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断山城,朝东南方向驶上原始的土路。澳洲内陆有着独具一格的美,蓝天白云之下的红土地令人心醉,粗犷的荒原上活跃着数不清的野生动物,形形色色的植物生机勃勃,每次驱车奔驰在这片古老的大陆上总是那样的心旷神怡。尤其在人类社会贫富差距日益恶化,大国纷争军备竞赛加剧的今天,内陆旷野的宁静和淡定显得尤为珍贵。大自然对人类一无所求,冷眼旁观着所谓文明社会的楼起楼塌。
梅宁迪(Menindee)的早晨寒气逼人,空气清新。白人于1850年定居于此,镇上的梅宁迪饭店是新南威尔士州第二古老的酒店。澳洲历史上首次沿南北方向纵贯大陆的探险家伯克(Burke)和威尔斯(Wills)曾于1860年经过此地,并在这里设立了他们第一个前进基地,伯克在此把队伍一分为二,留下大部分辎重物资,自己带着16头骆驼、14匹马、和8个人轻装向前,他们两人历经千辛万苦贯通荒芜的大陆,最后抵达澳洲北部海岸。虽然他们在回程付出了自己生命的代价,但是其史诗般的探险历程至今仍被后人传颂,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仿佛仍在小镇街头徘徊。
贯穿纽省内陆的达岭河给金契加国家公园(Kinchega National Park)增色许多。眼下这条几乎断流的小河,在汛期可以汹涌泛滥至80公里的宽度。在空无一人的河边篝火野餐,饭后再冲上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可谓悠然自得。在这片狂野神秘的土地露宿,遥望繁星点点的夜幕,呼吸自由清新的空气,聆听远处的风声近旁的虫鸣。这里没有电视节目,没有手机信号,没有任何所谓文明的痕迹。但是这里使人回归自然认识本真,人类不就是这样生活了上万年吗?
国家公园中剪羊毛棚仍保存完好,这座建筑由瓦楞铁和河红树杆于1875年建造,是典型的澳洲殖民地时期牧区遗产,在其97年的历史中,这里曾剪羊毛600万只。当年的澳洲正是通过一个个这样简陋的棚屋,为欧洲送去一包包高质量的羊毛,为这个国家积累了最初的发展资金,让澳洲被世人称为一个骑在羊背上的国家。 为手动剪毛机提供动力的压力机,机房和原始蒸汽机依然保存完好历历在目,无声地诉说着第一代白人定居者的艰辛,汗水,收获和梦想。
行前在地图上看,面积达170平方公里的金契加国家公园里有着大大小小10几个湖泊,像珍珠一般散落在达岭河的两旁,占了大半个国家公园。但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绝大部分的湖泊已经干枯见底3年多了。气候暖化,用水过量,工业污染 ----。反正都是人类闯的祸。日落西山,在太阳余晖的映照之下,干枯的湖底呈现出凄凉的美艳。
在等待日落的时候,旁边停了一辆房车,车主是一位和我们同龄的女生,一人一车已经在路上生活了7年。7年前她买掉了自己的房子,买了一辆房车就此浪迹天涯。寄情于山水之间,还结识了许多同道好友,她说这是一生中最心满意足的7年。面对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澳洲女性,想起的却是苏东坡的那首诗:小舟从此辞,江海寄余生。李白也是这样,一生谑浪笑傲,不事权贵。今天,古代国人这种特立独行,遨游天地的精神,早已经在中国销声匿迹,却在洋人这里落地生根。
澳洲是世界上最干燥,最平坦,最炎热,最贫瘠,而且是气候变化最剧烈的大陆,却又是物种繁多,最为生机勃勃的地方。直到今天,科学家还是没能搞清楚,澳洲拥有的昆虫种类到底是10万还是20万。在靠近金契加和茫戈这两个国家公园的路段上,每天早晨和傍晚活跃着数量众多的野生动物。袋鼠,鸸鹋,狐狸,野兔,野羊处处可见。袋鼠矫健地飞速跳跃,鸸鹋左右扭动着肥肥的身躯,野兔一溜烟似的闪过你的视角,狐狸大摇大摆地漫步路边,野羊成群结队地吃着草 ----。最最令我们难忘的是,在茫戈国家公园,一群5只大小不等的灰色袋鼠,以50公里的时速飞快地跳跃,和我们的车辆并肩前行大约有近2分钟的时间。大自然中野生动物生活的千姿百态,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生命的美感;每一个表情,都优雅动人。
