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尚”发廊位于通城老城区的新华小区的入口。
尽管新城区和它的工业开发园区吸引了大量的投资和急速增长的新型人口,老城区依然是大多数通城人心目中的明珠,是“繁华”和“欣荣”的代名词。尤其是重点小学和中学,除了天星港附近的通城一中,几乎都集中在了老城区。老城区的地价,也因此水涨船高,寸土寸金。
新华小区不显山不露水地隐藏于民国时期的老钟楼身后,与百年校龄的“通师二附”只有步行十分钟不到的距离。二附号称通城重点小学里的重点,为了学区房,附近哪怕是馄饨摊位一样巴掌大小的一间屋子都被“望子成龙”的家长们抢破了头,更不要说象新华这种户型实惠,采光良好的多层小区。
新华小区虽然看上去低调,却拥有着一个面积巨大的地下车库。停车库里一水的奔驰,雷克萨斯,本田雅阁,彰显着户主的财力和地位。
“丝尚”发廊的门脸和它所属的新华小区一样低调不张扬。但是一走进去,便迎面扑来一股清新甜美的简约宫廷风:内部装潢以奶白色为主,大块明亮的镜子好像文艺复兴的名画一样镶嵌在墙上,天花板上错落有致的莲花状暗灯在原色的地板和奶白色的墙面上打造出一种亦真亦幻的梦幻感。
时值中午,“丝尚”出乎意料的繁忙。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量清瘦的短发女孩轻手轻脚地坐上了最后一个空位。她一身简单却明显价格不菲的学生装束,脸型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清瘦,深邃的五官衬托得一双小鹿般大眼纯净而明亮。
“我想,烫一个现在流行的羊毛卷,”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朝年青的发型师笑笑。
女孩屁股在转椅上还没坐热,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女人带着个小男孩裹着风走了进来。
见到座无虚席,她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值班经理从前台后面迎了出来:“哟,萱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真不巧,客人满了,您稍微坐会儿?”
女人闻言露出一丝焦急和不快:“坐会儿?小志两点钟还得回去上课,朗哥说话就到了......,我这鸡窝一样的头发,不弄弄怎么见人!” 她一张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脸上,这会儿因为气急败坏而显得法令纹凸显,眼神疲惫,瞬间好像老了五岁。
正僵持着,坐在最外面靠候客区的椅子上的年青女孩拉了拉她的发型师:“我不急......,要不,让那位姐姐先弄吧。” 说着,女孩主动撤掉身上的黑色斗篷,站起身来。
叫做萱姐的女人向女学生投去感激的目光:“小妹妹,真是谢谢你了。以前没见过,你怎么称呼?”
“姐姐叫我冬冬吧,”女孩莞尔一笑,“我爸调职来通城,我是这礼拜刚搬来这个小区的。” 她说着凑到女人耳边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女人眼里露出吃惊的神色,接着眼神便软了下来,“哦,原来......,我听朗哥说起过姚总。咱们既然成了邻居,以后可要常来常往!”
冬冬笑着点了点头,在候客区的椅子挨着跟着萱姐进来的小男孩坐下。
男孩留着童花头,小学二三年级的样子,略显苍白的小脸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的一本动漫。
“你也喜欢圣斗士星矢?” 冬冬探过头去,接着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本速写画册,翻到一页,赫然是星矢和雅典娜的全身画像,逼真程度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小男孩明显被吸引了,他一颗小脑袋不由自主的凑了过来,艳羡的盯着比自己的脸还大的画册:“喔,这是你画的?”
见女孩点了点头,他马上来了劲,眼睛亮闪闪的:“那,你能不能画一个冥王哈迪斯?他特别酷......”
话音未落,头顶电烫罩的萱姐就发话了,“小志,冬冬姐姐刚刚搬来,你别缠着人家!”
