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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瑾沐篇(32):武山苗蛮

(2023-03-12 20:47:15) 下一个

【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三月初,春雷响,龙抬头的日子,一只十来人的商队赶着骡马翻越了白雪皑皑的雪峰山,来到西北地势较为缓和的武陵山区。

他们在吴都黔中外围的一家农户住下。主人家正好在翻修,底楼一隅生着火,噼里啪啦的炭火把四周墙壁熏得漆黑,宽敞的主屋地上搭了一张大通铺,让他们歇脚。

领队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精壮的矮个中年人。他沉默寡言,右眉骨至太阳穴有一道醒目的陈年旧疤。商队里其他人都在泡脚说笑,这中年汉子却忙里忙外地把一个个看上去分量不轻的麻袋从屋外的石磨上挪进屋,在距离炉火较远的角落里推成一排。

“美哥,” 在炉火边的烤脚丫子的瘦子喊道,“这天上连一丝云朵都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下雨的,快别忙活了,坐过来歇歇。”

领队肖吉美看了瘦子一眼,嘿嘿一笑,手脚里却没停歇。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跟了上来,利落地给肖吉美打起了下手,配合默契地在主屋墙根处摞起了一排“麻袋长城”。

“阿春,怎么不学学你兄弟,伺候好了美哥,可比伺候我们哥儿几个强,” 瘦子拧了一把蹲在地上给他捏腿的年轻人的脸蛋,酸溜溜地调笑道。

叫做“阿春”的年轻人抬起头来,一张脸苍白秀美,一看就不是山里人。被“揩油”的阿春腼腆地抿了抿嘴,道:“五哥说笑了,我服侍谁都是一样的。”

在肖吉美那儿帮手的青年稍蹙了蹙眉,大步流星地走到瘦子身边一把将阿春拉开,有些生硬地说:“阿春,咱俩换换,你去给美哥搭把手,我来给五哥捶腿。” 这人年纪尚轻,却生得骨骼强壮,被日头晒得黑红的脸膛上细长的眼睛,肉鼻头,窄而略微后缩的下巴,十足本地苗人的外型。站在阿春身边,就好像是纤细柔弱的牵牛花旁突然多出来了尊铁塔,叫人不敢亵玩。

瘦子在“铁塔”的逼视之下,不情愿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火炉边挪开了尖尖的屁股。

阿春感激地望了眼苗人青年,轻声说:“阿婴,谢谢你。”

“阿婴”名叫成婴,今年十八岁,出身苗疆,原是陪同在楚国质子熊鲤身边的贴身随从。而“阿春”本名叫做朱熹春,今年十九岁,楚国江南人士,楚国江南割地与越之后,成了越宫里打杂的一名小内侍。

三年前,正值盛年的越王无忌突然暴毙,越国宫廷政变,随即陷入郭吴两大宗室的内战。

成婴在混乱中与熊鲤失去了联系,而朱熹春则在协助“丽妃”黎夏逃离会稽之后奉命留下查访质子的下落。两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在战火纷飞的会稽街头找到了彼此,从此相依为命,一同踏上了“寻鲤之路”。

成婴最后一次见熊鲤时,熊鲤是坐的吴氏一族,公子子枫的马车离开的质子府。于是成婴认定了,熊鲤是被吴氏劫走的。两人追随吴氏叛军,爬山涉水,从温暖湿润的东部平原一路来到了中部山峦叠起的丘陵地带。

云卷云舒,当年质子身边人畜无害的“小白果”成婴,在日晒雨淋中出落成了一名身材壮实,肤色黝黑,苗人特色鲜明的青年。而江南人氏朱熹春,却无论如何糟践,任是手脚上都磨出了血泡来,依旧一副细柳扶风的纤细身板和白净秀气的面皮。

成婴担心朱熹春中看不中用,拖自己的后腿,给他取了个花名“朱楚楚”,戏谑他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可是一路走来,每每倒是成婴多病多灾,害得朱熹春要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如此一来,成婴倒不好意思了,也不乱喊什么“楚楚”了,言行中都对朱熹春敬重维护起来。

一个偶然的机会,成婴打听到,一支商队正在扩充人马准备开春了去雪峰山西北的吴都黔中,觉得真是天助我也 —— 公子子枫他们劫持了质子,一准儿是把人扣在黔中呢,以前苦于雪峰山艰险难逾,如今正好跟着商队进山。于是凭借着自身苗人的身份和跟着熊鲤练的一身还算说的过去的刀法,同朱熹春两人混进了商队。他身强力壮,吃苦耐劳,且胆大心细,深得领队肖吉美的赏识,成了队里的三把手兼保镖。而朱熹春生火做饭有一套,则成了商队后勤的一员。

如今商队翻越了雪峰山,抵达了吴都黔中,成婴心里无比雀跃,只觉得和熊鲤咫尺之遥,似乎一觉醒来自家公子就会出现在面前朗声说:“成婴,备马去,咱们回郢都!”

