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在五月底暖风宜人的街道上,一抹粉橘色的晚霞点亮了天边。
徐蔚民一路时不时偷看身旁心无旁骛的英俊少年,心神不宁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说:“港生,我们这样行事,真的没关系吗?”
港生眼里亮亮的仿佛有光:“小徐哥,你信我,刚才我看了他的记事簿,绝对没错,就是这家音乐教室。”
徐蔚民:“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你和默默有约,他好像还挺重视的。你不去......,会不会不大好?”
港生沉吟片刻,给了徐蔚民一个‘我心里有数’的浅笑:“没事的,忙完了我自会去找他。”
陈默有多想他来参加这个狐族聚会,他又怎么会心里没数呢?
两人的关系,自从陈默在旭日小范围内挑明后就让他隐隐地有些不安。当他们好像鼹鼠一样在黑暗里相亲相爱,拥吻爱抚时,有一种忘我的疯狂和肆无忌惮。可是一旦有人在他们的爱巢上凿了一道裂缝,当第一缕刺眼的阳光透过缝隙照亮他们的秘密花园,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真的有勇气牵着陈默的手去面对顾林芝,刘天宇,吴天明, “烽火”的董事,一中的好友,新城区菜市场的街坊邻居,和其他一切曾经对他友善和有过期盼的人们吗?他不知道,也不愿去面对。
“我还没准备好去见你的族人”这种伤人的话几次三番到了嘴边却好像被人施了咒语封了口。
“回去好好哄哄,阿默他应该会没事的,” 港生宽慰自己。
“C小调狂想”是一间近来在通城爆红的音乐工作室兼音乐教室。虽然西洋古典音乐还是极其小众的嗜好,但是并不妨碍有钱有权阶层蜂拥而至的攀附和追捧。港生听吴天明的暴发户哥们儿提起过,“圈儿”里的最新流行的爆款情人正是艺术范儿,会玩音乐的。
当漂亮的前台领着港生和徐蔚民出现在他的练习室时,肖一鸣的脸上既吃惊又张皇失措。
这是一个体型略显富态,有点双下巴的高个儿男孩。他脸上五官集中,如果对他肉乎乎的腮帮忽略不计,到算得上是清秀可爱。他手里一管半人高的保养得橙亮的萨克斯风,脸色大概是练曲子时憋的,微微泛红。
“你们......你们跟踪我?” 他一对小狗般微微下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肖一鸣,你放松,” 徐蔚民上前一步,“我们只是想请你回答几个问题。你放心,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男孩戒备地看着不久前身份还只是自己家教的“小徐老师”,下意识地把萨克斯风管紧抱在胸前:“你们想问什么,有关安吉云的事警察已经露过几次口供了,我知道的都说了。”
徐蔚民:“那你能简单说说你和安吉云的关系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肖一鸣突然有点激动,胸口一起一伏:“你别听杜雨乱说......,我和她,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说到这里,他住了嘴,好像在责怪自己说得太多了,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蚌紧紧地关闭了自己。
“你暗恋她?” 港生打破了沉寂,风轻云淡地说,“我喜欢的人,我也暗恋了他很久。”
他好像陷入了一段甜蜜而略带伤感的回忆,嘴角弯弯向上勾起,“我们好了以后才知道,他其实已经偷偷喜欢了我很长时间,只是没有勇气表白。”
肖一鸣吃惊地望着港生,没有想到外表酷帅的“助教”会突然袒露心迹。
港生明亮的双眸坦然迎上肖一鸣狐疑而又好奇的目光,声音平静温和得好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我喜欢的人也爱音乐。他弹钢琴,每周五下了课我都会陪他去学校的琴房练琴。肖邦,舒伯特,李斯特,他都弹得很好听。学校的琴房只有一架国产的施特劳斯,有些日子没有调过了,比你这里差了不少。”
肖一鸣的眼里这时有了几分羡慕:“你和她,你们在一起家里人知道吗?他们同意吗?”
