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完阿马尔菲海岸,结束了在意大利南部的游程。我们掉头北上,先搭地区慢车返回那不勒斯,然后换乘快车赴佛罗伦萨,4百多公里的路程,耗时约3小时。意大利的火车票价是浮动的,如果需求旺乘客多,票价会随之上涨,这时候提前预购,会便宜些;如果乘客少车厢空,买当场票会有意想不到的折扣。记得以前在英国坐火车,也是浮动票价,欧洲和澳洲一成不变的票价制度不同。
佛罗伦萨 - 这座文艺复兴的名城,其城名来源于英文Florence,而意大利语则是Firenze,当年徐志摩先生根据意大利语发音,以富有诗意的“翡冷翠”来命名这座托斯卡纳首府,至今读起来依然脍炙人口。位于亚平宁半岛上土地最肥沃,阳光最充沛,商业最发达,社会最富裕的托斯卡纳大区,佛罗伦萨一直是最重要的历史、文化和商业中心,并一度成为意大利统一后的首都(1865~1871年)。这里曾是欧洲最强大繁荣的城市之一,甚至发行过自己的金币弗罗林。比萨、卢卡、锡耶纳这些同为托斯卡纳大区内的名城都曾试图撼动其首府的位置,却一次又一次被佛罗伦萨人强势征服。
佛罗伦萨深厚的人文底蕴,影响了许许多多的人。在西方文学史上,太多的欧洲作家跟佛罗伦萨有着渊源。雪莱,拜伦,杜斯妥耶夫斯基,布朗宁,华兹华斯等人,都在佛罗伦萨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对英国人来说,佛罗伦萨不光是地理上一个著名的景点,更是年轻贵族子弟壮游必到的地方。对他们来说这里是培养高贵气质的圣地,是西方文化传承重要的一环,代表着文艺复兴的伟大精神。
佛罗伦萨没有罗马古老,没有威尼斯惊艳,但是从文明发展史的角度看,佛罗伦萨不仅仅是文艺复兴的里程碑,还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由商人利益集团所建立和发展起来的政权。美第齐家族从15到18世纪,全权掌控佛罗伦萨,乃至整个托斯卡纳地区达350年之久。这个家族政权对商品经济的推广,对人文精神的弘扬和对文化艺术的重视,对人类近代文明的孕育和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20年前匆匆而过,只呆了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20年后故地重游倍感亲切,在新圣母玛利亚广场旁的旅馆卸下行李,先登上顶楼平台一饱眼福。伟大的城市和风景总能给人强烈的现场感受,正是这种无以伦比的感受使我们欲罢不能,一次又一次地踏上旅途。
到佛罗伦萨的第2天,吃完早饭直奔乌菲兹美术馆(Uffizi Gallery),赶在8点15分开馆时做第一批参观者,避开旅游团汹涌的人潮。20年前还在为生计奔波,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博物馆,而且孤陋寡闻的我们那时不知道这家美术馆的真正份量。这次有了充足的时间,我们有备而来要好好过一把瘾。
佛罗伦萨是意大利文学艺术的摇篮,是著名文学家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的出生地。同时“文艺复兴三杰” 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均在佛罗伦萨长大,成为引领世界潮流的巨星。1506年,三杰聚会于此,成为艺术史上的千古美谈。而乌菲兹美术馆则是世界上最大和馆藏最丰富的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博物馆。
这个美术馆的历史起源于15世纪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这个赫赫有名的家族先后产生了4位天主教教皇。其中科西莫一世成为托斯卡纳的第一位大公,他在这座建筑物中开设了政府机构乌菲兹办事处。由于美第奇家族的许多成员对艺术的热爱,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他们不间断地将绘画,雕塑和珍贵饰品收藏到这座建筑物中。美第奇家族破落之后,最后一位美第奇继承人安娜·玛丽亚·路易莎(Anna Maria Luisa)将画廊及其所有珍宝赠予了佛罗伦萨市,成为今天的乌菲兹美术馆。
买票进入美术馆之后,先在巨大石块砌就的封闭甬道中前行几十米,给人一种时光倒流和中世纪的神秘感。乌菲兹美术馆的建筑呈U字型,房间和画廊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古希腊和罗马艺术品摆放在走廊两侧。展览摆放共上下两层,其中收藏了从14至17世纪最珍贵的艺术瑰宝。