 

“诸位老板翻山越岭的,辛苦了,” 这时二楼上的主人家,一个经商的本地土家人下楼来给客人送茶。他周到的给每人都奉上一小碗制作考究的油茶汤,油汤里有茶叶,粉丝,黄豆,腊肉粒、豆腐颗和玉米泡等十几种佐料,吃起来十分的清香爽口。见客人们吃得满头大汗,他心满意足地笑道:“过几天你们生意谈完了,如果有一时没法脱手的东西,可以存放在我这儿,给你们慢慢找下家,” 见领队肖吉美并不反对,又道,“我们黔中附近有不少山青水秀的地方,尤其是南边儿的凤凰城,” 说到这里,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商队里跑江湖的老油子们立刻心领神会——一般人气兴旺的大都市都在周边县城里兴建着些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不然,客人们手里新进的大把真金白银要往哪里花呢?

十多天的交易下来,肖吉美的麻布口袋逐渐空了下来,商队从东边越国带来的丝绸,瓷器,和手工艺品,风干的海货,在黔中的吴国贵族中间十分的抢手,每样货物基本都以十倍甚至几十倍的价钱出手。肖吉美有意在住处的土家人那儿“寄存”了两口袋上好的香料,土家人给了他两条腊猪腿作为回礼 —— 出门在外,谁又不需要几个朋友呢?

肖吉美又在黔中逗留了几天,采购了一些当地特产的桐油,茶叶,和烟叶,便带着商队的老少爷们儿们从码头上憨厚老实的苗人船家那儿租了条船身轻巧,船头尖窄的“洞河船”,顺着沅江而下拐进沱江,不过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位于黔中西南的凤凰城。

只见两岸青山碧水,一片片黑瓦杉木的苗寨吊脚楼依山傍水而建,依着山势次第升高,彼此错落相连。船家操着口音生硬的中原话道:“这个就是我们的吉寨。” 肖吉美略微懂得一些苗语,知道苗人口中的“吉寨”就是凤凰的意思,点了点头,给了船家一笔丰厚的酬金便上了岸。

码头上一如土家人所说,有不少等着做生意的“知客”。见肖吉美的船靠了岸,便如同嗅见了银子味儿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肖吉美捡了个模样周正,操着中原口音的中年人,按照土家人嘱咐的,先给了这知客一小袋钱币,表示待会儿玩得尽兴再补加赏金。那知客千恩万谢地拉着商队上了他的驴车。

没多久,驴车沿着狭窄的山路突然一拐,停在了一处隐蔽的宅院之前。这院子不同于其他苗寨高楼,山体上的竹子地基之上一座青砖白墙、江南样式的庭院赫然出现在眼前。那中年知客偷眼看了看肖吉美,不无得意地说:“老板看这里可好?这“洗翠园”可是接待过王公贵戚的,凤凰城里论起风雅来,无人可出其右啊。”

肖吉美眯起眼睛来盯着一块块青砖,心想,这苗寨哪里来的砖头?想必都是靠人和驴马一块块运进山里来的,如此劳师动众,来头可不一般。想到这里,只听院子里头传来行云流水般的丝竹之声,随行的商队爷儿们个个无不如痴如醉,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知客留意着众人的脸色,正暗自得意,却见一个苗人样貌的黑脸青年,神色间略有些焦躁不耐烦。

成婴跟着商队来到黔中的这些天一直在明察暗访熊鲤的消息,奈何一直没有进展,满心希望却扑了个空,愁的他茶饭不思,嘴角生出了几个溃疡来。

知客一直在默默观察商队一行人,看得出“当家的”肖吉美对于这个黑脸苗人相当器重。此时他对成婴的一筹莫展却有了另一番解读,把成婴拉到一边,低声道:“客人可是不喜欢这个调调的?我知道半山腰上还有一个去处,只是价钱却又不一样了……”

成婴见他说的晦涩,满脸狐疑地问:“价钱如何?这半山上又是何人?”

