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楚越两国的盟约谈的稀稀拉拉的,就像女人的月事,每个月使团都要和无忌的智囊们进行一场唇枪舌战的拉锯,每次都能达成几点共识,然而也总有那么几条无论如何都说不到一块儿去的要等到下个月卷土重来。
一转眼,最后一批呱噪的夏蝉闭上了嘴巴,天空突然变得高远而明净,空气里少了些湿气和燥热,却多了几丝凛冽和金桂的甜香。
鬬依智的使团虽然办正事的效率比乌龟爬得都慢,但是短短几个月里,楚国来的“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夏姬”却一炮打响,在会稽被传得神乎其神,已经开始有越国的王公子弟愿以金币玉器高价求闻夏姬一曲了。
熊鲤虽然心里焦虑,但是表面上风轻云淡地依照鬬依智的要求,每日巳时在他二楼的房间里门窗大开地和黎夏上演一段风花雪月的好戏。两人一个是风华绝代的贵公子,一个是色艺俱佳的俏名伶,窗前抚琴谈心的画面实在是养眼。一时间同福客栈一座难求,不但有人和吴老板打听如何才能一亲黎夏姑娘的芳泽,竟然还有人色胆包天觊觎熊鲤的。
这天午饭后,吴老板乐滋滋地来找鬬依智:“鬬大人,好生意上门了。”
熊鲤对这个黑黑瘦瘦,满身铜臭的生意人本来没什么好感,这会儿见他如此言语,正想回怼“你还真想把我卖了是怎么的”,就见老狐狸鬬依智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鬬依智眯着双小眼睛,盯着吴老板道:“吴虞啊,可是罗国的国君亲自给越王上贡来了?”
吴虞谄笑着说:“可不是吗,那罗湘君每年夏天都会亲自带着上好的桑蚕丝和洞庭湖产觐见陛下,今年恰逢湘江水患,所以才延误了吧。”
熊鲤见鬬依智含笑不语,心想,老狐狸口中的“后手” 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个罗湘君……,且看他要如何走兵布阵。
就听吴虞接着道:“鬬大人,这罗湘君一行已经到了会稽,正等着陛下接见。他府上送上帖子来,请大人和夏姑娘去府上一会。”
原来这罗国是湘水流域的一个小国,近年来归附了越国,罗湘君在老越王的默许下在会稽置了产业,每年来会稽走动时都会住在自己的府邸上。
熊鲤不解地插话:“吴老板,你可看真切了?这罗湘君只请了鬬大人和夏姑娘,并没有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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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两顶轿子避开了众人耳目,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同福客栈。
轿子三拐两拐,停在了城西一座气派雅致的宅院前。一个糟老头子和一位妙龄少女跟随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进去。
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一边带路一边殷勤地说:“两位这边请,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鬬依智一边走一边眼睛没闲着,四下打量着雕梁画栋,啧啧称赞,“我原以为我大楚富庶,没曾想到,这罗国如此气派。随随便便一个客居的宅院,简直抵得上我楚王的离宫了……”
那带路的中年男子听他这话面露得意之色,将二人带到内院雕花门前便止步不前了。
鬬依智和黎夏穿过雕花门,早有一位身着浅绿色曲裾的年轻女子在此等候。这女子一张鹅蛋脸上柳眉杏眼,娇俏中透着几分干练。她对鬬依智和黎夏行了个常礼脆声道:“贵客请随我来。”
鬬依智见她扫向黎夏的目光中隐隐的带有些敌意,心说,这位姑娘想来虽位不及王妃,但也是罗湘君的侍妾了。罗府的一位侍妾便已经是如此颜色,他的后宫真不知是何等人间绝色!看来探子所报不虚。
进了主屋,只觉一阵香风袭来,原来屋梁上悬挂了一片片随风而动的青纱幔帐,帐底坠着些小香包,散发出幽幽的暖香来。
屋内七八个鹅黄浅绿的少女簇拥着一位白衣公子,正在传阅着什么。
刚才领路那位鹅蛋脸的姑娘通报说:“主人,您邀请的楚国贵客已经到了。”
那白衣公子抬起头来,只见他一张春花般的脸上目若朗星,唇若朱丹,虽然年纪似乎已经不轻,但丝毫无损他艳压桃李的逼人贵气。
鬬依智心里此时已经转了几圈:这罗湘君果然名不虚传,像他这般人物,宠妾多些也可以理解。又转念一想,如此姿色,想来他和越王之间的那些风流韵事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罗国这么一个弹丸之地得以在越国腹地偷生,坊间一直暗戳戳的有所传闻,说湘君是老越王的禁脔。只是不知道,如今越国新老交替,湘君在无忌那里是否依然受宠?
