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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狐(小说) 31:世外桃园

(2021-10-11 21:02:39) 下一个

漫无目的的等待,最是磨人。可是如果等待是唯一的寄托,时间是苦口的良药,那么就等吧,还能怎样呢。

还好徐蔚民命大。数小时的焦灼之后,主任医师宣布他从鬼门关捡回条命——刀伤虽引发大量失血好在并没有对主要脏器造成器质性病变,目前先在ICU观察,但是生命体征平稳,如无意外不日后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修养。

当港生的背影消失在新城区华丽丽的别墅小区时,启明星已经悄咪咪地爬上了深蓝色的天幕。

陈默目送那枚高挑挺拔的背影被小区影影绰绰的绿化带吞噬不见,心里既松了口气又有点怅然若失。“嗷呜~~~,困死老子了,”白疏在耳边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他半耷拉着眼皮直勾勾贱兮兮地说,“十七,你要不,就告诉他得了?像你这么着,耗了小半年了连个把号人都勾不上手,传出去,真是把我狐族的脸都给丢光了......”

陈默:“......”

但凡他意志力不那么坚定,但凡他肯听从内心欲望的驱使,但凡他能对那倒霉的幻境说声去你妈的,那也许......,这后面是他不敢想更不敢逾越的禁地雷池,行错了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因为情深,所以珍重。因为珍重,所以不敢。

“小疏,咱们早点回去吧,师父这两天该从蓬莱回来了吧。”陈默并没有回复白疏,而是背转过身去哑声扭转了话题。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那罐腥臊入骨、妖气四溢的小瓶,心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作妖?钟秀山要变天的节骨眼上自己还陷在儿女情长里难以自拔,甚至还任意妄为地滋生出一只尾大不掉的心魔来,陈木君女士要是还活着不得拿大耳刮子抽他?

嬉皮笑脸的白疏,见星光下陈默的侧颜说不出的寂寞和疲惫,不禁愣了一秒,胸中难以遏制地涌出一份酸溜溜的悲怆。是啊,有的人一生下来便注定了要背负枷锁,不得任性恣意而活,这,似乎当他们都还还是毛茸茸的小狐狸时就懵懵懂懂地接受了的命运。他看向陈默的目光随之掺进了几分温柔和怜惜。

白疏轻轻一揽陈默的腰,低叹一声:“唉,这么紧的嘴,这么重的心,可怎么是好。”

 

红白狐踏进剑山半山山腹的狐族老宅,只见古木参天而立,群鸟相依而眠,一片寂静之中唯有师父的房间亮着灯火。两人早就哈欠连天,但都明白这觉恐怕一时半会儿是睡不成了。

刘天宇的剪影映在窗上,似乎稍稍清瘦了些,正入神地研读着一本古书。

那剪影放下书本,沉吟道:“默默,小疏,进来吧。”

两人跨过门槛便不敢再迈步向前。只见师父面有陈霜,虽稍现疲色,却不怒自威。

刘天宇先将视线投向白疏,厉声道:“小疏,你守的好戒尺啊!”

白疏被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两腿一软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忙不迭地认罪如捣蒜:“师父,我知错了......”

“嗯,知错是第一步。说说看,错在哪里?”

白疏的汗簌簌地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滴滴答答的将膝盖前那一块青石板都打湿了,他越是紧张就越是觉得心虚。回想起师父走后的一桩桩一件件,从给熊族三娘通风报信,到跟踪逼问李毕春,再到中医院暗中查案,没有一件靠谱的 ,没有一件不是犯了师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忌!

“师父,我我我,我身担司戒职责,却未经通报,擅自介入外族事宜,还,还险些暴露行踪......,我,我有辱使命。”白疏说得颤颤悠悠,没说完,整个人倒五体投地地原地趴下了。

“唔,我知道了,”刘天宇点了点头,目光轻扫过桌上那把两尺来长的黑色玄铁戒尺,只见那尺子原地暴长了一倍,忽地浮起到半空,又随着刘天宇的目光指引“飞”到了白疏头顶。随着他一个“落”的手势,那尺子就长了眼似的 “噼里啪啦”直往白疏的屁股蛋子上招呼,没过多久,单薄的夏衣下面就皮开肉绽,开了个姹紫嫣红的颜料铺子。也是白疏嘴硬,人都疼的快蕨过去了,愣是没吭一声。

“师父!您手下留情!”陈默心急如焚,匆匆念了个口诀将尺子停住在半空,便也“噗通”跪下,“师父,不关小疏的事!一切事情,皆是因我,是我......”