那知客压低了嗓门道:“却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公子……”

成婴一听“公子”二字,整颗心都震荡了一下,差点儿从嗓子眼里活活蹦了出来。他强按下“噗噗”乱跳的心脏,拉住朱熹春来到肖吉美跟前:“美哥,我和阿春想去别处逛逛。” 肖吉美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又格外给了他一个钱袋,说“明天中午码头见。” 瘦子五哥盯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无鄙夷地道:“不喜欢女人?呸,早就看出来了,一对雌雄不辨的兔儿爷!”

 

成婴朱熹春跟着知客乘一辆驴车来到半山。

与山下宅院密密麻麻,交错相连不同,此处山林茂密,少见人烟。这时天色开始变暗,一枚淡淡的新月挂在青蓝色的夜空,尤其显得静谧绝尘。

驴车停在一座隐秘的木楼之前。知客让成婴二人在车上等着,自己匆匆忙忙的下了车。

成婴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就见知客在院门前的铜锁上轻拍了三声,片刻,里面走出一个吴人打扮的肥胖男人来,两人不知在谈些什么。再看这木楼,外表与普通小楼无异,仔细看时,却见林木背后隐隐露出来一排高高的铁围栏,围栏上方的尖刃在月亮的清辉里闪着冷冷的寒光。成婴心中暗暗生疑:这不像是个普通的窑子,倒像是个监禁囚犯的地方。

两人比比划划了好一阵子,胖男人回去虚掩上了大门,知客回到车上喜形于色地道:“恭喜二位,这事儿成了。两位先给我一半的酬劳,另一半等完事了满意再补齐。等会儿胡爷出来了你们就自己进去,这地方不留宿,完事了赶紧出来,我在这儿等着。”

成婴把肖吉美给的一口袋子钱币交给了知客,和朱熹春将信将疑地下了驴车。

来到院门前,那肥胖男人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把一罐不知什么东西交到成婴手里,口齿不清地道,“我这货包你满意,他要是太涩了你就给他上点儿这个,” 说着又瞥了一眼成婴身后的朱熹春,不满地嘟囔,“妈的,两个人呐,两个人可得加钱。”

进了院子,胖男人自己拐进了一座类似耳房的小屋接着补觉去了,示意让两人自己进主楼去。

刚一进楼,就闻见一股子浓郁的熏香味儿。成婴小心翼翼的拿衣袖掩住鼻子,又示意朱熹春也照办,两人跟随香气来到二楼。

轻轻推开屋门,就见宽大的木床之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背朝上躺着,他似乎睡着了,一头瀑布般的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裸露的背部之上。发丝间露出来的身段虽说极其优美动人,但是似乎有些过于瘦了,以至于两片肩胛骨和中间的脊骨都明显地凸出着,看起来让人有些惊心动魄。

成婴和朱熹春对视了一眼。他深吸了口气,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拨开男子脸上的长发。

一张完美无瑕的侧脸露了出来。脸庞安详而平和,天庭饱满,眉嵴微突,眼窝较一般中原人士显得更为深邃,眉眼细长,眼褶极为深刻。脸的下半部分却柔和起来,薄薄的上嘴唇,唇珠圆润柔媚,下颌线呈现出一个优美柔和的弧度来,让这张脸英武又不失细腻。

“殿下!” 成婴带着哭腔,失声叫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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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Anthropologi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瓜苏' 的评论 : 对,被软禁了,然后看守使坏拿他当摇钱树。坛子里接转头了,呵呵。
成婴是熊鲤的贴身随从。
Anthropologi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瓜苏' 的评论 : 多谢瓜瓜!犹记你《加拿大鹅》开篇那段惊艳的文字!
南瓜苏 回复 悄悄话 熊鲤是被人软禁了吗?这个成婴不是赵氏孤儿里的程婴吧?好像那是晋国的事。
南瓜苏 回复 悄悄话 最爱看安安的环境描写。开头两小段,寥寥数语,如身临其境。
南瓜苏 回复 悄悄话 吃顿饭的功夫,坛子里就起了高楼,我还是来这里,没人跟我抢沙发,安安稳稳地来个葛优瘫,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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