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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瑾沐篇(30):雄关百二

(2023-03-09 04:46:55) 下一个

【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朝露台厚重的铜门缓缓合上,偌大的殿堂瞬间暗沉了下来。无数颗尘埃在从门缝中透进来的光线里无邪地舞动。手捧酒具的玄衣少年们不知何时腰钩上多了一把佩刀,顿时宴席上弥漫起一种呼之欲出的压迫感。

昭羽翮就算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姓白的把他当猴耍了。

他一张因为连日行军而浮肿的脸庞涨得通红,眼珠子从眼眶里激凸了出来,喉头破风箱似的“呜咽”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麒静静地坐在他高人一等的主座上,神色既冷漠又厌恶。仿佛一只高傲的猫,忍耐着猎物临终前的歇斯底里。过了片刻,他从身边玄衣少年的手里接过一幅锦帛来,在上面勾勾画画,送到昭羽翮面前:“昭大人,你可愿意,把这个给你们楚王送去?”

昭羽翮 接过来一看,原来锦帛上是三尖山一代的地图。白麒勾画的一个大圈范围十分的辽阔,不但涵盖了三尖山山脉一带的主要城池,还把方城关也算进去了。

“你,你是说,让我和大将军去和楚王陛下重新交易?”

白麒笑了:“欸,昭大人说笑了。区区一张锦帛,何必劳师动众?大人一人回楚即可,白虎大将军初来乍到,何不在丹阳多逗留几日,好好畅游我秦岭丹江的水光山色。”

脑子冷静下来的昭羽翮彻底听明白了,白麒这是要把屈有菊扣下来当人质,交换三尖山山脉方圆六百里的楚地。没想到,武安侯白麒空生了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皮囊,却是满肚子的奸邪,使得好一出翻云覆雨、玩弄人于股掌的流氓手段。

昭羽翮的脸憋得更红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用尽全力往主座方向啐了一口:“呸,你不要脸!”

大殿之上的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镇住了。短暂的沉寂之后,一道黑影在他眼前一晃,昭羽翮只觉得唇齿之间尝到了一股鲜血腥甜的味道,便双目一黑,晕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嘴巴里面粘腻腥涩,耳朵里仿佛塞了两大块海藻听不真切,而下颌则好像断开了一样酸痛难忍。

环顾四周,视野里极其昏暗,看得出来身处一个数丈宽窄的狭小空间,四面都是墙壁,仅有一点微光从头顶上方一个小小的通风口里漏进来。

昭羽翮深吸了口气,一股常年不开窗的陈腐呕嗖味和经年累月叠加起来的人体排泄物的腥臊之气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猛咳。

闭塞住的耳朵眼突然间畅通了,只听见远处传来闷雷般轰隆隆的低吼。他忙将耳朵靠在土夯的墙壁之上,只觉得整个大地在微微地震动。

“这是地震了吗?” 他茫然地自言自语。

“不是,你听到的是战鼓,” 对斜角里一双眼睛亮亮地注视着他,幽幽地说,“我们在王家沟的三万人马和白麒的人交上手了。”

 

就在丹阳外围的楚军和两倍于他的秦军鏖战之际,一只浩浩荡荡的舟队正悄悄地沿着汉水而上,在水流湍急的丹江口转了个弯,岔进了丹水。为首一条身长十丈,船身宽广的巨型主舰,甲板上面建有栋三层高的小楼,气派威仪。“楼船”的最高层上站着两人,其中一人中等身材,一身楚军水师的铠甲,头盔下露出来的面容显然已经染了风霜。而他旁边那人身长玉立,只在前胸后背挂了一幅软甲,看上去还未及冠。

丹阳城楼上的小哨兵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拍了拍身边兄弟的肩膀:“你看,那是什么?” 只见一片乌泱泱的战舰群仿佛从天而降的候鸟,在碧绿的丹江上铺天盖地。

几个身着铜甲,年纪尚幼的秦军哨兵手忙脚乱的撞响了角楼里的紫荆铜钟。一刹那间,大钟“铛铛”的响声充斥了人们的耳膜。

雄厚的钟声之中,一队身着玄甲的水兵从楼船腹中鱼贯而出,犹如潮水一般哗啦啦的涌上了丹阳的河滩。江豚上岸变身猛虎的玄甲军们喊杀声震天,片刻之间就把楚军外围的白家军冲出了个豁口。秦军原本整齐缜密的阵形在背后被“江豚”们出其不意地“咬”了一口,顿时兵荒马乱起来,转眼间陷入了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

楼船上那少年对战局观望了片刻,眼中渐渐现出些许忧虑之色,向中年人道:“费大人,敌众我寡,恐怕不宜恋战。可否发射信号?”

