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楚使抵越没几日,就到了身为人质的楚国小王子熊鲤的十七岁生辰。
六月初七一大早熊鲤就让成婴给他梳妆打扮,坐镇在前院会客厅,一边儿和屈童聊天一边儿等着收礼。
屈童见一件老气横秋的枣红色滚金边的王室深衣被他穿得气焰逼人,比起郢都那些眼高于顶的王公贵族来还要更加的不可一世,不由得心生感慨,心想这人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倨傲刻在了骨子里,时不时要浮上来现一下世。
屈童自来了越国以后就自然而然的客居在熊鲤的府上,两人都没什么别扭的,唯一觉得有什么的反倒是成婴。成婴认为,哪怕感情再要好,一个当臣子的住到了主子的宅上,总归是不妥。只不过,他还没有蠢到在熊鲤的事上指手画脚。
刚到辰正,越王姒无忌的礼单就到了。成婴手脚利落地给内侍陈禄奉上一盏茶和一小袋早就准备好的金币。
熊鲤抬起茶托道:“有劳陈老爷了,这是我使臣从楚国带来的青梅茶,酸甜解渴,最适合夏天喝了,” 说着又轻描淡写地问道,“前阵子我进宫给越王请安,见他吃的很少,不知是不是国事繁忙,内火过旺导致胃口不佳?如果这样的话,也请老爷带一些开胃的果子蜜饯回去给越王陛下。”
陈禄是个虚胖的白胖子,单是指挥人搬动清点礼品箱子便出了一身的汗。他掏出帕子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接过蜜饯来道,“公子真是有心了,陛下一直劳心西南的战事,每天吃的和小鸟一样多,我们正犯愁呢。”
熊鲤点了点头:“唔,你且带这些回去,吃完了有效再派人来取。”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陈禄,成婴清点礼单,有蛇形的玉镇纸、玉钩各一对,叶蜡石、玉髓、绿松石等美石珠串共十二条,纯金的剑首、剑格各一对,另外还有洞庭丝制的上好松绿色曲裾一件。
熊鲤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嗯,比去年生辰多了不少东西,” 说着向屈童望去,“看来定南侯鱼复一战解了越国黔中之围,让无忌顺带着对我这个百无一用的楚国人质也高看了一眼呐。”
屈童笑道:“你哪里无用了?有你人在这里,才保我大楚江北无忧啊……”
这时成婴忽然大呼小叫起来:“差点儿看漏了,公子,这里还有一样是丽妃娘娘送的。”
熊鲤急忙起身道:“哦?快拿来我瞧瞧。” 只见丽妃的礼物是一幅圆形的缎面刺绣,银灰色的底子上面一树粉色的桃花,水光莹莹,花香袭人。屈童见熊鲤对这幅刺绣爱不释手,向成婴询问:“这位丽妃,可是当年从我大楚进献给越王的美人夏姬?” 成婴:“可不是吗,丽妃正是从前的黎夏姑娘,弹得一手绝世的好琵琶,咱家公子……”
“不好,” 他话音未落,熊鲤惊呼一声,将绣品递给他二人,“丽妃可能要有麻烦了,你们来看。”
屈童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心里有了数,指着右上角树梢上一只灰白色的喜鹊向成婴解释说:“喜鹊临门,意味着家中将有喜事发生,” 又指向左下角一只并不显眼的蜘蛛,“你看,在民间蜘蛛也叫‘蟢子’,蜘蛛倒挂可是贵子降临的征兆啊。这是丽妃在隐晦地向咱们警示,自己有孕了。” 成婴恍然大悟。
屈童不解地望向熊鲤:“伯龙,丽妃有了身孕,按理对于楚越两国的联盟是好事,你为何说是麻烦?”
