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丁玉龙的身影消失在了夜风里,五个黑衣人纷纷除去了面罩。
领头之人四十出头的样子,黑瘦精干,一双眼睛在夜色里发出灵猫般淡淡的黄光,正是在楚禹琼骆一冰大婚之夜配合王逸杭行动的暗哨,“夜鹰”。
几人都是黄一鸣的旧部下,特别物种安全局的外勤精英。和平年代各自转行流落在了民间,但每逢有需要的时候,又会在老队长黄一鸣的一声召唤下聚集在一起,也算是肝胆相照了。
夜鹰很熟络地勾住王逸杭的肩头:“今晚在哪儿落脚?”
王逸杭风骚地甩了甩半长不短的卷发,一挑眉道:“你们要是不收留,就露宿街头了。”
几个人勾肩搭背地回了夜鹰在冰海的房产,十几分钟就能走到海边的一套芭蕉环绕的中式别墅。
两瓶啤酒下肚,现退役特警们都敞开了。原来闹了半天一屋子老少光棍儿。
夜鹰是六个人里头最资深的,也是唯一一个有过婚史的。当年婚礼还是黄一鸣主的婚,结果一个卧底任务,大半年执行下来把老婆给搞丢了。其余几人有游戏人生的,也有情路不顺的,大家一合计下来,特安局里十个特警倒有八个是单着的。出外勤的,一上任务成天没黑没白的,回家累得跟狗一样,陪伴谈不上,钞票也不比别人多几个,哪个正经想过日子的姑娘能看上?就算是退了役,也都匪夷所思地单下了。唯有黄一鸣结婚了几十年和老伴儿鲣鲽情深,算是个不可复制的另类。
“小王好像有对象?”夜鹰几杯黄汤下肚,八卦之心昭然若揭。一屋子光棍儿跟着瞎起哄,让王逸杭聊聊“弟妹”、“嫂子”的都有。
王逸杭倒是不见外,觍着脸特别不谦虚地说:“我那个吧,长得还行,肤白貌美大长腿。就是脾气霸道了点儿。”
有人拍了把大腿真心实意地艳羡道:“暴脾气怕啥,暴脾气的活儿好啊。”
下面笑声一片,忽地门铃响了。
夜鹰被酒精熏得朦朦胧胧的脸上春色荡漾:“哥儿几个,节目来了。”
几位或清纯或艳丽的女郎鱼贯而入。走在前面的是个黑色绷带装的娇小女子,一身蜜色肌肤搭配服帖无比的油头,妩媚里又透着几分英气,在花团锦簇之中十分的出挑。她径直来到夜鹰身边,流转的眼波大胆地在几个男人身上逐一扫过。
夜鹰借着酒劲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一下:“看上我哪个兄弟了?自己过去吧。”
“巧克力”女郎一点儿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来到王逸杭面前,指尖勾住他泛青的下巴媚眼如丝道:“这位警官,我认领了。”
王逸杭是通城大大小小的夜店会所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很给面子地将女郎揽进怀里亲吻了一下她的秀发:“宝贝儿你真美,不知道鹰哥舍不舍得割爱,” 温存了片刻松开她抱歉地说,“今儿喝多了,头晕的厉害,怕是得先躺会儿。”
正和一个长发猫女忙得不可开交的夜鹰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朝王逸杭直喷酒气:“怎么,没看上波波?还是有什么特殊要求,千万别和哥哥客气。”
几个退了役的特警都不是吃素的,开始挤眉弄眼地起哄。王逸杭顺手抄起一个抱枕扔了过去:“我特么看上你了,你陪吗?” 说罢在一片哄笑声中蹬蹬噔地上了二楼。
关上客房的门后,王逸杭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情专注地接通了梅岭二号监狱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尖牙利齿,声音嘎嘣脆的女声。
王逸杭的副手,通城特别物种安全局维和分队副队长胡敏接到黄一鸣的指示之后不敢懈怠,马不停蹄地把指定的要犯亲自押送到梅岭二号监狱。
冰海特安局形同虚设,因而也并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犯人。在梅岭租用了当地一个人族公安的看守所,稍作改良,用来关押附近六县一市的兽族犯人。其实最常见的单子是些个没有合法营业执照或者身份的个体兽族商贩,虽说是兽族但老老实实,和平头百姓无异。
胡敏和看守所长完成一应交接手续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因为她压根就不放心。
和通城城郊专门关押兽族要犯的铜墙铁壁“小白楼”相比,二号监狱的安全措施疏松简陋得简直就像是个汽车旅馆。虽说比起普通人族监狱要多了些花花肠子,但是对于某些特能高段位的嫌犯,这里的一切就是个摆设。
胡敏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心想黄部长只怕是没有实地考察过。只得在看守所里加了套临时桌椅,亲自守着。
刚转移至一号房的犯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好像要把颗心给咳出来似的。
胡敏皱了皱眉,兑了杯温开水从小窗子里递了过去。
囚犯坐在冰凉的地上。肥大的橘色囚衣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越发显得一张被长发遮掩的苍白脸庞清瘦寡淡,意兴阑珊。
胡敏心里微微一动。楚禹飞这个人,大约有过刻意掩盖锋芒和野心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这种被命运打败的“认命”相。如今身陷囹圄,似乎周身的傲气都散了,凭空生出了些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宿命感来。
以前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胡敏从未觉得他哪里好看过,现在囚衣加身,倒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撩人心弦。
“你们是要行动了么?” 他冷不丁地问道,声音沙哑低沉,仿佛秋风里一片萧瑟的落叶。
胡敏心不在焉地敷衍:“行动?你说什么行动?”
