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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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约黄昏》之十二:流连法兰西

(2021-09-28 16:35:35) 下一个

《人约黄昏》之十二:流连法兰西

辛夷楣

 

2003年4月初的一天,我正坐在悉尼家中写东西。盖瑞下班回来,一进门就兴奋地对我说:“宝贝儿,宝贝儿,我5月初要去法国的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出差。我带你去巴黎!”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巴黎?去我朝思暮想的地方?”

他看我楞楞地盯着他看,就说:“你快下决心吧!你如果这次不去,也许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澳洲人喜欢说:“去巴黎死而无憾。”可以想见,去巴黎是何等重要了。我一直把去巴黎当作遥远的梦想。盖瑞真的要带我去巴黎?

“我们先去斯特拉斯堡5天。5天之后,我们就飞巴黎,玩三、四天,我就得回来上班。”

我这会儿明白过来了:“我如果真飞到欧洲了,待一周可不行!我要好好玩玩。你走了,我去维也纳和布达佩斯找我的表妹表弟。”

“这就对了!你反正已经飞去了,就该好好玩玩。有他们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准备

接下来我们俩就忙活开了,去巴黎的准备还真不少。盖瑞是澳航俱乐部的会员。好几年的积分足够拿一张去欧洲的免费往返机票。这样,我就不用花钱买机票了。一联系,澳航的工作人员却对盖瑞说:“你的积分够了,但是去欧洲得提前2个月订票,现在只有1个月,来不及了!”气得盖瑞七窍生烟,他的如意算盘落空,我只得花钱买机票了。

我赶紧给旅行社的朋友打电话,约好第二天去详谈订票事宜。这可不是订回北京的机票,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问题。我们要在新加坡中转,巴黎中转,再飞法国东部的斯特拉斯堡,环节多,搞错了就完了。另外,我要不要买一张欧洲火车证呢?

朋友琳在悉尼做旅行社多年,办事干净利落。她说:“你还是买一张欧洲火车证好,不但价钱比你在欧洲买票略微便宜,也省了你的事,不用买票,上车就行。这种火车证实际上是对海外游客的优惠,只能在海外买,到了欧洲就不能买了。”

从旅行社出来,我就到书店去买介绍欧洲的旅游书籍。此后的二十多天,我埋头阅读这些书籍。我还给去过欧洲的朋友打了一圈儿电话,得到许多宝贵信息。

一位女友告诉我:“凡尔赛宫的门票不好买。我们去的时候看见排队的人那么多,起码要排一、两个小时,就没排,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就只好回来了。”我把这一重要信息告诉盖瑞,我们这么远飞去,怎能不看凡尔赛宫?盖瑞立即上网订票。

还有一项重要工作是预订在巴黎的旅馆。在斯特拉斯堡,盖瑞是出差,旅馆由他的公司预订,我们不必操心。他住标准间,是双人床,我去了正好。盖瑞又到网上去找,一会儿,就从打印机里打出一叠资料。

“宝贝儿,这都是巴黎地区的便宜价位旅馆。我们或者挑离城里景点近的,或者挑离机场近的。”此时,我对巴黎的景点和地图已做了仔细研究。

我很有把握地说:“我们还是挑城里好。我们要玩三天,住城里,既省时间又省车钱。我们要这个在共和广场的,你看就在这儿,离卢浮宫等景点都不远。”

盖瑞一看巴黎地图,直夸我聪明:“你的旅游书真没白买!你对巴黎地图比我这去过的都熟,就听你的!”

我从小迷恋欧洲文学、音乐与绘画,现在,有机会一睹欧洲芳容,怎能不雀跃?我打了一溜儿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中国的家人和在澳洲的铁姐妹。

爸爸妈妈特别激动。爸爸年轻时考上上海中法工学院附属高中,一心想学好法语将来到法国留学。可他中学未毕业,上海沦陷,1940年,法国又被希特勒占领,爸爸的留法美梦彻底破灭。留学美梦虽然未能实现,但爸爸的法国情结算是深深地种下了。半个多世纪之后,爸爸的法国梦要由女儿来实现,我终于要踏上法兰西的土地了。他怎能不激动?

盖瑞听我讲起这些往事,激动地说:“我一定要把我们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拍下来,做成录象带,给爸爸妈妈看,让他们坐在家里有如亲赴欧洲。你记着,你一个人不论到了哪个城市,都给我买些明信片回来!”

 

令人哭笑不得的法航

我们的飞机从新加坡起飞不久就进入黑夜。那天法航很空,和蔼的空中少爷说:“你们很幸运,可以一人占4个椅子睡觉。等你们醒来,就到法国了!”