冬冬善解人意地揽住嘴角挂油瓶,满脸委屈的小男孩,笑着接话:“没事的,萱姐。我人生地不熟,小志喜欢我的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小时后,冬至顶着一头时髦的羊毛卷短发离开了“丝尚”。
她步履轻盈地走向自己的新家,新华小区第12栋。刚走到楼下,一眼瞥见一个高高的背影正匆匆离去。“见了鬼了,” 她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这是见到盟主了么?”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602的顶层复式单元,一进门就看见一双男人的皮鞋。
“大鹅!是你吗?你回来啦?” 她兴奋地大声嚷嚷。
过了两分钟,一个身着深蓝色睡袍的男人踢踢踏踏地从阁楼上走了下来。他身形高大健美,蓝丝绒的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带子没有系紧,隐隐地露出好看的胸线。
“不是让你别再叫‘大鹅’了吗?” 他眉头微蹙,一边克制地轻轻咳嗽一边提起烧的滚烫的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
“咳成这样就别喝什么咖啡了!” 冬至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咖啡杯,顺手热了杯牛奶递过去,“喏,口渴的话先喝杯热奶,我给你弄姜茶去。”
吉雪渊看了看手里杯子上面没鼻子的大脸猫,苦笑了一下:“冬至,我看我该叫你声冬姐了!对了,任务还算顺利吗?”
冬至一边儿麻溜地切着生姜片,一边说,“顺利啊,有你这个军师,焉有不顺之理?”。想了想又道,“吉哥,你是怎么知道那小孩儿喜欢圣斗士的?你没瞅见他那发光的小眼神儿,我一看就知道:有戏!“
吉雪渊捧着大脸猫,乐了:“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爹可是我的老情人啊。“
冬至抓起一把姜片下进滚开的红糖水里,平淡地回应说,“嗯,老情人不就是用来背叛的么。“
“对了,刚才盟主是不是来过?”
“知非?” 吉雪渊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乌黑的瞳仁像是起了层雾,咳了几下,半晌没吭声。
“给,” 冬至将一杯浓得有些呛人的红糖姜茶推到吉雪渊面前。
她不加掩饰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三十开外的心事重重的男人,觉得对方就像是一只裹着冰壳的梭子蟹,既放荡不羁又一本正经,还时不时冷若冰霜。可是,此时,他的冰铠甲似乎哪里裂了条缝,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吉哥,”她突然心里一动,不管不顾道,“我在会里的时候,头领们都不怎么敢对你说三道四的......,是不是因为盟主的关系?”
“唔,也许吧,” 吉雪渊撩起眼皮来,吮了一小口热姜茶,“盟主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呐......”
“那,你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冬至几乎咄咄逼人地追问,“你会愿意为他去死吗?”
吉雪渊定睛看着她,仿佛在十分费力地思考,片刻之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想,会吧。如果他需要我立时就去死,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冬至无语。她默默地接过空了的姜茶杯子,咬着牙对着杯上的大脸猫说:总算是明白,凶禽猛兽云集的天灵会,怎么会容得下一只食物链底层的“大鹅”了。盟主的人,你就不要惦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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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城市公安局,第三审讯室。
开始掉漆的水泥地板,和头顶上“嘶啦嘶啦”好像马上就要断气的六十瓦灯泡都透着一股寒酸气,和审讯桌对面穿金带银的城南朱家帮“四大金刚”之一,人称“肥狼”的费元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费元朗十分风骚地在审讯桌上敲打着他的金扳指,挑起一个眉头:“赵队,我也没不承认吉雪渊是我的情儿啊。怎么着,睡男人犯法呀?”
“谁知道吉雪渊那兔崽子会吃错了药,跑去监守自盗地报废通成石化的一堆钢管子啊?” 费元朗转动着手指上的金扳指,目光追随着在审讯室里踱步的赵继刚,“赵队,你的人查清楚没?案发当晚,我在丽都按摩呢,我人证物证都给你手下的小余警官交代清楚了。我尽一个公民的义务,来协助你们办案,可这协助起来,也不能没完没了了。我这手下一票人马,还等着我养活呢。”
赵继刚转过身来,望着“肥狼”费元朗皮衣下面呼之欲出的油花花的肥膘,恨不得给丫一记左勾拳。
现在通城石化的恐怖袭击案,掌握在手的重要线索有,石化前技术员工吉雪渊是当晚恐袭的重要嫌疑人,目前在逃。而吉雪渊和“肥狼”的关系,亦是板上钉了钉的。一切线索都直指“肥狼”费元朗,和他背后的靠山,城南朱家帮。
可是,正如费元朗所说,如果他一口否认,赵继刚是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将他继续扣留下来“协助调查”的。也无法象鲁局和上级领导所希望的那样,“顺藤摸瓜”地把黑帮头子朱心武一把揪出来。
赵继刚把协审的小丁警官叫出来,吩咐:“跟丫死耗。先泡他娘的八小时再说。” 自己黑着张脸回了刑侦二队在二楼的办公室。
一屋子的人见到赵队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就知道审讯并不顺利。
余兰凑上来,递了一杯刚充好的咖啡过去。
赵继刚不耐烦地一挥手,咖啡洋洋洒洒地泼了一半出去。余兰躲避不及,烫的她直咧嘴,只好尴尬地往身上蹭蹭。
赵继刚完全没有察觉似的黑着脸发话说,“大家都给我好好挖挖费元朗身上的荤腥,我就不信,留不住丫二十四小时!”