这时白衣公子亲自迎了上来将两人让至左手上座,又吩咐身旁的两名黄衫少女上前侍奉。
鬬依智拱手行礼说:“湘君客气了,你我如今都是越王的座上宾,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老朽听说湘君喜好音律,特意让夏姑娘带了琵琶来。不知道湘君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
罗湘君眼睛一亮,将目光投向黎夏露骨地打量了一番,道:“素闻楚国夏姬弹得一手绝世仙乐,今日一见,原来竟生得神仙妃子般的容貌。不知道夏姬可会弹唱《凤求凰》么?”
他身后那班娇憨少女们也都把目光齐齐投向了黎夏,有好奇的,有敌意的,也有看热闹的。
黎夏莞尔一笑,微微屈膝行了个常礼,落落大方地说:“蒙湘君错爱,芮知当尽力而为。只是,我这个版本是楚人传抄来的,有错漏之处,还望湘君指正。”
说罢便扶正琵琶,稍稍调整一二,珠玉般的音符便从她指尖流淌出来。一段悠扬的开场曲之后,黎夏随着清亮的乐声吟唱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通遇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此方,室迩人遐独我伤。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一曲终了,罗湘君便以玉笛敲击着案牍,高声叫好:“好一个‘共翱翔’!旖旎缠绵,却又清新明快,夏姬一曲《凤求凰》如高山流水,意味绵长,当真隽永。” 说罢便下来引着黎夏坐到他身边,与他对饮。
鬬依智笑眯眯地望着神色自若的黎夏,欣慰地心想:芮知这孩子算是没白养!同时又有几分惴惴——伯龙那孩子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正当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时候,先前那位带路的绿衫女子神色慌乱地走了进来,俯在罗湘君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他脸色一变。忽地外面喧闹了起来,有男子的声音高声叫道 “你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就听得 “噗噗” 几声闷响和随之而来的痛苦呻吟声。
罗湘君眉头一皱,出得屋来。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高挑少年手持一把没有出鞘的细长弯刀站在内院里,一袭红衣,表情狂妄嚣张至极。
那红衣少年见湘君出来,歪着脑袋举起长刀指向他厉声道:“区区一个小破国的国君,看着越王的脸色吃软饭的主儿,也敢和我抢女人?黎夏何在?今儿要是乖乖的把夏姑娘交出来,就姑且不和你计较。要是哪里少了一根寒毛,本公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罗湘君平白无故的受了他这么一番羞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哪里来的黄毛小子?胆敢在本王府上撒野!”
那“黄毛小子”并不和他纠缠,迈开步子就要往主屋里硬闯。
罗湘君气急败坏地将玉笛横在他胸前,运气一推道:“这深宅内院乃是女眷居所,岂容你胡来?”