第二天清晨,我一睁眼,盖瑞就说:“宝贝,我们已经在法国上空了!”透过机窗外的浮云向下看,放眼全是黄绿相间的田野,一块接着一块,象积木一样拼在一起,十分整齐。我不禁感叹,法国农民真勤劳,一看就知道是精耕细作。

又飞了一会儿,盖瑞叫起来:“宝贝儿,那是塞纳河,看埃菲尔铁塔!”我俩激动得拥抱亲吻。

在巴黎机场,我们又换飞机去斯特拉斯堡。刚到斯城机场,一看大厅很小,却找不到行李转盘,我正疑惑,该到哪儿去找行李呢?就听有人用英语大声叫喊:“徐夫人,徐夫人……”

“哎哟,这不是叫我吗?”我本能地穿过人群向那声音跑去。

一位年轻的穿制服的男子,一见我就说:“徐夫人,对不起,请跟我来。”

我说:“请等一会儿,我叫我丈夫一起来。”

他把我俩带进小小的办公室,请我们坐在他的对面,又看了一眼电脑,才笑容可掬地说:“很对不起,你们的行李没有到,仍在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我们正在寻找,找到会跟下班飞机飞过来,直接送到你们的旅馆。”

我被他的轻松友好迷惑,以为行李马上可以找到,就说:“我们在这儿等下班飞机!”

他满脸堆笑:“你们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呢?外面很好玩呀!”

我说:“外面很冷吧?我们的衣服都在箱子里。你看,我丈夫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

他就笑着拿出2个小包递给我们:“这里面有T恤,你们可以穿上出去玩,别担心,外面并不冷。”

他的英语非常流利,态度又那么和蔼可亲,不由我们不信。而且,我和盖瑞也恨不得快点直奔斯特拉斯堡的各个景点呢!我们决定马上坐出租车去旅馆,把行李的事交托给这位满脸堆笑的年轻人。

预定的旅馆不大,老式欧式小楼,大概只有二、三十个房间。

盖瑞建议说:“我们不如现在就出去,坐在这里等箱子多没意思,外面可能不会太冷。”

我们在旅馆要了一张斯特拉斯堡旅游图就出了门。那是星期六早上11点多钟,街上冷冷清清。一幢幢老式楼房粉刷得干干净净,商店都没开门。阳光灿烂,已经5月了,风却很硬。

走过两个十字路口,我终于忍不住说:“亲爱的,太冷了,再往前走,我要冻病了!”

盖瑞没办法,只得折回头。他羡慕不已地说:“你看法国佬多会享受,星期六早上11点,街上还空空荡荡,商店还都没开门,人人都还在床上享福呢!”

回到旅馆,我俩无事可做,就打开机场那位男雇员给的小包。包是米色硬壳,上面有法航的标志。果然有件特大号白色短袖T恤,然后就是牙刷、小梳子之类。

翻着翻着,盖瑞突然大笑起来:“法国人真浪漫,想得真周到!你看,这里面还有避孕套哪!”

我一翻,果不其然,我的包里也有。我俩不由得笑倒在床上。这时电话铃响了,服务小姐说,到了一个箱子。盖瑞让我等着,他下去拿。我好奇地跑到电梯口,想看看到底是谁的箱子来了?电梯门开了,是我的箱子。我急忙打开箱子,找出一件粉红色外套和一件砖红色开身毛衣。

我如释重负地说:“这下我们可以出去了。我的这两件衣服随你挑,咱俩一人穿一件。别的套头毛衣和长袖T恤你肯定穿不进去。”

盖瑞穿上粉红色外套去照镜子,一照就气起来:“你说我像什么?”

我忍不住冲口而出:“像同性恋!”

他脱了粉红色外套,又穿上砖红色毛衣。这下,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盖瑞气极了:“我要拍个录象带,寄给法航,向他们投诉,真太不像话了!”

他拿出摄象机,放在书桌上,定好位,自己就站在镜头前,又说又演地折腾开了:“我和妻子乘法航班机5月3日早晨到巴黎,又转飞斯特拉斯堡。人已到达3小时,我的行李却还未到。我只得穿我妻子的衣服……”

表演完了,他说:“我放一下,看一看效果怎么样。”没想到,伴着他的声音,背景竞是我咯咯咯的笑声。

盖瑞严肃地对我说:“你不许笑了,我再拍一遍。这可是为了投诉用的!”