活跃的野生动物,给过往的车辆造成极大的安全威胁。一辆时速100公里的普通轿车,一旦撞上一头上百公斤的大袋鼠,其后果常常是车毁人亡,所以经常行走乡野的车辆都会在车头加装保险杠。我们这次撞上了一头鸸鹋。那只鸸鹋大约有1.5米高,突然从路旁的丛林窜出来,一下子撞到我的车头,立刻被卷入轮下。但是等我停稳车,再看车后时,那只鸸鹋已经踪影全无,连一滴血一根毛也没有留下。生灵,尤其是旷野中的自由生灵永远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生命活力。多年前曾经撞到一只袋鼠,这次又撞到一只鸸鹋,把我们国徽上的吉祥物撞了个遍。相同的是两次相撞后,被撞的动物都立刻跑得踪影全无。不同的是上次车头严重损伤,而这次车身豪发无伤。
沿着在荒野中伸展的红土路,我们来到茫戈国家公园(Mungo National Park)。这个以一连串的干涸湖床及沙丘构成的国家公园,以考古遗迹而闻名全球,它是澳洲第一个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国家公园。公园内的芒戈女子于1969年被发现,同时发现的还有世界上最古老的火葬场之一。芒戈男子的遗骸于1974年被发现,时间可追溯到约4万2千年之前,他们残骸在沙子中低湿度的环境以及碳酸盐的保护下得以保存,是澳洲大陆上发现的最古老的人类遗骸,也是世界上仅次于非洲的古人类遗骸。
茫戈国家公园有着自己独特的景观,耸立的峭壁,起伏的沙丘,颇有几分中国西部的大漠风情。其中一长条高高耸立的沙丘,被100多年前最先来此地牧羊的华人淘金者命名为中国城墙。灰白色沙丘绵延33公里,中段耸立着许多造型奇特的砂石丘,有的像城堡,有的似峡谷,有着貌似外星球苍凉荒芜的景观。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他用形象生动的语言来说明宇宙万物没有什么是绝对静止的和不变化的,一切都在运动和变化。河里流淌着的水流时时在更新,这很容易理解。想不到的是在常年东风的劲吹下,芒戈国家公园的沙丘每年朝东方移动3米,如果这个速度维持不变,33万年之后悉尼将被这片沙丘覆盖,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再往前走来到温特沃斯(Wentworth),在这座紧邻维多利亚州的小镇,澳洲最重要的两条河流,达岭河和墨累河在此交汇,一家黑天鹅悠闲地巡游在平静的河面,一派世外桃源般的详和宁静。在这里,我们告别荒蛮,重回人间。从温特沃斯到奥尔伯里(Albury)约6百多公里,一路河流,湖泊和湿地纵横交错,人口稠密,牛羊成群,果蔬片片,是澳洲农牧业重要产地。
这片地区,城镇众多,个个整洁有序。殖民时代的第一批建筑都维护的非常得体,街头随便一个酒吧或者旅馆走进去,不是1850年,就是1860年开创的。安格鲁萨克森人以保守著称,他们凡事不急,不赶,不浮夸,更不会相信革命和跃进之类蛊惑人心的词汇。但是他们朴实刻板,坚韧不拔,持之以恒。硬是在2百多年的时间里,将世界上自然条件最差的化外之地建设成了一流的人间天堂。
短短的两周时间,我们仅仅看到澳洲内陆的一个角落。但是其难以言叙的丰富多彩和野性活力已经深深地打动了我们,开阔了我们的眼界。走出舒适的家,和自然母亲的拥抱,是对内心恐惧的一次征服,是对死气沉沉生活的一种背叛。内陆荒原向我们展示的远远不只是贫瘠和苍凉,而是自由自在和旺盛的生命力。无疑,这是一片充满了野性的土地,但是野性中不乏诗意,让我们这些被文明驯服的人,燃起被压抑已久的激情和活力。
把殖民地搞成发达国家的,好像确实只有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