楚禹飞稍稍转动了一下身子,抬起眼皮来认真地望着胡敏:“小敏,你们千里迢迢地把我押到这里来,又不急着提审,是准备拿我当棋子交换战俘用吗?”
他捋了捋遮住眼睛的长发,露出猫一样敏感而又多疑的浅灰色眼眸,自顾自地说:“这么说来,你们应该是要对楚家动手了......,连交换俘虏的善后手段都考虑到了,想必会是场鏖战,”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们也许高估了我在楚家的地位......,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儿子,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分量。”
“狗屁!” 胡敏粗鲁地打断他,“楚玉廉要是真不在乎你,干嘛威逼利诱地把我弄回冰海来和你相亲?干嘛放任你去曲木为所欲为,做那些妄图一步登天的害人勾当?你就知足吧,该吃吃该喝喝,等着你爸接你回家。”
楚禹飞闻言垂下头去,过了半晌叹了口气出来:“回家?真到那时,楚家还会是今天的楚家吗?”
胡敏深深地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楚禹飞却不知什么原因,眼里闪起一丝莫名的火花:“小敏,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们楚家。要是......,要是有一天楚家没落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会愿意重新考虑我吗?”
胡敏很想回一句“你要是肯抽筋剥骨,从此不当海蛇了,我也许会考虑”,但是见他周身说不出的落寞,又有点于心不忍。只是淡淡地道:“你还是先好好悔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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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岭“海妖”行动组的秘密据点。行动小组成员,外加所有辅助人员都被吉雪渊折腾惨了。
根据“花和尚”鲁尧和鬼鬼刺探回来的情报,楚家海底农场的地理位置十分讲究 —— 偌大的一片“醉生梦死”森林位于陆地边缘的浅海区,水温适宜,海水富含矿物质,非常适合对于生态环境娇气挑剔的“海葡萄”生长繁殖。森林的一边刚好是深浅海区的分界线,这条分界线是一个大斜坡的开始,坡度十分陡峭,深度在这里陡然下降了近千米,地势复杂,海山裂谷比比皆是。基本上是个凶险莫测的“无人区”。
楚家对于农庄的防护十分森严。“无人区”以外的其他三面都布下了海蛇阵的天罗地网。说白了,就是在农庄的外围放养了一群没开智的剧毒海蛇,这群感官高度发达的畜生就好像是农庄最忠心耿耿的看家恶犬,一旦发现僭越者便群起而攻之。被海毒蛇攻击的幸存率几乎为零,因为它们的毒性之大,在血液和中枢神经系统蔓延的速度之快都是任何一种陆地毒蛇所无法比拟的。
鲁尧亲眼见到,农庄外围的“海毒蛇”道上白骨累累,无辜误闯的海生物尸骨残骸遍地可见,令人心惊胆寒。可想而知,海蛇阵基本上让僭越者无机可乘。
大家合计之下,最经济现实,最讨巧的路线就是走空中路线——想办法把海蛭直接空投进海葡萄森林。
当然,“大家”并不包括海妖行动组组长,吉雪渊。
吉雪渊眉头紧锁:“不对劲啊,不对劲。这楚家大手笔把个农庄建在了悬崖峭壁上,还弄了条高密度高毒性的海蛇防盗线。如此大费周章,没可能把这么大一个破绽曝露给敌家啊。”
白胖子鲁尧忍不住哼哼起来:“吉校长,我也知道你算无遗算,可是这么着瞻前顾后的,咱别成了司马懿了。”
舒克非念书不多,忙追问:“司马懿是谁?他有什么不好?”
陈寰瞪了鲁尧一眼,耐心地向舒克非解释说:“司马懿是个糟老头子,三国时有个著名的谋略家想要诱他出战,可是司马懿沉得住气,避而不战,最后愣是把对方给耗死了。鲁尧这是在怪校长磨叽,怕延误了战机呢。”
花和尚鲁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哟,原来陈代表也是三国迷啊。我哪儿敢怪校长啊,我这不是着急上火呢么。”
似乎陷入了沉思的“鬼鬼”楚树恒突然说:“花和尚,你等等。那天我们乔装去割‘海葡萄’的时候,树林上空的确有点古怪。那片海域其他地方都噪杂喧闹的很,可是一旦进了林子深处,就安静了很多,连呼啸的山风声都小了不少。现在想来,会不会是楚家在林子上头弄了什么东西?”
鲁尧闻言顿时不再哼哼了,试探性地向吉雪渊问道:“校长,我们要不要再下去试它一试?”
吉雪渊一摆手:“不行!这时候去打草惊蛇,楚家就有了戒备了。”
陈寰想了想,俯身在吉雪渊耳旁低声道:“我有一计......”
当晚照例,行动组成员和所有预备役特警们一起进行体能集训。这时候,个体的差异就显出来了。
陈寰楚树恒舒克非三人虽然跟水里捞出来似的,但是呼吸平稳,脸色微红但算是在正常范围之内。可是鲁尧贺临西两人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鲁尧这会儿脸红的跟关公关老爷似的,怀里就像揣了十二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完全静不下来。贺临西更惨,身上的一副骨架子好悬没折了,原本青中带紫的长脸上一片煞白,让人生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撅过去。
吉雪渊完全不担心,该怎么操就怎么操,反正一帮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在健身房澡堂子里,大家身下裹着条白浴巾“坦诚相见”的时候,鲁胖子不知道哪里搭错了根筋,坐在陈寰身边傻里傻气地冒了一句:“陈代表,你可真有胸襟。王队和鬼鬼的事,你真不介意?”
鬼鬼本来裹着浴巾洗完出来了,刚好听到鲁尧这一句,又生生的躲回去了。
有的人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唯恐天下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