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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狐(小说) 41:多情自古伤离别

(2021-12-14 10:25:41) 下一个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鸭蛋壳色的窗帘,陈默就醒了。他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就每天跟着师父“日出而作”,多年下来,已经可以不用闹钟就五点半起床练功了。

可是当下,他却由衷地觉得:赖床,其实是一桩挺美好的事儿。

淡淡的天光倾洒在港生的身上,好像给他打了一层柔光,长而微翘的睫毛,笔直高挺的鼻梁,和上唇正中那颗饱满的唇珠,在这层柔光下都格外地让人怦然心动。陈默单手托腮,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港生的侧脸,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条胳膊被某人当成枕头枕在了脑下,手腕处被一只熟睡中的手松松扣住,好像在提防他一不留神就会溜走似的。

陈默轻手轻脚地抽出胳膊,舒展了一下被压得“半身不遂”的左臂,起了床。见港生大半个脊梁都光溜溜的露在外面,又小心翼翼的给他拉了拉被子,把被角掖好。

他披了件单衣,在薄雾笼罩的院子里练了一套热身的身法,扫干净了院子里的落叶,又接了水管子,浇灌起两旁苗圃里的金桂,杜鹃,和刚刚插枝的几株牡丹。牡丹细小的嫩枝在水柱的冲击下不堪重荷地东倒西歪,他忙丢开水管,将纤细的新苗小心翼翼的呵护在手中,默默地念了一个口诀,周围多余的积水转眼不见了,那几株牡丹重又直起了腰杆,容光焕发。

这时已经快六点了,太阳爬高了些。整个院子都沐浴在一层淡淡的金晖之中,不知名的鸟儿飞上了门前的垂柳,轻啼着啁啾的晨曲。陈默望着金色的院落和花草上滚动的露珠,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似乎,哪怕要他明天就去面对师父,天灵会的知非,甚至是整个世界的菲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起来晨练的白疏三步并作两步蹦跶到陈默跟前,往屋里一努嘴:“十七早!哎,你那位,你们俩雨过天晴啦?”

陈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白疏见他分明眼里含着笑意,行动上却仍处处踟蹰,心想:此人的“多虑”症怕是已经病入膏肓。他为港生打抱不平道:“哟,我看也就是这‘小魔王’情多人傻,上赶着让你呼来唤去的。我要是港生,早就不伺候了——和你有‘好聚’,可不能有‘好散’!”

他话音未落,便滑出了十来步,未雨绸缪地窜出了院门,“我打早点去也~~~”

 

陈默冲洗了院子的水泥地,用拖把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洗刷了一遍,又蘸着肥皂水擦拭了家里所有的玻璃,镜面,和相框。整个四合院都湿乎乎亮晶晶的,透着一股新鲜洁净的柠檬味儿。

他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擦干净了手,端起还有些温热的包子和豆浆,推开了卧室的门。

仍在梦乡中的港生被“吱呀”的开门声惊扰,不满地蹙了蹙眉。陈默给他掖得好好的被子这时已经打了个横,只遮着重点部位,整个上半身都曝露在外面,两条裸露的大腿中间似乎还夹着个枕头。

陈默又好气又好笑,放下早点,掀开了窗帘的一角,靠近床边揉了揉港生的卷毛:“都几点了,还赖着不起?”

“几点了?” 港生有几分不快地捉住伸进他头发里捣蛋的那只手,顺手一拽,没有防范的陈默便跌坐在了他腿上。港生“嘎嘣嘎嘣”的掰了掰指节,半闭着眼睛自己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大礼拜天的,还不让人睡个懒觉,阿默,你比我妈还狠呐......”,他说着忽然好像扯到了腰背上的痛处,深吸了口气,龇牙咧嘴道,“呃,我这身骨头怎么特么跟散了架似的?哎,我说,你什么人呐,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啊你,......”