中年人微微摆了摆手,指着逐渐被冲散的秦军道:“屈公子,战场上要随势而动。此时我军士气高涨,秦军心慌意乱,正是杀他个措手不及的好时机。我们再等等不迟。” 果然,蟒蛇一般的秦军队形渐渐地被里应外合的楚军截成了几段,没了先前的威风。

楼船上这全副武装的中年人正是楚国江北水师统领鬬班的副将,费城。

而身披软甲的少年则是白虎大将军屈有菊的独子,屈童。

一个多月前,屈童奉父亲之命“离家出走”,其实暗地里去了江北水师大营,拿着大将军的虎符,向水军统领鬬依智借调“楼船”战舰和副将费城一用。屈有菊既然答应熊瑾沐西征,就绝不打没把握的仗。武安侯白麒老老实实的投诚便罢,倘若使诈,屈有菊下定了决心定要叫他丹阳、武关两地尽失,一血十五年前的家仇国恨。

“费大人,这会儿差不多了吧?” 屈童神色紧张地看向费城。

只见远处战场上被冲散了的秦军慢慢地又聚到了一处,暗暗形成了几个对楚军的包围圈。

费城点了点头,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一声尖锐的哨响刺破了耳膜,伴随哨声,一朵灼眼的白焰直飞冲天,在半空中散开,化作漫天的橙、黄、绿三色烟雾。

三色弹升空不久,远处传来“轰隆隆”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屈童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喜不自禁地紧紧抓住费城的手腕:“成了!”

 

同样听到了巨响的还有猫在少习山山坳里的偏将军景常安,和他的七万东北军。

只不过他藏身的山坳距离这响声的发源地相当之近,在他听来,就有点儿地动山摇的意思了。“大将军交代,山崩地裂的时候就可以行动,那不正是现在吗,” 景常安心道。

武关背靠秦岭的少习山而建,下有丹水环绕,关东天险难逾,而关西地势则相对平缓。景常安和东北军埋伏在关西的山坳之中等待屈有菊所说的信号,已经足足两天了。他难掩内心的兴奋,一声令下,大军沿着少习山西的陡峭栈道,蜿蜒蛇行。

行至一半,发现一个无人看守的暗卡,暗卡内干粮和衣物均在,不像是废弃不用的。景常安当下心里就起了疑:这要么是有急事走得匆忙,要么就是为了诱敌深入设的套子。于是下令队伍弃了栈道,改道而行。

这样一来,山路更野更险,爬了好一阵子,才来到一个毗邻武关的小山头。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手下指着武关南面的丹江。只见丹江河滩之上,一只两三层楼高,全身黑色的玄铁巨鸟嘴里正冒着滚滚青烟。这怪鸟身子短小敦实,脖颈却粗壮纤长,比例十分滑稽。

“这帮秦人搞的什么鬼?” 景常安正小声嘟囔,却见那巨鸟脖子往后缩去,随即口中射出一枚比人头颅还大的铁球。这铁球飞在空中“呼呼”作响,有如长了眼一般正击中武关的城墙跟。铁球砸中夯土和山体,瞬时碎裂成无数个碎片,球胆中不知放了什么易燃的物质,“砰”的一声炸裂开来,火光四溅之余直震得人耳膜生疼。

“原来弄得‘山崩地裂’的就是这怪铁鸟,” 景常安不由得面露喜色,高声向手下吩咐道,“这玩意儿看来是自己人。走,咱们给这大鸟作伴去!”