熊鲤面色一沉:“又贞有所不知。无忌膝下无子,丽妃产女便罢,如果诞下的是儿子,势必成为众矢之的。退一万步,就算后宫一团和气,姒无忌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只怕是没人真想他能生出儿子来呢。”
熊鲤见屈童脸上露出淡淡的忧色,知道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太露骨了,毕竟屈童还年轻,人不在朝野,不曾经历过人心的险恶和丑恶。宽慰他道:“越国的事,又贞不必放在心上,我过几日去找文鹿大人商议,定能为丽妃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接下来,又陆陆续续的收到了会稽郡郡尹文鹿等人的礼单。将近午时,罗国罗湘君的礼单和请柬到了。成婴打开请柬大声念道:“公子,罗湘君请你晚上去他府上赴宴呢。”
熊鲤手里把玩着无忌送的玉髓珠子,不无得意地说:“算那老小子识趣,知道本公子白天没空理他,” 又转向成婴,“你把使臣们带来的样品货物取些上好的包起来,给大人们府上当作回礼送过去。再添些梅子茶,不用多,二两足矣,说是专门供奉给越王的,给大人们尝尝鲜。再和罗湘君的人说,多谢他的美意,我晚些定会出席。”
屈童面有疑色:“伯龙,这罗湘君……,可是传闻中与你为了夏姬大打出手的那位?”
熊鲤瞄了屈童一眼,心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看来是真的。只好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刻意将自己与黎夏的风流韵事轻轻的一笔带过,只说自己和罗湘君不打不相识,因夏姬一事成了朋友。屈童心里酸了酸,想:你二人都败给了越王,这是情场失意同病相怜啊。但也明白,他既然说了是逢场作戏,自己倘若执意深究便小家子气了。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熊鲤仿佛一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整个人的状态松弛而惬意。
熊鲤见屈童不说话,以为他是一上午跟着自己处理邦交的繁文缛节累着了,大剌剌地把手里的玉髓珠子往成婴怀里一丢,道:“不伺候那些不相干的人了。” 说着一双眼睛笑意盈盈的看着屈童,眼神里说不出的亲昵和煦:“前年此日,我在郢都大桐河边对着旭日许了三个愿,又贞可还记得么?”
“我记得,” 屈童老老实实地说,“你一愿我大楚国运绵长,风波平定。二愿你父王身体安康,松柏长青。第三个愿,你没告诉我。”
熊鲤仿佛吃惊于屈童的记忆力,停下了话头,审视一件稀世珍宝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目光温柔且专注,浅褐色的眼眸中除了一个白衣孤坐的清瘦身影之外再无旁骛:“我许的第三个愿,是之后年年岁岁的今天,都有又贞你在身边相伴,” 说着走到屈童身前,俯下身去,在他额前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屈童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记忆里,熊鲤是倨傲的,帅气的,果敢的,甚至顽劣的,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温情脉脉的熊鲤竟然会如此的让人怦然心动。
这个亲密得让人无法呼吸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卸下了层层铠甲的熊鲤,触碰到了他最柔软,最脆弱,最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分享,让屈童深深的战栗了。这战栗不仅仅在于,长达三年的迷恋和爱慕终于得到了回应,更重要的,是两个灵魂的彼此靠近和探求,是那种“天地之间只有你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奇妙和美好。
屈童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幕,甚至在睡梦中对熊鲤做过一些难以启齿的事。然而此刻,只是伸出手来,笨拙的在他大腿外侧轻轻拍了两拍,表示亲爱。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成婴突然觉得脑子有点短路。
按理说,自家公子既然没背着你,就说明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感情好,亲一下摸一下抱一下很正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两人粘腻纠缠的目光又分明没那么简单。
他挣扎了半天,觉得公子从小就不是一般人,无论是黎夏,还是屈童,只要公子喜欢,那他成婴就没理由不喜欢。更何况,屈童在郢都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年,长的也清秀伶俐,这笔买卖,自家公子不亏。
成婴正在算计,忽然听到熊鲤说:“备马,过生日去!”
