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榕城大学商学院,季直楼。
平日里热烈而匆匆的校园,此刻显出少有的宁静和从容。坐落在校园东北角的季直楼一身洁白,沐浴在秋日的晨曦中,犹如一位正在休憩的儒商,沉静,隽永。
九点刚过,依然有学生陆陆续续的往二楼赶去。
季直楼的二楼大多为独立的会议室,供学生们的团队活动使用,也有两间容量较大的会议室改建成了选修课教室,承办一些小众的实验类课程。此时,二楼拐角处的选修课教室里人头攒动,似乎比经济金融类的基础大课还要更受欢迎。
“最后一排的同学请尽量往前走,前面还有不少空位,”讲台上传来一个清脆干净的女声。
声音的主人身材修长,一身香槟色的套装,上身西装半敞着,西装里面同色系的缎面衬衫和脖颈上的细金项链在阳光下流淌着动人的光泽。她乌黑色的半长发在脑后随意的束着,一缕碎发垂落在鬓边,衬得她剑眉星目的面容,格外醒目生动。
“好吧,我宣布,今天的案例分析就交给坐在最后两排的同学了,”见没人行动,她抿嘴笑道。这招果然有效——打算坐在后面摸鱼的千年老油条们纷纷抬起屁股来,依依不舍的挪了窝。
四十五分钟后,年轻的女老师合上笔记本,“今天的‘知识产权法’就讲到这里,请同学们课下自发组成三到五人的团队,结合当前的案例,讨论专利对于社会创新的利弊。希望商学院和工学院的同学们可以混合组队。”
顾桂美斜挎上背包,匆匆往停车场走去——榕大的课程虽然结束了,可是她作为职业律师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从地处新城区的榕大赶回市中心的事务所,怎么说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顾先生——,哦不,顾老师!”
顾桂美止住脚步,只见身后距离十来步远,是一个高高瘦瘦,衣着单薄的男孩子。
“同学,你选修了我的课吗?如果对于内容或者案例有什么疑问,可以在周一的答疑时间找助教咨询……”
“不,我是想问您,这门课原本一直是邓永昌邓教授亲自授课的,怎么突然换人了?”男孩有些生硬地打断了她。
顾桂美微蹙的眉头松开来,“哦,是这样,邓教授应邀去欧洲参加一个论坛。这几周由我来代课,”顿了顿又说,“对了,你是工学院来旁听的新生吧?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你有点脸生。”
“我叫什么并不重要,”男孩的脸上遮掩不住的失望,“那您知道邓永昌什么时候回来吗?”
顾桂美对他一口一个“邓永昌”这样直呼其名有些不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男孩棱角分明的脸庞,和脸上青涩的倔强,有那么一点打动了她,让她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小老虎一样的自己。
她的声调软了下来,“邓教授请了两个月的长假。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律上的问题想要咨询邓教授?或许,我可以帮你。”
男孩神情疑惑地望着她。
顾桂美笑了,大方的伸出手来,“我叫顾桂美,方城律师所助理律师,榕大商学院客座讲师。”
男孩握住她的手:“我叫熊墨衣。”
不知什么时候,顾桂美身后的停车场里悄然无息的开进来一辆通体黑色,没有标识的商务车。
一个身穿藏青色制服,腰别警械,头戴警帽的男子跳下车来,面无表情的向二人道:“榕大校警。我们接到举报,有人冒充榕大学生,公然骚扰教职人员。请二位跟我去榕大警务室配合调查。”
顾桂美下意识的挡在熊墨衣和校警之间,摸出红色的榕大职工证来:“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商学院的客座讲师,这位是我班上的学生。并不存在什么失当的行为。”
校警模样的人冷眼瞅了瞅熊墨衣,“你是榕大的学生?请你出示学生证。”
熊墨衣的脸瞬间沉的比锅底还黑:“我凭什么要给你看?榕大的校园本来就是对外开放的,我一合法公民,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那校警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一个手无寸铁的黄毛小子竟敢在他面前公然挑衅。他向前一步,一手搭在腰间,目光冷峻,“我再说一遍,请你出示学生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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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新城派出所。一辆白色的星途凌云赶在六点十分停在派出所门口,一个身着检察制服,佩戴检察徽章的中年男人匆匆走进值班室。
没多久,他神色凝重的与当班的二级警员任重快步往里走去。任重边走边说,“顾检察长,事情就是这样,当时榕大的校警身上有轻伤,我们给他验了伤录了口供,顾老师和那个学生暂时留在拘留室。我们于所长被市局叫去了,他让我等着你,把事情处理好咯。”
中年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色镜框,道,“小任啊,辛苦你了,害的你周五都不能按时下班。你对象该有意见了吧?”
任重吐了吐舌头,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还没对象呢。”
任重把顾剑带到拘留室,让他做了相应的登记,一五一十的交代,“顾检察长,人,就交给你了。榕大校警那边的工作我们会去做,这次鉴于初犯,且认错态度良好,就不留案底了。”
顾剑苦笑,“小任,你告诉老于,我请他喝酒。”
任重出去后,顾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望着面前打扮精英,青春逼人的女儿,从牙关里蹦出几个字来,“顾——桂——美——,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学会袭警了是吧?”
略显憔悴的顾桂美委屈道,“爸,您没看到那校警那副德行,我——”
顾剑“啪”的一掌落在拘留室墙上,“混账!我已经看过笔录了,错不在他。你,你们如果肯配合调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最多就是耽误几个钟头的时间。可是你们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居然敢袭警,还咬人!”
顾桂美低声说,“爸,他竟然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公民实施电击,这也太过分了。”
顾剑哼了一声,“所以你就咬人?你以为你这是在进行正当防卫?这么多年的书都白念了!他使用电棒,那是在行使他职务内的权力。你想没想过,要是这次留了案底,你就不用在这行混了!”
这时,顾桂美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熊墨衣开口了,“顾叔叔,这事儿都怪我。那个校警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举报要强行带走我们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联想到我爸的遭遇了。我的脑子都懵了。真的不怪桂美姐,她都是为了救我,一时情急才出了昏招。”
顾剑转望向衣着单薄的熊墨衣,眼里多了一份复杂的情绪。过了半晌,说,“走,我送你回周红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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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周五晚上榕城大学南门口的商业街格外热闹,而榕大校园却安静,祥和,与世无争。
榕大停车场上,一辆黑色雷克萨斯孤零零的停着。路灯将雷克萨斯,和靠在它身上休憩的女郎修长的身影投送到停车场的水泥地面上,勾画出一副漂亮的剪影。
那女郎点着一根韩国爱喜,样子十分放松,仿佛一切烦恼都随着淡淡的烟草清香而消失了。
没多久,她把爱喜扔到地上,拢了拢披散在肩头的半长发,懒懒的说,“出来吧,一个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
随着她的话音,阴影里走出一个头戴棒球帽的身影。
这人走到离她三四个身子之外站住,躬身作了个揖,“师姐好!师姐好一个苦肉计,我佩服至极。”
女郎撇撇嘴,“少来这套,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就好。”
棒球帽恭敬的递上一个牛皮纸袋。
女郎打开来粗略地检查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合作愉快!”
熊墨衣嘛,还不知道自己着了道,还是嫩了点。不过,我相信他一定是要崛起的,只不过这条崛起之路应该是充满了艰辛和磨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