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珞昏死在地,鸨母吓一跳,忙命人掐人中,灌姜汤。
公孙珞悠悠醒转,立即大叫:‘快带我去见她。’
鸨母故意问:‘可人要见谁?’她对公孙珞一直摸不透,骑来的是一匹骏马,衣衫却很褴褛,质地偏又很好;没穿靴子,这是当时上下级社会男子的区分标志,却是一双可笑的老头鞋。苍白而憔悴,却又气宇轩昂,虎目生威。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却有一股颐使气指的气场。高大魁伟,身强体壮,却突然摔倒,不省人事。多年的生意经验,竟猜不透这是何种人物,故使用缓兵计。
公孙珞怒叫:‘蠢货,还能是谁?越国来的丹儿。’
鸨母说:‘原来是丹儿,那大约是她在越国时的名字,现在叫做‘脂凝’,做生意要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是于家大官人起的,也是名副其实,肤如凝脂嘛。’
公孙珞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大叫:‘不管叫什么,我马上要见。’
鸨母笑说:‘慢来慢来,客官公子爷,我们的脂凝,就是你说的丹儿,虽然才来三天,可已红遍了半个姑苏,不知多少王孙公子求见,可已不能够。
这话怎么说呢?皆因少正寅大人(少正原为钦天监官名,演化为复姓)已经把她包下了。
开苞的于老爷,早说要四百两黄金为她赎身,留下定金,少正大人来,他还要争执,晚上就被杀死家中,明晃晃一把尖刀插在咽喉上,官府不敢过问,皆因少正大人是王子觚曹的师爷。
别的达官贵人听说后都想吃天鹅肉而不得,退避三舍不敢来,公子爷你要掂量掂量。’
公孙珞哪里听得懂这些半真半假的生意话,倒是‘王子觚曹’,他的二叔父这个名字,引起他一点注意,但比起丹儿来,就微不足道了。
可是,几天的折磨,生死难关的熬炼,火气磨去了大半,明白急是没用的,何况已被包下,目前一定没有人欺负,就耐心地说:‘你不要罗嗦了,我出一千两黄金为她赎身。’
鸨儿上下打量他:‘公子爷,我们是做生意的,空话当不了饭吃,请问尊姓大名?’
公孙珞:‘这你不必管了,我写个竹简,你派个小厮送去把金子取来就得了。’
鸨儿见他说得认真,半信半疑:请公子到上房用茶写信。公孙珞:‘让我去丹儿房中吧。’
鸨母:‘我们做生意,不见兔子不撒鹰,一手交金,一手交人,公子宽坐。’
公孙珞无奈,写了一简,说:‘我在这里坐等,此时间不许任何人打搅丹儿,你明白么?我家中一时拿不出许多现成金子,这竹简你派人送到王子雄的王府,金子马上就来。’
公孙珞被父亲太子友管教极严,性格又慷慨方正, 十六岁独立开府,不善经营,并无多少资财。
小叔叔王子雄,总被召去陪祖父玩乐,金银珠宝的赏赐和封田封地独多,在王室中最富裕,同自己关系又好,所以向他借。
一顿饭的工夫,靴声笃笃,走进一位身材颀长、猿臂蜂腰、风流倜傥、容颜俊俏的华服青年王爷,说:‘阿珞,真要千金买俏啊?’
公孙珞迎出来急急地说:‘小叔,金子带来了吗?’
王子雄本想取笑他只知要金子,不知有小叔,可一见他的狼狈模样,吓一大跳:‘阿珞,你这是怎么了?’