陈默耐着性子听他发完起床气:“你说完了?那好,你听着:现在八点半了,叫你起床是你老昨晚亲口吩咐的,说是今天和陆峰他们约的球赛,十点钟,不见不散。” 说完十分惬意地侧卧在床上,撑起一颗脑袋,乐滋滋地欣赏着对面人高马大的卷毛头憨态可掬地走着光。

“等等,你说什么?现在几点了?” 港生突然如梦方醒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直冲向卫生间。

陈默望着他精光的背影,发了会儿愣,咽下了嘴边没来得及出口的那句“你倒是把衣服穿上”,搭错了线似的感慨:生活真他妈的美好。

以前他特别不理解白疏弄回来那些武侠小说里的爱情场景,总觉得那是小说家们用来凑字数的法宝。可是今天,此时此刻,躺在这张被港生蹂躏成一锅粥的床上,他突然无师自通了!原来这种感觉真的是世界上最妙不可言,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

 

港生打开热水器,白白的水汽慢慢的弥漫开来,他用手抹开镜面上的白雾,镜子里的少年做了个鬼脸。

和同龄的男孩一样,除了早上洗漱那几分钟,港生很少会去认真地打量自己。

“长得还行吧?” 他微微侧仰起头,手指抚过脖颈,锁骨,肋骨,和小腹上几处的淤青,身体上隐隐的触痛让他在脑海里条件反射般地重温起和自己心爱的男孩神魂颠倒的场景,顿时心如打鼓,“砰砰”响的振聋发聩,仿佛随时就要跳到身体外面。

在王建安、顾林芝的教育字典里,“性”,从来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禁忌。以至于青春期的港生一直以为这是一件肮脏不足以为人道的事情。可越是禁忌就越是渴望,就像偶尔帮林芝做手工用的那把无比锋利的剪刀,每次用它时港生都会偷偷地把食指肚抵住剪刀锋利的刀尖,想象刀尖划破指腹鲜血四溅的场景。

初中时他和渔家女黎秋燕有过一段朦朦胧胧,似有若无的“恋情”。所谓“恋情”,其实更像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时的一种本能的对美好事物的吸引。这种吸引在一开始的新奇感褪去了之后,逐渐在时光和距离的洗涤下变得平淡如水,再也掀不起涟漪。

可是和陈默在一起所体味到的犹如坐过山车般的种种迷恋,甜蜜,愤怒,猜忌,和心碎,那种浓到可以为他失去自我的失魂落魄,都是前所未有的。

“去他妈的变态,”,他朝镜子轻轻锤了一拳,“老子喜欢的就是常态!”。随即钻进热的能烫掉层皮的淋浴有腔有调地大声吹起了口哨。

 

“哎,在里面洗澡还是孵小鸡啊?把热水都用完了,等下别人只好拿冷水洗碗了。有点公德心好伐?” 白疏热好了早点,在客厅里一边摆盘一边不满地把筷子敲得山响。

只听浴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一个从头到脚红彤彤,湿漉漉的港生裹着一条蓝底绣花的大浴巾,大大咧咧的在餐桌前就了坐,半点也不客气地拿起一个肉包子就往嘴里送。

“小心,别烫着!”陈默一把夺过包子,拽起湿哒哒的港生,连哄带骗地推进了自己的卧室。

“你干嘛?昨晚下的死狠手,再来一次的话,我这条命就交代在你手里了。”港生说着松开浴巾,大大方方地展示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

陈默尴尬得脸上一片绯红,用毯子一把将他裹住:“你......,要点儿脸吧!”

“哎,讲不讲理了,谁不要......” 港生刚开始不服气地大声吵吵,就被一团温软堵住了嘴。

 

两人再出来时,港生已经从头到脚装扮成美少年的标配,卷发蓬松的垂在额前,特别象电影海报《美少年之恋》里面的男主角。

已经热了两回早点的白疏差点憋出内伤来,他瞟了陈默一眼:“你马子,去踢场球而已,要不要搞得那么骚包啊!给人拐走了怎么办?”,又随口问港生,“港生,你等会儿踢完球回来找十七补习吧。校长说你们高二的功课重,得抓点儿紧了。”

港生一听乐了:“哎,小疏,没看出来啊,你是三好学生啊!”

“我都想好了,反正将来正经大学也考不上,高三毕业呢就自己做生意闯荡闯荡,一边儿把电大文凭给啃下来好歹糊弄一下我爸妈,一边儿呢,把你们狐族少主娶进家门,光宗耀祖!”

