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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狐(小说) 19:一场春梦

(2021-08-21 05:49:35) 下一个

陈默被那畜生裹覆得呼吸有点局促起来。蓦地一抬头,它脑袋上竟生着一张人脸。

眼里仿佛揉进了了一层青萝幔帐,无论如何也辨不清这 “人” 的面目。隐约见那雌雄莫辨的脸孔容颜俊美,轮廓深刻有如雕塑,睫毛浓密绵长如同扇子一般。这五官。。。竟然似曾相识!有点像谁呢?就在陈默思想开小差的一刹,那张脸冷不丁地凑了上来,一张柔软的唇覆上了他的嘴角,密密地印上了一串细碎的吻。一股暖流从对方温润的唇瓣直击他的心脏,再传递到四肢和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整个世界一瞬间都被暖流点着了开始燃烧继而变得有如岩浆般滚烫灼热。他轻如蝉叶在这个感官无限放大的宇宙里悬浮着,头晕目眩中情不自禁地托起对方的下巴,深深地,毫无保留地回应了下去。

与他纠缠得难舍难分的唇齿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只巨大而尖细的吸管,贪婪地向他体内更深处刺去。被暖流点燃的世界瞬间坍塌了成了一片死寂,数不清的杀人蝶扑闪着硕大的翅膀生出阵阵疾风,蝶翅上的闪闪磷光一点点划亮了夜空。

陈默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他能听到自己心脏打鼓似的不受控的跳动,脸上身上像火烧起来似的灼热,而唇上分明还留有余温。妈的!和一只蝴蝶!这是疯了么?还是要疯的前奏?他有点羞愧地闷哼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好,床单浴巾揉成一团堆在房间角落,又默念了两遍心法让自己平复下来。

 

回春堂的前厅里灯光亮得晃眼。李毕春一副不迷死人不罢休的模样正和开了颜料铺子的大美人相谈甚欢。而小美人胡敏则有些无聊的在玩一块手绢,一张脸蛋在治疗之后红扑扑的,看上去竟然有了些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生动可爱。

陈默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角,往灯光下走去。

胡敏见到陈默立刻就腻了上来:“你的疗程怎么那么长?是不是他们给你点的香里下了什么药,让你做了个噩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默有点小尴尬,于是挑了挑眉故作镇定地岔开话题:“没有,都是美梦,一群兔子哭着喊着非得跟我回家,还自己洗干净了往锅里跳 —— 你说,这是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梦?你呢?怎么还不走?”

小姑娘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表示他这个天方夜谭太幼稚,充其量是幼儿园大班水平的。她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往正聊得难解难分的两人那里怒了努嘴,小大人似的语气忿忿说:“诺,你带来的宝贝,把我家老阿姨的两根魂儿给勾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狐狸嘞!”

“我说,你是狐族吧?” 小女孩又黑又亮的眼睛自下往上地正迎上陈默的目光,那神情好像押中了考题的小学生,既得意又狡黠,“拜托!你长得那么好看,随便看人一眼就叫人心里欢喜。这不是狐族难道还是熊族么?”

啊,原来生的好,爱笑,便是狐狸精了。陈默无奈地苦笑,算是默认了。

他索性在离李毕春稍远的一把藤椅上坐下,把小女孩拉近身边:“胡敏,你对天蝶计划知道多少?”

“嗯,其实我知道的也并不多。” 胡敏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并没有很忌讳这个话题。

“我只知道,这个计划里的孩子都没有妈妈,都是药罐子。” 她眼睛望向脚尖,脸上一闪而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落寞。“我从懂事起就吃药,他们都叫我 ‘大头娃娃‘、’药包儿‘。不过那也没什么,反正我活到十一岁了!我们族里还有两个和我一样的,都没能熬过这道坎儿。都是差几个月就满十岁了。”

胡敏的语气和神态里有一种举重若轻的超然,没有一丝的自怨自艾,反倒满是“多活一天赚一天”的通透和洒脱。陈默激灵了一下。他常年孤独惯了 —— 小的时候是师父要求他磨练意志,渐渐长大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习惯;即使亲密如港生,也有诸多事情是没法摊到桌面上来明说的,比如“摄魂术”,比如“天蝶计划”。胡敏这个小丫头,让他多年以来第一次产生了 “找到同类” 的奇妙感觉。

心里想着,嘴角便不自觉地向上弯起来,斜飞的眼眸里退了锋芒,生出些温柔的笑意。

“陈默哥哥,你带我去你那儿玩吧!” 小丫头好像能读懂人心似的,把手轻轻搭在陈默的膝盖上,大眼睛巴巴地望住他,好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狗叫人不忍拒绝。

见陈默笑而不语,胡敏马上得了圣旨似的扭头大喊:“阿~~姨~~,今天你自己回去。我要去陈默哥哥家里做客!”