少年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怒道:“好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小白脸!既然你不肯行方便,本公子就陪你好好耍耍。” 话音未落,伸出手去便欲抢夺湘君手中的玉笛。两人一红一白,瞬间便战做了一团。
那少年出招轻薄狠辣,不出十几招,罗湘君已经在脸上、胸口,和肩头被他吃了几次豆腐。湘君屡遭戏弄,心头无名火起,再不顾及什么体面不体面,使出一招 “二十四桥明月夜”的连环腿向少年下身要害踢去。
少年见他来势汹汹,怪叫一声,凌空飞起,当即向后滑了十来步,口中道:“你既然为老不尊,那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话音未落,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湘君的身后,手里长刀刀背在他臀部狠狠地一拍,就见罗湘君“噗通”一声轰然跪倒在地,口鼻之中涕泪直流,已然是动弹不得了。
这时,一直在旁观战的鬬依智突然如梦方醒似的来到两人之间,拉着少年的衣袖道:“伯龙!湘君乃是越王的贵客,你怎可造次。”
熊鲤斗志正酣,挑起眉来瞟了鬬依智一眼:“鬬大人,你给我下了蒙汗药,背着我把夏姑娘卖给这位了,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收场吧。” 说罢便犹入无人之境,进屋去寻得黎夏出来,两人众目睽睽之下,成双成对儿的一走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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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后,罗湘君等不及越王的传召便急吼吼的进宫求见了。
无忌正在心烦和秦国的边境纠纷,百忙之中分出身来接见了罗湘君。听他一番梨花带雨的哭诉之下,原来竟是和楚国小王子争风吃醋的烂事,顿时没了耐性。三言两语安抚好了罗湘君,许诺定要给他一个“公道”,便急急的传来负责和越国谈判的大臣简雍,和心腹,掌管会稽郡的郡主文鹿,前来商议。
简雍和文鹿赶来內朝的时候,无忌正在对着传递西边边境战事简报的信使雷霆震怒。
无忌发完了火,瞅着站在角落里的简雍,冷冷的道:“简大人辛苦了!你们和楚国关起门来的一场谈判,从夏天谈到了现在,盟约我没有看到,丑闻艳事倒是一箩筐啊。”
简雍低着头在殿下,冷汗就快流下来了。楚国年轻好胜的公子伯龙因为夏姬和罗湘君大打出手的荒唐事他也有所耳闻,如今主子怪罪下来,总不能让他和无忌说:“这条能拖则拖的谈判战术是陛下您亲自定夺的”。
要命的是,內朝这几个近臣里面竟没有一个愿意开腔给他说话的。
正在此时,站在简雍身边的会稽郡郡主文鹿清了清嗓子,道:“陛下,依臣之见,陛下不必为湘君之事烦恼,” 顿了顿又说,“陛下可知那引起争端的女子夏姬是谁?”
他稍停了片刻,见无忌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没工夫和你猜哑谜”,便笑了笑道,“据臣所知,这夏姬原是越国进奉给陛下的四美之一,只因公子伯龙贪其美色,自己私藏下了。谁知这夏姬色艺双绝,竟让罗湘君看中了,这才引起了这场纠纷。”
一席话引得內朝中大臣们纷纷窃窃私语,无忌饶有兴致地盯着文鹿:“子蒿说的好书!以子蒿之见,这场官司应当如何定夺啊?”
文鹿深深一揖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陛下。如今这夏姬,判给公子伯龙的话,就得罪了湘君,判给湘君的话,就得罪了楚国。依臣之见,唯今之计,只有两边都得罪才能两边都不得罪。”
文鹿见满堂哑然,又道:“臣请陛下将那夏姬从楚国讨来,册封做丽妃。本来,夏姬就是楚国进献给陛下的礼品,他们私藏已属不义,如今陛下问起,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夏姬归属了陛下,便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那罗湘君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文鹿一番宏论既出,又侧身望向简雍:“既然要同楚国讨人,盟约的事,还望简大人配合一二。”
五天之后的新一轮楚越谈判进行得异常顺利,双方在最后几个节点上达成了共识,交换了契约,两国之间的同盟就算是正式结成了。
与此同时,一顶轿子载着名震会稽的黎夏姑娘,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越王无忌的后宫。
十月金秋,大雁南飞,丰收在望的季节,鬬依智和他的楚国使团终于不辱使命,结束了这场耗时三个多月的谈判,带着越国的盟约,即将离开会稽了。
临行前,鬬依智拉着小王子熊鲤的手说:“伯龙啊,今后你一人孤身在外,还望多多保重。老臣这里有三个锦囊,遇到难关的时候可以按照白、蓝、红的顺序依次打开。要是真的有火烧眉毛的紧急情况,伯龙自行变通之外,也可以去找文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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