公孙珞:‘待会再说,把金子交给他们。’
这时四个侍卫捧了四只红匣子进来,摆在案上打开,里面全是金元宝,金光灿烂。公孙珞对鸨儿说:‘快,现在带我去见丹儿。’
鸨母真吓了一大跳,一是被金元宝,二是这位落难公子,竟是嫡派正宗王孙。
忙命人收起金元宝,带公孙珞上到后面一间小楼,一边说:‘脂凝……不不不……丹儿身子有些不爽,躺在床上歇息,王孙请自己进去吧。’
推开二楼房门,轻轻喊了一声:‘脂……丹儿姑娘,有位王爺要见你。’
自己退开出去,倒是王子雄,好奇心大起,跟上来,站在门边偷窥。
公孙珞觉得全身发软,直奔床前:‘丹儿,我的小丹儿,你的阿珞来了……对不住啊,哥来晚了……。’
‘丹儿’病得很重,迷迷糊糊,半昏半醒,听见唤她,勉强把眼睁开。
公孙珞一把把她抱起,几天不见,消瘦憔悴了许多,眼圈发黑,满面尘灰,公孙珞哭喊:‘丹儿……’‘丹儿’把他紧紧抱住:‘哥……你才来啊……’完全昏倒在公孙珞怀中。
房顶有一束光,正好射在床上,门口的王子雄看得清清楚楚。他跟吴王一起游乐,对美有特别的鉴赏力,见识过美女无数,此时心中一震:尽管憔悴,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岂止千金,简直是无价之宝。
正在这时,鸨儿在楼下喊:‘两位王爷,来了一位觚曹王爷,请你们出来。’
王子雄轻声明晰地说:‘阿珞,二王兄来了,出去看看。’
下楼时命鸨儿叫两个女人上去服侍,把公孙珞请下来,自己走了出来。
随即,两眼有些红肿的公孙珞也下来了。
这位新来的王爷,三十出头,身体高大肥胖,酒糟红鼻,高声嚷嚷:‘阿珞,你可是要割你二叔的靴腰子哦?’公孙珞心不在焉,说了声:‘二叔,你说什么?’却对旁边的鸨儿说:‘雇一辆有篷的马车来。’
觚曹王子甚不高兴,说:‘阿珞,人可是我先包下的,少正先生安排好了,我是来接人的,你怎么不讲个先来后到?二叔玩够了,自然会赏给你。’
珞这才明白过来,大声说:‘你说的是丹儿?放尊重些,她--是-我-的-妻-子!’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觚曹哈哈大笑:‘阿珞,真会玩笑,胡说些什么呀?她不过是个婊子……。’刷的一声,公孙珞从王子雄身边卫士身上拔出剑来,直指觚曹,脸色苍白,怒喝:‘你再说一次,我叫你血溅当地。’
王子觚曹的卫士也拔出剑来,气氛顿时紧张。
觚曹气得说不出话:‘你……你……你……。’
王子雄拦在中间,两边劝解。这时雇的马车来到,公孙珞把剑扔掉,上楼用一床薄被,把丹儿连头裹好,抱上马车,扬长而去。
觚曹下不来台,正要发作,想命令卫士拦阻,他身后一位年约四旬,三绺青须,面貌清癯的先生,师爷少正寅,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点了点头,面色和缓一些,干笑着对王子雄说:‘你看,阿珞真胡闹,得教训教训他。’
王子雄笑着帮衬说:‘是该教训,是该教训,二哥你到底有气量有见识。’
出门后王子雄回府,觚曹直奔王宫,求见父王。
公孙珞到家,把丹儿抱到内室床上,命两个女人进来侍候,准备梳洗更衣,想起那时在丹儿堡(松林堡)的甜蜜,不过是十多天前的事,如今丹儿被摧残成这样,几乎不认识,眼泪在虎目中打转,命令速传太医。
他温柔地唤着丹儿,‘丹儿’似醒非醒,紧紧搂住他不放,公孙珞说:‘小丹儿,没事了,这是我的家,是我们的家,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珞哥哥,你的丈夫。现在谁也伤害不了你了,哥会保护你的。’‘丹儿’泪如雨下,声音凝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 他的贴身卫士甄尹卯进来报告:‘公孙珞大人,大王命你立刻进宫。’
吴王夫差已经 56 岁,但身体像箭一样笔直,略显花白的头发胡须更增加他的威严,公孙珞进来,磕头后跪着,对他一贯慈祥的祖父,眼中却射出严厉的光:‘阿珞,听说你要娶一个娼妓为妻,简直胡闹,你就不顾王室尊严了吗?你给我马上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