李毕春抬起头来,目光正迎上了陈默满眼的嘉许纵容,马上心领神会地跟大美人吹起了耳边风:“小孩子嘛,让他们自己玩去。我弟在一中品学兼优,正好让他给小敏讲讲功课。我负责接送!”

就这样胡敏顺利地和陈默一起坐进了大奔。陈默想着要带她看看周围环境,就让李毕春提前停了车。

 

两人停在钟秀山脚下一个小有规模的集市前。从这里穿过几条小巷就是陈默的四合院。

这集市比不上港生家门口的新城区菜市场那么整洁有序,但胜在摊位种类繁多,接地气,人气旺。入口处多是小吃,有卖臭豆腐的,冰糖葫芦,糖炒栗子,还有人摇着爆米花的黑炉子“砰”的一声吓人一跳后传出浓浓米香。各种甜香臭辣的气味混合在空气里,扭成一只无形的诱人的手,挑逗着,将人一步步勾引向深处。

胡敏一看就是平时家里管的严,这会儿好像老鼠掉进了蜜罐里,看着什么都新鲜。不一会儿就已经收获了一串糖葫芦,一对糖面捏的娃娃,外加一大袋子加了蜂蜜的爆米花。

再往里走,有不少手工艺品的摊位和卖小动物的。一路逛下来,陈默的手里就又多了一只充气小鹿和一只活蹦乱跳的画眉鸟。这败家姑娘!他摸摸瘪下去的钱包,心里多少有几分矛盾:将来要是有个女儿其实也不错,虽然保不齐会是个女儿奴。

这就到了集市的出口。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聚集在一个摊子前情绪激动地高声吵吵着。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是一个赌局。陈默掩住厌恶,拉着胡敏快走几步出了集市。

高挑修长的少年和打扮精致却身体纤瘦的小女孩收获满满地拐进了小巷。

胡敏依然意犹未尽地叽叽喳喳着,陈默的耳朵却突地跳了一下:他们被人盯上了!

他加快脚步,后面的人竟明目张胆地跟了上来。

三个人包抄了上来。为首的那个长发飘逸,猥琐得和“摩托强”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流里流气地冲陈默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了一番,“哥们儿,最近手头紧,借几张大团结呗。”

陈默早被他登徒子似的目光盯得不耐烦,冷冷地哼了一声,“哦?哥们儿要借多少?打个借条吧先。写清楚了,谁借的,什么时候还。”

对方听出了话里面夹带软钉子消遣的意味,脸上依旧嬉皮笑脸,眼里却透出一股狠戾之气:“朋友,说什么还钱可就伤感情了!” 说着,慢慢向前压了上来。

这时,刚才还在赌局上的吆五喝六的小个子男人突然跳了出来:“跟他费那么多话干嘛!” 一个拳头又快又很地往陈默的小腹招呼过来。

“好不要脸的路数!” 一直被忽略的小女孩尖声叫道。话音未落,那小个子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一扇,呼的一声向后飞出去了十多步,摔了个屁股蹲。他鼻子竟被 “扇” 断了,鲜血滴滴答答的糊了一脸。卖相着实狼狈。

陈默暗暗吃惊 —— 因为他其实什么都还没做。他用眼角余光向胡敏望去,只见女孩脸色阴沉,异常黑亮的眼珠子透着一股妖邪之气,想要吃人般死死地盯着那小个子,瘦小的身躯绷得紧紧的以至于微微有些发抖。

“好漂亮的身手!” 陈默心中惊叹。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这些年来我竟是蹉跎了!

那其他两个混混见同伴吃了如此大的亏,口中喊着 “妖怪”, 驾起受伤的小个子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了。

 

“哼,便宜你们了!” 胡敏收起了脸上的妖气,往地上啐了一口,又做回了那个十一岁的洋娃娃。她得意地看了陈默一眼:怎么样,我还不赖吧?带我出门你不亏!

陈默被她这么一激,心里好像被谁的小爪子挠了一下,蓦地痒痒了起来。他猛地拖住胡敏的手飞奔起来,“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一直跑到四合院旁的小树林里方才停住脚步。

树林静谧安逸,空气里散发着树木和植被们特有的芬芳清冽,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踩在脚下说不出来的舒服,让人骨头酥酥的。陈默深深地看了胡敏一眼,一言不发的化身成狐狸。他通体红彤彤的毛发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泽,眼睛如同宝石一般明亮。

没有征兆地,红狐向胡敏扑了过去。

女孩不慌不忙地展开双臂腾空一跃,灵巧地避开了红狐的偷袭。待她落地时竟已化成了一只美丽异常的红腹锦鸡。这锦鸡身量尚未长足,通体是自带柔光的浅灰色羽毛,只在眼后有一簇银色与蓝绿色相间的耳羽,煞是好看。