在熊鲤看来,一上午接收越国王公贵族们的礼单,那是邦交,晚上和罗湘君的夜宴,那是社交,只有现在,带着自己中意的人,做自己爱做的事,这才叫“过生日”。
他先是带着屈童去同福客栈打了个照面。在越国一呆就是两年,同福早就混得比自家后院还要如鱼得水。老板吴大有见了这位多金且阔绰的小爷就像见了亲爹一样,顶着张菊花似的笑脸迎了上来。
熊鲤舍了二楼雅座不用,专门坐在一楼最热闹最显眼的位子。他那意思,就好像是得了件宝贝,舍不得自己私藏着埋没了,一定要大庭广众之下得瑟一下,才不辜负了良辰美景。果然,没多久便有人开始对一袭白衣的屈童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屈童脸上有些发烧,拉了拉熊鲤的衣袖:“伯龙,他们好像都在看我……”
熊鲤瞟了一眼从头到脚白得冒泡的屈童,笑道:“又贞温润如玉,朗如星月,我楚之瑰宝,教那些南蛮子越人如何不爱?”
屈童的脸烧得更红了,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这人自从袒露心迹之后,突然就放肆起来,言语间时常有调笑之意,一会儿回去了得好好说道说道。
这时吴大有携小二端了一桌子酒菜上来。分别有烟熏鸭,叫花鸡,清蒸刀鱼,上汤三丝,和清炖狮子头。熊鲤一脸的不屑:“怎么才这几样?把店里的招牌菜每样都给我来点儿,另外,爽口惹味的时鲜海货,什么凉拌螺肉,醋香蜇头的,也尽管端上来。再有,新酿的玉堂春给我来一坛子。”
屈童在旁边听得直冒冷汗,心想,这么一大桌子的菜,恐怕二十个人都吃不完。
果然,吴大有给他们二人专门拼了三张桌子。熊鲤站起身来,亲自给屈童布菜,每样都只夹了一筷子就已经冒尖堆成了座小山。他布完菜,又给两人觞中斟满了玉堂春,举杯道:“又贞,你不远万里来看我,陪我过生日,这份情谊,鲤永世不忘。” 说完便一饮而尽。
屈童静静地看着他,窝心之余,只觉得熊鲤潇洒倨傲的外表之下,其实深藏着一颗重情重义之心,偏偏生在君王之家,一腔情义只怕是无处安放了。不由得暗暗叹息。
两人在同福逗留了片刻,熊鲤带着屈童沿后门小路来到了海边。
成婴早就在那儿候着了,他找了条能容身五六个人的小船,船主一个老实巴交的本地人也一起候着准备给他们撑船。哪知熊鲤却从怀里掏出几枚金币来塞到船夫手里:“我们就在近海转转,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说罢便不容分说地接过了船桨。
划出半里地外,熊鲤把桨收回舱内,任由小船随着海浪起起伏伏。
放眼望去,满眼望不到边际的碧青色,几只长腿灰背的灰鹭在两人头顶飞过。多云的天气,算得上是风平浪静,但毕竟是在海上,海潮的自然起伏要比荡舟在江河之中汹涌跌宕得多。
熊鲤眯着眼睛,拉起屈童的手说:“又贞,我原来觉得郢都的大桐河便是天下声势最大的水,后来在花田的镜河里差点淹死,又觉得镜河了不起。如今见到了大海,才知道,我自命不凡的那些东西,在大海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熊鲤高大健美的身形被海上的云层投下了一片阴影,以至于屈童有一刻几乎相信了,对面的人已经修身养性,脱胎换骨。然而一阵海风吹散了浮云,只见阳光之下,熊鲤的双眸熠熠生辉,那种自信的神采即便与蓝天碧海相比也毫不逊色。屈童暗笑:熊鲤就是熊鲤啊,就算是大海,只怕也驯服不了这条骄傲的鲤鱼吧。
熊鲤见屈童微笑,便问:“你还记得,我刚到花田时,你和屈平给我下的战书吗?”
屈童闻言乐了:“怎么?你还在记仇?那时候的你,可真够惹人嫌的……”
熊鲤握住他的右手上稍一使力,屈童没有防备,失了重心,整个人向前扑了下来。熊鲤托住他的腰,顺势将他接在怀里,笑道:“怎么个惹人嫌法啊?”
两人在海面上飘荡到了申时才慢慢往岸边划去。
祝朋友们新年快乐,安康幸福,合家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