乌菲兹美术馆的馆藏琳琅满目,实在太丰富多彩。卡拉瓦乔的“美杜莎”,米开朗基罗的“Doni Tondo”,提香的“乌尔比诺金星”,乔托的“宝座上的圣母”,罗马雕塑“沉睡的雌雄同体”,达芬奇的“天堂报喜” - - - ,那些大名如雷贯耳的名画和雕塑云集,令人目不暇接。我们犹如掉进米缸的老鼠,那种浑身通透的感觉难以简单言述,只能记下感受最深的一件事。在馆中我们见到了桑德罗•波提切利创造于1486年的名作“维纳斯的诞生”,这幅在世界上享有盛誉的画作被称为美术馆的镇馆之宝。这幅画描绘了裸体的爱神维纳斯从贝壳中诞生的情景,维纳斯羞涩地用手遮住自己的私处,她的仆人春神芙罗随侍身旁,正准备用美丽的布料遮盖她的躯体。
看着眼前的这幅名画原作,有一种特殊的熟悉和亲切感,它让我想起50多年前文革期间,经过先后3次抄家,家中仅剩下的几本漏网之书中,有一本莎士比亚的长诗“维纳斯与阿多尼斯”,这本书中有一页彩色插图就是“维纳斯的诞生”这幅画,这大概是我人生首次看见的一幅文艺复兴时期名画。一个小孩子自然说不出这幅画精美在哪里,但是不识货货比货是人有生俱来的天性,对比当时铺天盖地政治宣传,这张小小的书中插图以自己独特的高贵形象,向我揭示了一个完全陌生却无比美好的世界。这本书在朋友之间被争先借阅,最后不知所终。在那漫长的黑暗岁月,就是靠流传在民间的那几本漏网之书,在我们幼少的心灵中留下文明依稀的模样,给了我们以后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气。
著有“红与黑”的法国大文豪司汤达,曾被派到佛罗伦萨担任外交官,他上任不久就说,佛罗伦萨的美,美的快让他昏倒了。有意思的是,现在医学上就有一种叫“司汤达综合症”的病,指的就是一个人看到精美的器物而昏倒的情况。对于以上的史实,原来一直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参观完乌菲兹美术馆,终于能够真正体会到司汤达所说的意思,在短时间内接受超过我们大脑负荷量的巨量信息和超凡脱俗的美,让我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劳感。虽然佛罗伦萨还有许多一流的博物馆,我们决定不再参观任何其它的博物馆。不是不喜欢,不是不想看,而是我们的大脑容量实在有限,不想最后昏倒在街头,再说参观乌菲兹美术馆的收获已经可以让我们咀嚼消化好久好久。
在佛罗伦萨,最好的游览方式是步行。拿起一张酒店免费提供的地图,戴好遮阳帽,穿上一双舒适的鞋。我们时而漫步在墙高幽深的窄巷,时而闯入豁然开朗的广场。在L 形的领主广场观看精美的雕塑群和和来来往往的人流;在宏伟的主教堂广场欣赏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雄伟壮阔和纯净优雅;沿着阿尔诺河散步,维奇奥桥在水中的倒影美不胜收;就是一些不知名的古老巷道,放眼四周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古老建筑,每一步可能邂逅一座5百年以上的老宅,拐一个转角都可能与经典相遇。但丁,达芬奇,米开朗基罗,马基维利 - - - 都曾经徘徊在这些宽街窄巷,我们仿佛依旧能够沾染到他们一丝才气和智慧。
佛罗伦萨令人目不暇接的历史文物建筑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非圣母百花大教堂莫属。这座佛罗伦萨的地标性建筑外部使用色调深浅不同的白、绿和粉红色大理石块所铺砌而成,色彩斑斓而和谐,这种独特风格使它在世界一流大教堂中脱颖而出,为世人过目不忘。令游客瞩目的是大教堂的外表,而真正使大教堂扬名立万的是它的穹顶,虽然古罗马时期人们就已经掌握了穹顶的制作技艺,建造了罗马万神殿,但是随着罗马帝国的灭亡,圆顶的建筑技艺早就失传千年,中世纪的意大利乃至西欧,都是哥特式建筑盛行。布鲁内列斯齐于1418年动手,历经16年的时间,大圆顶终于建造完成,更难能可贵的是建筑师并没有试图简单模仿万神殿,而是发明了一种更先进的制作工艺,因此布鲁内列斯齐被誉为文艺复兴建筑之父。
圣母百花大教堂坐落在佛罗伦萨城市中心,一条条古老的街巷将它围的密不透风,没有留下任何大片的广场或者绿地,我们绕着大教堂慢慢走一圈自然可以得到全面的印象。但是试图将主教堂,洗礼堂和钟楼这一组建筑群摄入一张照片,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样一个角度,甚至没有一个位置可以看到主教堂的全部整体。奇怪的是当我们置身其间,这种貌似憋屈和拥挤的布局并不让人生厌,反而让高大上的教堂有了一种接地气和亲民的感觉。就是在中世纪如日中天的教会,也不能无视周边居民的个人产权为所欲为,这就是东西方文化最大的区别之所在。联想到20世纪30年代意大利法西斯头目墨索里尼掌权后,曾要求将罗马重要古迹周围的建筑统统拆光,用大片的广场来烘托古迹,墨索里尼的思路和做法在前苏联和中国也大有市场,这种光讲究强国气势和派头,丝毫不考虑祖祖辈辈在当地谋生的百姓小民的做法,使人感到厌恶和痛恨。也许正是因为人世间永远有着这些视百姓如草芥的强权,才让我们对充满人文主义精神的佛罗伦萨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