在不夜城点的生煎外卖,还热乎。”
做父亲的接过来略愣了一下,立即便恢复了常态,捻起一只生煎来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问,“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古宜春嘴角向上扬起,“我有一个消息,你肯定感兴趣。不过,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古健林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这条消息的价值,怎么和你交易?你愿意说就说,不说,回家洗澡睡觉!”
车里安静了片刻,在红灯停车时,古宜春若无其事地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熊墨衣回榕城了。”
看来熊家和古健林有牵扯,他是副市长吗?
故事正在逐步展开,越来越好看了。
安妹,你的这个故事布局好大呀,刚刚开篇就这么吸引人,看好它。
安妹,这个人名币是不是错别字啊,还是故意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