“好啊,默默,你如今本事大心也大了!”刘天宇目中精光一炽,那玄铁尺子竟在空中生生地截成了两段,“啪”地重重落在白疏身旁。

白疏见状,急忙趴在地上“身残志坚”地给陈默使眼色: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这屁股上的花是给咱俩人开的,你可不能让我白遭这趟罪了,赶紧服个软认个错吧,师父吃软不吃硬啊!

谁知陈默的信号接收器竟然短路了,他生怕那断成两截的戒尺再“飞”起来,索性一个箭步扑到白疏身前,两手撑在地板上,虚虚地护住身下人血肉模糊的伤处,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师父!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啊,小疏他并没做错什么!”

哎哟我的妈呀,被掩护在身下的人捂住了眼睛,心里哀嚎:完了,今晚绝不能善终了。

刘天宇见状,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这是做什么?给我上演一出兄弟情深么?”

“陈默,你要真是为了师兄弟好,就不要继续纠缠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头去!你别忘了你的使命是什么,也别忘了什么叫做‘人狐殊途,如有忤逆,不得善终’。你的天资那么高,却又那么任性,那么傲慢,那么为所欲为,你这样孤注一掷下去,叫我怎么......”

刘天宇声音有些发抖,他本来想说“叫我怎么放心传位于你”,可是盛怒之下临时改口说了句“还不滚下去领家法!”

陈默从小很少顶撞过师父,刘天宇对于他是亦师亦父,师父的话相当于金科玉律,最多也是玩点阳奉阴违无伤大雅的小把戏。可是近来他不知怎的,听不得“人狐殊途”这四个字。听到‘人狐殊途,如有忤逆,不得善终’这句之后其他的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好像被人踩住了尾巴还使劲反复碾压,一把无名业火“腾”地从脚底直烧到了头顶。

陈默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摘下佩戴在胸前形影不离的玉匙,眼睛里红光骤现:“师父,我是坏了规矩,我不该给三娘送信,我不该跟踪春哥,我更不该闲的蛋疼的去管一个小警察的生死。”

“可是您呢?你让我们置身事外,可是您和陆尧又算是怎么回事?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参与人族的争斗,就不怕我们一族都得到报应,不得善终么?”

说罢,他一把扔下玉匙,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出走得那么义正言辞,威武雄壮,白疏趴在地上简直看呆了,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十七爷,你牛逼!

被抛弃的玉匙在桌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了几个滚,游动的光影终于黯淡了下去。

刘天宇愣住了,脸上的表情放了空,竟没有追出去。

这时隔壁客房的们“呀”的一声响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围着件薄披肩走了进来。

来人一头黑亮的短发用一枚黑色别针简单地固定在在耳后,她身段窈窕得可以吊打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可是一双沉如秋水的眼睛却已经染了风霜,行动处带来一股旧式闺秀的暗香,整个人透着一种温润而华贵的温暖气息。

“清扬?”刘天宇看见来人,深吸了一口气,“咳,家里管教不严,叫你看笑话啦。”

那年纪不详的美丽女子轻笑了一声道:“大师兄,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说着她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羊脂小瓶托在掌中递给刘天宇,又往白疏方向怒了努嘴,“这个是我婆家的秘方,专制这种皮肉伤,我不便亲自上药,还请师兄找个靠谱的孩子,一天三次外敷,三天就见效,还不留疤痕。”

刘天宇尴尬地笑了笑,这才想起来叫人用张软椅把白疏抬了下去。柳清扬又跟服侍的少年嘱咐了几句方才放心。

两人目送白疏哼哼唧唧地退了场,柳清扬深深地看了刘天宇一眼:“师兄,你别怪我多话。”

刘天宇无可奈何的抬起眼来苦笑:“清扬,当年师父都怕你这个‘小炮仗’,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师兄,我知道你把这帮徒儿们当孩子看,咱们做父母的看着孩子们长大,都恨不得他们不走一丁点儿弯路,不受一丁点儿委屈,恨不得掏心掏肺地把咱们当年的经验教训都告诉他们,好教他们不走咱们的老路。”

“可是孩子们领情吗?孩子们只会象看个老怪物似的看你,心想世界上有这么多条路,凭什么我就要走你给捡的我这一条?”

“师兄啊,孩子们的路得靠他们自己闯出来啊,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他们的独一无二啊。”

柳清扬说到这里顿了顿,刘天宇有点颓丧地迎上她的目光:“听起来,你是站在默默那边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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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秀山下,靠近江边有一大片承包给私人农场的果园,叫做“百果园”。其中一片桃园对外开放,常有机关学校组织到这里来体验生活,享受一天半日劳动人民的“浮生半日闲”。

正当盛夏天,整个桃园的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蜜桃成熟了的甜香。

通城市教育局赶了个时髦,组织全市大中小学教育界的精英来“百果园”体验生活,顺便摘点当地的特色“水蜜桃”,全当暑期铺贴了。

谁知这帮子长期从事室内伏案工作的精英们在大夏天的毒日头里曝晒了一上午后竟然脱水的脱水,中暑的中暑,搞得主人家十分紧张,临时拉来自己农场的帮手遮阳的遮阳,送水的送上,忙的不亦乐乎。