我实在忍俊不禁,又不想错过这个看滑稽戏的好机会,只好用手掐住下巴,眼睛仍然盯住正在认真表演的盖瑞。待他一停机,我忍不住坐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这位爷性格特别有趣,这使我们的生活往往妙趣横生。这会儿,我早已把箱子没来的不便置之脑后,只顾笑个不停。我特别喜欢盖瑞的性格,他纯粹是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跟他出来旅游,欧洲的风光还没看,就有这么多乐子!

盖瑞仍然气哼哼的。我劝解道:“快别生气了!现在是中午1点了,外面大概暖和些了。你穿上这两件新T恤,一共3件,也许可以了。你一向不怕冷,我们再出去试一试。”他转怒为喜,同意出去试一试。

 

“小法国”

我换上薄毛衣,又带上粉红色外套。这下可好了,外面不仅不冷了,商店也开门了。我们在一家咖啡馆的街头桌子边坐下,想喝点东西。盖瑞和旁边的年轻人聊起来。年轻人说,他是从德国过来玩的,斯特拉斯堡可好玩了。

我的眼睛都睁大了:“真的吗?”

斯特拉斯堡是法国东部重镇,与德国隔莱茵河相望。1870年的普法战争,法国战败了,斯城曾被德国占领几十年,直到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才回归法国。法国作家都德的短篇小说《最后一课》,就是写这一区域的法国人对家园将被占领的深沉悲伤。几十年前读《最后一课》,我既迷恋都德作品浓烈的诗情与细腻的描写,也被法国人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感动。这次到了法国,我才真切地看到了法国人是多么珍爱自己的语言,多么认真地保护古代建筑,多么顽强地固守自己的文化传统。

在德国占领的几十年间,斯特拉斯堡的居民一直以法国传统法国文化自豪。他们想方设法保护原有的古代建筑,也想方设法保留原有的生活方式。城中心的大教堂是欧洲最古老最著名的大教堂之一,而围绕大教堂、被伊勒河环绕的市中心则一直保持了法国的城市风貌,被人称为“小法国”。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斯特拉斯堡还被选为欧洲议会所在地。

按照这位德国人的指点,我俩一会儿就走到了市中心,看见了那座巍峨的大教堂。这时,一群年轻人举着横幅来到广场,先大声地用法语喊口号,后来又引昂高歌。盖瑞好奇地上前打听。原来,前一天斯特拉斯堡的球队赢了一场赛事,年轻的球迷们来这里表示他们的兴奋。看来,大教堂前的广场一直是城市生活的中心。

大教堂周围的老街,全是欧洲古典式的木结构房子和石板路,有各种商店也有民居。转到大教堂后身,走不远,却发现了绿色的伊勒河。我们准备坐游船,下班船要等40分钟,我们决定先坐下吃点东西。

河岸边就是咖啡馆,大树下摆着许多桌椅,乐队正在演奏助兴。我们拣个桌子坐下,风度优雅的年轻侍者马上过来写单。

盖瑞直言相告:“我们刚下飞机。来,快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东西介绍给我们!”

小伙子英语流利:“我建议你们要三明治,中间夹萨拉米和酸黄瓜。”

我对三明治一向不感兴趣,忍不住问:“真的好吃吗?”

小伙子笑容满面:“肯定好!”

盖瑞要了一大杯啤酒,我要了饮料。小伙子很快就端着大盘子走来。每人的盘子里是半个脆皮长棍面包,里面夹了酸黄瓜和意大利香肠萨拉米。

我刚咬一口,禁不住叫起来:“太好吃了,比咱们澳洲的三明治不知要好吃多少倍!”从此,我认准了法国的脆皮长面包三明治,而且要夹酸黄瓜和萨拉米。在法国,我一饿了就找它。

这伊勒河水深绿深绿。我们坐在船上,欣赏着两岸古色古香的城堡、监狱和一幢幢老房子,还看到欧洲议会的玻璃钢大厦群。太阳烈起来。我恨不得脱掉毛衣。盖瑞则只穿一件T恤,把那两件法航给的,全放进包里。我们在城里尽情游逛,直到天黑透了,才依依不舍回到旅馆。

一进门,我们就满怀希望地问值班小姐:“箱子来了吗?”

她耸耸肩:“没有消息。你们不要着急,每周都有这样的事发生。”

“每周?这么大的概率?”我俩大吃一惊。

盖瑞嘟嘟囔囔走进电梯:“我是让法国人害惨了,该死的法航!你是中国人,不知道法国人有多糟糕,多么不讲效率,我们英国人是太了解他们了……”

他一直唠唠叨叨没完。我这才意识到,英法之间成见很深,连我们这么宽容大度的盖瑞,遇到这么点小事儿,都把前三朝后五代的事情翻腾出来了。

第二天清晨,我俩被电话铃声惊醒。

“箱子到了!箱子到了!”盖瑞欢呼着下楼去拿箱子。这下好了,盖瑞眉开眼笑地换上干净衣服。我们又进城去玩,去参观大主教宫,沿着伊勒河漫步,在城里的大街小巷闲逛。

我真没想到,我看到的第一个欧洲城市就这么古色古香,充满文化气韵。要知道,在旅游书上,斯特拉斯堡所占的篇幅很小。我原先还以为,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呢!