 

武关对岸的黑色怪鸟可没有景常安这样的好心情。从天而降的箭雨嗖嗖的射向大鸟,撞击在鸟身上不断地发出“锵锵”的巨响。不间断的飞箭将鸟肚子背后的玄铁掩体扎成了只铁刺猬。

掩体之中,一个满脸乌黑的老兵摸了摸鲜血淋漓的耳朵,就见一只尖利无比的箭头竟然穿破了掩体,死死的钉在老兵的耳边。老兵往里挪了挪,忧心忡忡地说:“大人,咱们的‘鸟粮’不多了,没人接应的话,我怕这‘铁房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脚下十来个人头大小的黑色铁球,每只铁球外面分别有几层硬软铁裹住,球心中空,里面注满了呛人的硝石。这就是从大鸟口中射向武关的“飞弹”。弹身一旦受到撞击,最外面的一层脆铁在冲击力作用下率先四分五裂,里面的一层软铁瞬间摩擦升温,引爆肚子里的硝石,从而发出第二波更为强劲的冲击波。

被老兵称作“大人”的那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年轻的脸上和老兵一样也沾满了油污,一双沉稳的眼睛在暗处仿佛幽灵般的忽闪着。

“不必惊慌。咱们喂完了这最后十几个飞弹就退到射程之外。这铁房子一时半会儿还塌不了。”

话音刚落,又一只箭头刺穿了铁皮,“扎”在了年轻将领的头顶上方。要不是他带着头盔,这回头皮上该鲜血直流了。“妈的,”他口里低骂一声,正了正头盔。

掩体中的年轻将领正是负责押送征西大军粮草的王卒卒长,景世明。

以一己之力攻打武关的巨鸟和飞弹正是景世明在大巫山兵工厂秘密筹划了近两年的工程。

郢都百姓一向只知道,大巫山铁矿,和铁矿开采统一归王卒管辖。可是楚王熊瑾沐交给景世明的真正任务,却是铁矿背后的兵工厂。

景世明在大巫山的左膀右臂杨忠勇,表面上是铁矿工头,但暗里是兵工厂的负责人,负责给王卒打造玄铁兵器,同时开发各种新式武器。熊瑾沐让大工尹长安侯景皓大兴手工作坊,打通商贸通路,得来的利润三分之一投入了停凤台的重修,三分之一交给了鬬依智扩充水师,剩下的都进了景世明的大巫山兵工厂,所以研究经费尚算充足。

楚国铁矿资源丰富。和青铜黄铜想必起来,铁器轻便易携,实在是兵器铠甲的上佳材料。可是传统的铸铁工艺有一个弱点,那就是,铁矿初炼成“海绵铁”后,需要趁热经过“千锤百炼”,方能成型。传统的铁匠铺子,都是慢工出细活,无法进行大规模生产。

自从屈童的堂弟,精通机械淫巧的屈平成了杨忠勇的“智囊”之后,两人一整个春夏天都泡在大巫山里。杨忠勇终于在屈平的协助之下,成功地在“金刚炼炉”里摸索出了一套生铁铸造的工艺。于是铁器制造的一切技术难题都迎刃而解了。制造兵器只需提前建好土膜胚子,生铁炼成之后将滚烫的铁水注入其中,冷却后再经过几道表面处理的工序即可。如此一来,铁器制造费工费时,铸件尺寸小精度差等缺陷就都不成问题了。

这次景世明借粮草为名,秘密从大巫山里带出来的这只玄铁巨鸟尚处于实验阶段,时不时会发生卡弹或者哑火的状况。可就算是这样,也足以把武关上的秦军吓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景世明因为自家武器的威力心中暗暗欣喜,但同时自己孤家寡人,就快弹尽粮绝也是不争的事实。任他再沉着冷静,此刻也难免心里打起了小鼓。

正在他心情忐忑之际,忽然外面的“箭雨”慢慢小了下来,渐渐停住了。

满脸血污和机油,已经辨不清面目了的老兵趴着“铁房子”上面的一个缺口往外面张望,半晌,回过头来向景世明咧嘴乐道:“大人,咱们的人到了!武关上面打成了一锅粥了。”

 

注:雄关百二,指的是关口险要,可以二人抵挡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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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Anthropologi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瓜苏' 的评论 : 多谢南瓜鼓励!你的评文采飞扬,赞一个。
南瓜苏 回复 悄悄话 这篇文如其题,雄壮!场面宏大,好一场厮杀!远近景交汇,人喊马嘶如在耳边,赞安安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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