陈默正喝着豆浆,听到这“光宗耀祖”四个字,一口豆浆顿时都喷在了桌面上,“哎,慢着,我要嫁进你王家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几人正耍宝,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港生顺了一个包子,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出现在球场,陆峰该问候我妈了!” 说完又弯下腰来在陈默额上亲了一口:“等我下午来接你看电影。”

他打开院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与他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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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敏!”,陈默和白疏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这个金鸡族的小霸王花于钟秀山脚下狐族少主的这个四合院可算是常客了,平常时不时过来和陈默切磋切磋武艺,变着法儿缠着人家给她买各种家里严禁的甜点吃食。

只是今天的小霸王花打扮的有点过于隆重了。她深褐色的半长发在耳朵上沿挽了一个髻,做成精致的公主头,髻上插了一只山茶花的镶钻簪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垂下来的头发用发卷卷过,一水朝外微翘着搭在肩上,显得既有种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又有几分大姑娘的成熟内敛。

胡敏上身着一件紧身白色套头毛衣,下身配了一件五色斑斓缀满绒毛和亮片的半身蓬蓬裙,手里拉着一个花仙子的推杆行李箱。

“我的妈呀,”白疏给陈默使了个眼神,“这身行头,简直是金鸡本鸡没跑了吧?”

胡敏并不理会白疏的日常揶揄,把行李箱的拉杆往陈默手里一塞:“喏,你说喜欢吃的玫瑰蜜,我减了几串熟的刚刚好的,这是这季最后一茬了,吃完了就没了。还有几样百果园里你说过喜欢的小玩意儿,二娘娘让人包起来一并送给你了,反正园子里那么多东西也没法都带走。”

“走?去哪儿?”

“我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胡敏抬起眼皮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迎上陈默问询的目光,“二娘娘说,生意不好做,我们全族要搬去冰海了......”

“举族搬迁?”白疏插话说,“这么严重?是不是你们族长夜观天象,预测到龙卷风还是七级大地震了?”

“呸,你别乌鸦嘴......”胡敏并不看白疏,只是眼巴巴地盯着陈默,“默默,我有句话要问你。”

白疏一看这阵仗,立刻头皮发麻,心说:十七啊十七,你看你招的都是什么人呐......,前脚刚送走了一位“混世小魔王”,马不停蹄地又来了个“金鸡小霸王花”,反正都不好惹。你自求多福吧!

 

胡敏垂下头去,盯着在地上画圈的脚尖,“你能等我长大吗?我四年后来找你,那时我就十六岁了,我们族女的都长得好看,我们还能一起对付天灵会那帮孙子......”

“小敏,”陈默打断了她,轻轻地拉起那只垂在身旁无所适从的手,“你真是个傻孩子。”

“你还那么小,又是这么的聪明漂亮。你们族里,眼巴巴的等着你长大的青年恐怕要排长队了吧,”他眼里满含着温柔的笑意,顿了顿,又说,“我也一直没瞒着你......,我有了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是刚才那个傻大个,”胡敏倏地从陈默那里抽回了手,小鼻子一耸一耸地尖声道,“他到底有什么好?除了人高马大些,会耍些无赖,哪里比我强了?”

陈默并不恼,依然笑眯眯地望着她:“唔,这可是个好问题。问住我了!”他略想了想,轻叹了口气,“唉,其实,港生和我在他十二岁那年就认识了。”

“我想,这世界上也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象他那样无条件地信任我,真心待我,对我好的人了。你不知道,这些年,他给我包扎过的伤口,我数都数不过来......”

胡敏静静地听着,眼里慢慢地有了晶莹的泪光。她撩起眼皮来,目光有些担忧地落在陈默手腕的隐身黑线上:“可是......,他是人族啊。他们人族和咱们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他们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你,能应付吗?”

陈默双手揉了把脸,淡琥珀色的瞳仁里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茫然:“我不知道啊,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想,总有一天,人族也好,狐族也好,金鸡族也好,都能和平共处,相互理解。”

他低头看了一眼此时手腕上平静无痕的黑线,宽慰道,“小敏,你担心天灵会?放心,我会小心处理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动身?到时候我和白疏来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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