以后的几天,吃过早餐,盖瑞就和同事们坐车走了,我就乘火车去斯特拉斯堡南面的两个小城科尔马(Colmar)和米卢斯(Mulhouse)。我还坐公共汽车穿过莱茵河,到德国那边转了一圈。

 

初遇巴黎

三天总算过去,盖瑞在斯特拉斯堡的工作结束了,我们要去巴黎了。我们下午到达巴黎的戴高乐国际机场,先坐火车,再转地铁就到了共和广场。

出了地铁站,我们拉着箱子上了大台阶,就看见一个大广场。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一些人正在广场上闲谈。盖瑞给两位穿花格西装的老人看了旅馆的地址,他俩叽哩呱啦地就说开了,但是盖瑞的法语不够用。两位老人急得直打手示。弄了半天,我们终于猜出他们的意思:旅馆很近,一直走再拐弯,不用叫出租车。

我说:“既然很近,出租车没多少钱。箱子这么重,你的肩膀不好,我们不如叫出租车算了。”

两位老人明白我们仍想叫出租,急得使劲儿摆手。后来,两人竞索性一人拖着一个大箱子,把我们送到过马路的红绿灯前。绿灯一亮,他俩就象赶鸭子一样,催我们快走。我俩拖着箱子过了马路,笑着向两位老人挥手再见。盖瑞说:“巴黎出租车特别贵,他俩不想让咱们浪费钱。”巴黎老人好热心哪!

果然,拖着箱子走了不到10分钟,我们就看见要找的小旅馆了。五层楼上一间小小的临大街的房间,附带一个小卫生间,家具相当陈旧,让人觉得大概巴尔扎克或者梅里美曾经用过。69欧元一天,不能算贵,这是巴黎呀!

我对盖瑞说:“我看见咱们旅馆附近有个中餐馆,还不小。你不是说要给我过生日吗?星期六晚上咱俩就要分别了,没时间一起吃晚饭,不如今天提前吧!”盖瑞欣然同意。

餐馆厅堂不小,典型中国布置,墙上挂了对联、国画。男女服务员们穿着中式锦缎小褂和旗袍。它既然叫“新安江”,就必是浙江人开的了。我的原籍是杭州。在北京时爸爸总是建议去吃浙江馆子,我以为这下可以吃到熟悉的浙江菜了。

我问中年男侍者:“你们是浙江风味吧?”(这回总算可以讲中文了!)

他笑了:“你知道的啦,我们的顾客主要是法国人,要适应他们的口味,他们喜欢的,我们都做,也就什么口味都有了。”

我也笑起来:“对,对,和我们澳洲的中餐馆一个样!”

我把和侍者的对话,翻给盖瑞听。其他的侍者听我讲一口标准普通话,又从澳洲飞来,也高兴地过来搭讪。我一看菜谱就更高兴了,简直和澳洲的中餐馆一个样,我们熟悉的菜式上面都有。

盖瑞笑道:“真没想到,法国人和澳洲人的口味一个样!”

我点了糖醋鱼、黑椒牛柳和炒荷兰豆,还要了啤酒和饮料,才三十几欧元,真是价廉物美。回澳之后,看到巴金的《随想录选集》,其中讲到他在1979年与中国作家代表团访法,曾到新安江饭店和当地侨领会见。看来,这新安江餐馆在巴黎的中餐馆中还有些名气呢!

第二天清晨6时,我就被嗡嗡的声音吵醒了。伸头往窗下一看,汽车、卡车川流不息,巴黎人好勤劳!我们去共和广场乘地铁,准备去逛景点。我突然发现路边有座巍峨的灰色大厦,不由得往里走。刚进高大的拱门,斜刺里一名年轻士兵走上一步,向我敬礼。

我不好意思地问:“这是什么地方?这么漂亮!”

士兵讲英语:“夫人(在巴黎,我处处被人称为夫人),这是巴黎警察总部。”

我有点尴尬,没想到误闯了巴黎警察总部,连忙解释:“我们刚下飞机,只是进来看一眼。”

盖瑞拉住我的手往外拖:“你快别耽误时间了,这有什么,巴黎全城都是这样的建筑。”

我还恋恋不舍:“你看那浮雕……”

盖瑞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我们一共才有三天时间,你如果什么都想看,到哪儿都不想走,那可就麻烦了!”