办公室里一片低气压,一票人马都低下头去,一副“埋头苦干”的模样。
原本差不多埋在一堆资料里的“编外员工”张大年,此时抬起头来,做了个伸展运动,慢慢踱步到“黑脸瘟神” 身边。他扶了扶黑框眼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继刚,“老赵啊,你几十年铁打的光棍,我要是你,有姑娘递给我咖啡,就满心欢喜的接着。要是不小心弄洒了,也要知道怜香惜玉......” 说着漫不经心地拉起余兰的胳膊,一个烫红了半边的手掌立刻一览无余。
余兰的脸“腾”的红了,她倏地抽回手臂,偷瞟了一眼赵继刚道,“张队,我没事儿,真的!赵队压力大,是我没眼力劲,我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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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老城区新华小区,8栋601的复式单元。
蓉萱的一张脸上好似做了个道场,黑眼线花了脏脏的晕在眼皮上,眼睛因为哭过的关系,上眼皮泡泡的,好像一只跳出了玻璃缸的悲伤的金鱼。
“朗哥,我就晚了十分钟......小志这孩子,平时很乖的,不见到我不会乱跑的,” 她失魂落魄的翻来倒去重复着那几句话,“怎么会就不见了呢,怎么会......”
费元朗望着六神无主的蓉萱,心里暗暗骂娘。这个女人,不是他唯一的外室,也不见得是他的心头好,可是偏偏他辛勤播种,就只有这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还是那么聪明伶俐又漂亮的一个孩子,就好像他老费家祖坟上烧了高香,观世音庇佑,让他的香火得以延续。
如今这个孩子就这样从二附的操场上不着痕迹的凭空消失了,这不是要让他费元朗绝后吗?
费元朗咬牙切齿道:“萱萱,你放心。那帮孙子不是要和我面谈么,我去会会他们,保证把小志给你带回来。”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楼下。
费元朗掀起窗帘一角,只见车窗上了茶色,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几个人。他一使眼色,两个手下就跟着他下了楼。
见他们三人靠近,车里一个黑衣墨镜的干瘦小个子打开驾驶室车门走了出来:“狼爷,按照规矩,请您一个人上车。”
费元朗有几分狐疑的打量着小个子,一挥手打发了手下,略一迟疑便地坐上了副驾。
“你是不是睡熊的手下,叫祝鸿升的?”
“狼爷好眼力!” 车后座暗处一个人哑声说,“狼爷不必回头,睡熊先给您赔个不是。”
费元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一沉:“睡熊,我自问平日里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绑了我的儿子是几个意思?”
熊四在后座微微一笑:“狼爷,您稍安勿躁。小公子现在好吃好喝好伺候着。我有一事相求,这件事一旦成了,小公子必定完璧归赵!”
费元朗脸色愈发阴沉,不出一言。
熊四继续道,“通成石化的那桩案子,还要劳烦狼爷好好配合一下公安。”
费元朗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熊四,肥肉堆里的小眼睛精光一闪:“睡熊,你这些年把我们骗得好惨......,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当天下午,费元朗被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载到通城市公安局门口。城南黑帮“四大金刚”的二把手,“肥狼”费元朗向“老冤家”赵继刚供认不讳,通成石化的恐怖袭击事件,是由他策划,指示同性情人吉雪渊一手操办的。而幕后的操盘手,正是城南黑帮的当家,朱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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