顾林芝被夹在这么一帮“废物点心”里有点扫兴——其实她还是很乐在其中的,一上午已经摘了两大筐桃子,这会儿正琢磨着回去做点什么桃子馅儿的点心呢。不过大家都叫苦连天的,她也不好太出挑了,索性坐下来等果园送冷饮来。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大草帽的黝黑少年来到跟前,这少年从盖着大棉被的篓子里麻溜地拿出一瓶冰镇汽水和一根葡萄干“冷狗”递给林芝。

“咳,等等,”林芝觉得少年有点眼熟,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你不是陈默吗?”

少年一怔,他回头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一瞬间让林芝想起了“黑妹牙膏”的广告。

“顾校长,您好。”少年有礼貌地打着招呼,顺便又拿了瓶冰镇酸梅汤递给林芝,“您拿着,这个最解暑了。”他好像知道林芝的疑问似的,不等她问就自己解释说,“我在这里暑期实习,每天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包吃包住,还能赚点外快,真挺不错的。哦,对了,我要去给人发水了,过一会儿再给您多带几瓶来!”

林芝看着少年被大篓子压弯了的背影,心里不禁生出了“别人家孩子”的感慨,觉得什么时候自己家的那个小霸王能这么懂事贴心就好了。

 

傍晚时分,陈默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劳动,腰酸背疼满身汗臭地回宿舍拿了点干净衣物和洗浴用品准备去果园的集体浴室冲凉。

门刚一打开就撞上了一位走路不看道儿的爷。门里门外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声“对不起”,结果惊叹地发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不请我进去参观一下吗?”港生揉着脑袋咧嘴一笑,见陈默没拦着,就自说自话地走了进去。

“唉,你这儿还挺不错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领导视察完毕后开始发表演说,他的视线落到了陈默脸上,“扑哧”一声乐了,“我说,你是不是做美黑了呀,还弄得跟外国模特似的!”

屋里本来空间就小,港生老大一只还没分没寸地老是往前凑,陈默只觉得一个头变得有两个大。本来他嫌弃自己一身汗味儿,现在却觉得哪儿哪儿都是王港生的味道,也不知是幸呢还是不幸。

忽然港生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看见陈默背后的桌上摆着把吉他,便伸出手去够:“你在学吉他?”

手还在半空,宿舍门便“砰”的一声被又一个不请自到的访客推开了。来人是个头重脚轻,长得好像洋娃娃的十二三岁小女孩。

小女孩从背后只见港生凑到陈默跟前好像下一刻就要亲上去了一样,马上“呀”的一声“非礼勿视”地捂上了眼睛,随即退了出去把门带上,然后在外面重重的咳了几声。

“咳咳,陈默!你现在方便吗?你托我的那个事儿,有点眉目了。”小女孩说得很大声,就怕整条走廊听不见。

靠!我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么?陈默看了看T恤短裤满身汗臭的自己,再看了看手拿吉他一表人才,新鲜薄荷味儿的港生,心想:我这他妈是少爷与农奴吧?就这也能看出点香艳故事来,我真是服了你了,胡敏!

“胡敏,你给滚我进来!”陈默没好气地把门打个大开,一把提溜住小女孩的后领口象抓猫似的把她抓了进来。

胡敏也不见外,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了陈默的单人床上。她乌溜溜的黑眼珠上三路下三路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港生,突然就像被烫了眼睛似的指着港生胸前衬衫上别着的很骚包的胸花,斜着脑袋对陈默说,“那是什么?你送他的定情信物?”

陈默的心“咯噔”了一下,气急败坏地说:“我的祖宗!我只是在你们家打工,不是卖身,你的嘴能不能拜托有点儿把门的?” 再顺眼看去,原来是白疏借花献佛送给港生的那个用狐狸毛做的“红狐”牌胸花。

港生那个二货竟然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哦,原来这个东西有这么重要的含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又用手摸了摸胸花上的茸毛,对胡敏说,“怎么,这个百果园是你家的?”

胡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对,这一片几个农场都姓胡。默默到我这儿来想干活儿呢,就是个体验,不想干呢,我照样管食宿,给工钱。”

港生闻言一笑置之,轻轻拨了拨琴弦,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了,阿默,我妈让我谢谢你的照顾,叫你有空来吃饭呢。” 说着有意无意地挑了挑眉,瞄了一眼胡敏。

陈默见两人你一刀我一剑的完全把自己当了空气,决定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于是插话说:“小敏,我拜托你的那件事,到底查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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