红狐瞳孔微微一缩,不等锦鸡有喘息的机会,飞身一跃再次发起了攻势。锦鸡行动稍微慢了半拍,便被狐狸的利爪扑下了几根褐色的尾羽来。她来不及心疼便在慌乱之中展翅栖上了一根树枝。

“认输了么?”红狐象恶作剧的小孩似的不无得意地问。

谁知那喘息未定的锦鸡竟突然自树上一跃而下,一臂长的翅膀劈头盖脸地打将过来。狐狸没有防备被火辣辣地扇了个正着。他咕溜溜打了几个滚之后,后腿直立站起又化回人形。

“金鸡姐姐,狐狸我甘拜下风。” 陈默调皮地向锦鸡作了一个揖,只见他原本白皙清秀的脸蛋竟然被锦鸡这一翅膀扇成了个花脸,挂了彩。

胡敏这会儿也化回了人形。她这一战算是小胜一招,但此时面对陈默的揶揄反倒有点扭捏起来。

“陈默哥哥,你的脸。。。不要紧吧?”

“没事,没事。我一男的,哪就有这么精贵了!” 陈默开心是真的开心。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像一个孩子般没心没肺地和人比试过招了。真他妈的爽!不用算计,不用伪装,不用掩饰,不用在乎。。。这样的纯粹和坦然,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不敢想的奢求吧。弄花了脸算个球啊。

“对了,” 陈默掏出早先在回春堂胡敏送的见面礼。那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头发绳,用黑线缠成,上面串着彩色透明的玻璃珠子,还绑着几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蓝绿色羽毛。他手指了指羽毛:“这。。。是你的耳羽么?”

“对!这会儿才看出来吗,陈默哥哥?” 小姑娘的扭捏不见了,盯着陈默的挂了彩的俊脸不怀好意地咯咯直笑,“我们族的规矩。要是喜欢谁,就把自己的羽毛绑在头发绳项链手链上,送给人家。”

“哟,你往后退干嘛?我是锦鸡,你是狐狸,我难不成还能对你有什么想法?单纯喜欢你的脸而已。”

竟然被个十一岁的丫头片子调戏了!陈默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觉得已经被眼前这个小妖精彻彻底底地打败了。只是心里硬生生憋下去一句没有出口的话:谁说异族不能通婚的?

 

两人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小浣熊少伟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他看看洋娃娃般的胡敏,再看看陈默,拖着点哭腔委委屈屈地说:“师父,你该不会又收了一个徒弟吧?” 说好了我是你的唯一呢?真是见异思迁,人心不古。

话音未落,头上就吃了一记嘎嘣脆的毛栗子。“这是胡敏,我的客人。我去买菜,你替我好好招待人家。” 就算花了脸,师父笑着的样子也特别好看。可是!为什么今天的笑容里面好像内容格外丰富呢?

陈默拿了菜篮子,大摇大摆地走出的四合院的时候嘴角向上弯着,心里是偷笑的:自己的徒弟自己清楚,少伟那个懒蛋,大抵是要胡敏这样的外表柔弱内里强悍的女孩子才能治治他,收收他的懒骨头吧。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建设,半个小时后陈默还是被惊着了。

只见少伟在院子里那丛金桂前扎着马步,一张小黑脸憋得通红,脸上的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砸,胸前湿了一片。  

“小胖子,大腿再下去一点,手往上,对,就是这样,手要与肩同高。” 胡敏半靠在他的躺椅上,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爆米花,一边指点江山。

“唔,不错!再坚持半个钟头。” 陈默走过来拍了拍少伟的肩膀。少伟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么一拍险些坐在了地上。他圆滚滚的脸蛋上五官都挤在了一处好像就要哭出来了似的:师父啊,你这是唱的哪出啊?你也不能拔苗助长,把苗给拔趴下吧!

 

半小时后开饭。少伟脚下一软,险些给胡敏跪下。小姑娘掩面吃吃直笑。

三个人凳子还没坐热,院门就被人推开了。还没见人影,声音倒先传了进来:“哟,好香啊!阿默你做好吃的,怎么也不叫上我!”

一个满头卷毛的英俊少年大剌剌的大步流星往里屋走来。卡着饭点来的,除了港生还有谁!少伟一见是他,连忙自觉地移了一个座位,把师父左手边的位子空了出来。港生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

“怎么,怕我办事不牢,查进度来啦?” 陈默笑眯眯地看了港生一眼,给他加了一副碗筷,就走进厨房去再加个菜。

“阿默,你别忙了,” 港生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了饭桌上的烙饼摊鸡蛋,便忙不迭地丢了一个进嘴里。接下来除了 “嗯,啊,好吃” 就再没能蹦出点什么别的词汇。

胡敏见陈默一个人在厨房,乖巧地起身去帮忙。

她一边洗菜,一边细细观察着身旁两手上下翻飞,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微笑的秀美少年。

“陈默哥哥,这大少爷模样的卷毛头,可是你想送头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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