港生扭头望向窗外,好像在留恋天边渐渐被蓝黑色抹去的晚霞。过了一会儿,他神色复杂地摇摇头:“我家里不会同意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
一直低头不语的徐蔚民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盯着港生,想要看穿他这到底是在运用新学的刑侦问询技巧,还是真情流露。
肖一鸣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哀伤:“你还是比我幸运多了,你喜欢的人至少还会呼吸,你们至少还在一起。”
他附身把萨克斯风管装进硕大的黑匣子里背在肩上,“走吧,这里人多眼杂。去我家,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肖府坐落在距离“C小调狂想”两个街区的新兴富人区。每栋别墅都独门独户,并带有一个不小的花园和专属车库,隐秘性相当好,比起王建安在新城区菜市场安家的老一代别墅来又高档奢华了不少。
“随便坐,” 肖一鸣把书包琴盒随意地往地上一丢,从冰箱里拿出两瓶进口奶递给港生徐蔚民。
徐蔚民叹为观止地欣赏着面积巨大的开放式厨房和客厅,初步目测这得有自己蜗居的三倍大了。他坐在橄榄绿的真皮沙发里不无艳羡地问:“你家漂亮干净得都快赶上样板房了。你爸妈呢,去应酬了?”
肖一鸣站在一个硕大的玻璃鱼缸前喂食,一只蓝绿眼的波斯猫在他脚边不停地拿脑袋蹭他。“我爸不住这儿,”他不以为意地说,“我妈这个礼拜出国了,家里就我和肖邦。”
“原来肖邦是你家猫的名字!”港生忍不住插话。那只肉球似的大猫听到陌生人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拱起背来冲港生恶狠狠地哈了一声,又缩回主人沾满白毛的裤腿后面。
肖一鸣蹲下身来撸了撸大猫雪白的毛外套,给它开了个肉罐头又在小碗里蓄满了猫粮,抱歉地对港生说,“别介意,我家猫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回头你拿几片猫饼干贿赂一下保证跟你亲的不行。”
“这猫是我妈客户送的,我原来一直管它叫‘毛球’。吉云说太土了,既然我姓肖,猫儿子就跟我姓吧。” 肖一鸣盘腿坐进港生徐蔚民对面一只极富设计感的山羊皮座椅里,“斯拉”一声拉开了一罐生啤。
肖邦“喵呜”一声跳上主人的膝盖,眯起眼来打量着两位不速之客。
“安吉云在学校里是不是很受排挤?” 港生单刀直入地问。
“你说呢?” 肖一鸣古怪地看了港生一眼,“你听说过一个叫做‘鸭子,鸭子,鹅’的游戏吗?每年杜雨她们那帮人都会和新入学的赞助生玩这个游戏。”
“鸭子,鸭子,鹅?” 港生疑惑地和徐蔚民对视,“这不是小时候玩的游戏吗?一群人坐成一个圆圈,发起人从每人背后经过时在他头顶上轻拍一下,同时口喊‘鸭子’或者是‘鹅’,被选中是‘鹅’的必须马上起来追赶发起人,追上了的赢家就成为新一轮的发起人,没有追上的失败者则将接受惩罚。”
“对,就是这个无聊游戏。只不过杜雨她们这个版本里被选中的‘鹅’要倒霉得多。” 肖一鸣的脸色有点阴郁起来,“被她们选中的‘鹅’,如果赢了就会成为发起人的奴隶,如果输了......,就要做那帮人的奴隶。”
“奴隶?” 徐蔚民被这个封建词汇刺激地眉头一皱,“主人让她做什么就要做什么?没有个人的自由和独立人格?”
肖一鸣淡淡地点了点头:“对,叫她大冬天喝冷水就得眼睛不眨地喝,叫她写二十个人的英文作业就得每篇笔迹都不一样。”
“那帮人,是不是指华梅背后的那帮人?” 港生不动声色地问,“安吉云,是不是不幸被选中成了那只‘鹅’?而且,更加倒霉的是,她在游戏里输了......”
“你们连华梅都知道!” 肖一鸣猛闷了一口啤酒,把空罐“咣”的一声掷到厨房的组合柜上,肖邦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得喵呜一声逃遁到了沙发下面。
肖一鸣本来就集中的五官这会儿在酒精的作用下看上去有点滑稽,说不出来是愤怒,鄙夷,还是哀伤。他低着头闷闷不乐道,“对,最倒霉的就是被选中,要给华梅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渣当奴隶!”