我赶紧给他吃定心丸:“别担心,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来过,我跟你走,一切听你指挥!”

他说:“那好!我建议,我们先坐地铁到卢浮宫,在那里搭环城旅游巴士,先绕城一圈,把主要景点都看一遍。然后,你再决定在哪儿下,看哪里。”

“我想先看巴黎圣母院!”

“行呀!”

盖瑞的建议十分英明。环城巴士车票两天22欧元,把城里的主要景点都走到了,可以上下无数次,而且车次很多。车上的耳机用多种语言介绍沿路景点,当时还没有普通话,但是有英语已让我很满意了。

卖票的亚裔小伙子一会儿跟我们讲英语,一会儿又跟别的乘客讲德语,然后又与几个华人讲广东话。盖瑞好奇地拦住他:“你会讲普通话吗?”他冲我一笑,用普通话说:“我讲得不好。”盖瑞缠住他不放:“你到底会讲多少种语言?”“八种。”他又笑着用英语补充:“我们家是从越南来的难民、越南华裔。我的父母会讲广东话、福建话、普通话和法语,当然还有越南话啦,我从小也会讲这些语言。到了法国,我又学了德语、英语、意大利语。”盖瑞还想与他合影,但是他哪有功夫!盖瑞不住地赞叹:“这个华人小伙太了不起了,太适合在巴黎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工作了!”

坐在双层敞篷旅游巴士上,看着美丽的街景,听着导游的讲解,我真想飞身下车,向我喜欢的景物扑去。盖瑞一边不停地拍录象,一边安慰我:“别着急,你先看一圈,然后再决定在哪儿下车。”

巴黎不光是旅游景点的重点建筑物保护得好,全城的旧建筑都保存得完完整整。到了巴黎,法国人几百年来的艺术成就全都舒舒服服大大方方地展现在眼前。法国人真了不起!他们把现代化建筑都集中在巴黎郊外的拉第凡斯(La Defense),不让这些造型简单的钢筋混凝土和玻璃钢森林破坏巴黎全城的艺术氛围。

这使我不能不想到中国。所幸,我们还有北京、西安、杭州、承德这些古迹较多的城市,当然我们还有一些名山上的大寺保存完好,否则,我们怎么让中国人生活在中国建筑的氛围里?我们又怎么向世人展示中国式的建筑风格?

巴黎留给我们尽是美好的记忆。我和盖瑞在巴黎东站告别,我俩要分别三周。我将在这里乘火车,穿过德国,去维也纳。他将从这里乘火车去机场,然后飞回悉尼。把我一人留在陌生的欧洲大陆,盖瑞有点不放心。我安慰他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三周后见!”

 

小别之后

我在奥地利和匈牙利住了三周,不仅饱览了维也纳的名胜古迹,还去了布达佩斯与阿尔卑斯山边的迷人小城萨尔斯堡(Salzburg)和因斯布鲁克(Innsbruck)。我被阿尔卑斯山美丽的植被惊呆了,这么雄伟绵亘数国的山脉却从上到下绿得滴水。欧洲人对大自然的保护意识让我钦佩,维也纳人的礼貌友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要再和盖瑞一起来!这样的美景我怎忍独自消受?

那天清晨6点,天还没亮,我到达悉尼机场。可怜的盖瑞背着摄象机和数码相机来接我,等着拍我走出机场那一刹那。一看见我,他却忘了拍照,也忘了相机,又是亲吻又是拥抱。我们不停嘴地畅叙别情,一直等我们进了家,他才问我:“怎么只有3个包,我的包呢?”

“你带包了吗?”

“我带了摄像包的,摄像机和照相机全在里面。糟了,我把摄像包挂在推行李的小车上,忘了拿下来了。走,我们现在马上开车回机场停车场去找!”

在车上,盖瑞非常懊丧,连连责怪自己。我一句话都没有埋怨他。我们不过小别三周,他竞如此兴师动众地去接我,又是摄象机又是数码相机,可见情之浓心之切,这有多么难得!我怎能不解风情,反而去埋怨他,徒然增加他的懊恼呢?

我们找了好久,还到机场管理部门去登记,当然一无所获。盖瑞失望至极,连连嘱咐我:“跟谁都别说呀!”

 

选自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书《人约黄昏》

 

照片说明:2003年5月,辛夷楣(左)、盖瑞摄于巴黎圣母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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