徐蔚民本来还想深入问问他华梅的事,还有为什么不向学校和老师求助,可是看着肖一鸣越来越浑浊的眼神和往下耷拉的眼皮,便识趣地拉着港生告辞了。
两人在路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不语。肖一鸣透露的信息就像是一个沉重的负荷,压得两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对了,你让我跟踪那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蔚民打破沉默,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照片来,“他的活动十分泛善可陈,唯一的亮点,就是中午和一个挺漂亮的女的去丽都吃了顿饭。”
“又是丽都!” 港生接过照片来在路灯下仔细辨认,照片虽然不算清晰,但是可以看出男人就是王建安生前的挚交,陆尧。而侧对着镜头的女人则一身西装西裤,漂亮是漂亮,未免有点过于强势的感觉。两人的肢体语言虽然说不上有着情人之间的亲昵,但是站立的距离绝对突破了社交上的商务礼仪范畴。
“这女的是谁?” 港生问道。
“竟有港生你不认识的商界人物!” 徐蔚民摊开双手做了个夸张的姿势,“斯马特猎头的女副总,周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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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差不多是被白疏从剑山上一路背下来的。这场生日宴到底被师兄弟们灌了多少黄汤,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怎么弄成这样!”迎出门来的泠鸢从白疏手里接过身体滚烫,软成了一滩泥的陈默,心疼地直咂嘴。
白疏喘着粗气道:“小鸢,你别怨我,今儿可还就得让他喝痛快了。”
泠鸢半信半疑地瞅着白疏,扶着陈默进了卧室,敢怒不敢言地心道:这狐族真的不靠谱,哪有过生日醉死成这样的?偏偏又不让我给喂醒酒汤,这真的是为了阿默哥哥好吗?
他这一晚上一颗心总是悬着。起夜的时候忍不住摸进屋来,只见床上和衣而卧的少年脸颊上飞起一片红云,眼角处似有泪痕。“是发烧了吗?” 泠鸢嘴里嘀咕,“就连发烧了都那么好看。”他走近床边,一只手探上陈默的额头。
蓦地有人伸手将他拽住,他惊慌之余一个站立不稳便跌坐在了床上。
“你终于肯来了?”躺在床上的少年含混不清地说,闭着眼睛不由分说地将泠鸢压在身下,撬开双唇风卷落叶般地亲了下去。泠鸢又羞又恼,伸手朝他胸前用力推去。谁知这一推却激怒了他似的,他整个人变得有千斤重般,双臂紧紧箍住泠鸢的身体,急切又断断续续的呢喃着,“我不许你走,不许......”
泠鸢动弹不得,眼看被他勒的就快喘不上气了。忽然间压在身上的重量轻了下来,那人的身体也跟着软了下来,似乎重新陷入了另一个梦魇。泠鸢松了口气,只觉得睡衣都湿透了,一番激烈“搏斗”之后眼皮发沉便在那人身边囫囵睡去了。
第二天清早,狐族四合院的客厅,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十七,你说说看,小鸢好端端的怎么睡到你身边去了?” 白疏见陈默板着脸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便转向还穿着睡衣的泠鸢,“小鸢,你别怕,我给你撑腰。昨晚是不是有人耍酒疯对你无礼了?”
泠鸢闻言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什么都没有,我们就是睡了一晚。”
陈默听小人蛙这语焉不详,说了比没说还要暧昧不堪的说辞,脸都快绿了。他刚想开口就被白疏堵了回去:“十七,别急,待会儿有你说话的地儿,我要先听小鸢的,”说着又问道,“小鸢,他有没有占你的便宜,好比摸一把亲一口什么的......”
泠鸢看了看陈默,欲言又止。
白疏立刻就心里有了数,揶揄道:“十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当人家哥哥的,要有哥哥的样子,不然日后他们姬族长,还有柳师叔问起来,泠鸢和我们狐族兄弟共处,别的什么长进都没有,风花雪月倒是贴身传授了不少。”
陈默被他挤兑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疏,你少阴阳怪气的。我酒后失德,向小鸢赔罪便是,你不必揪住不放。” 泠鸢红着脸偷眼看他:“阿默哥哥,我真的没什么,你不用道歉。”
白疏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忽地笑了:“你们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跟这儿操什么心呐。我撤了,上课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