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明水秀!清彻见底的、弯弯的、缓缓的、对每一块卵石每一片青苔、都留下柔软的抚摸的若耶溪啊!鸟语、花香、煦和的阳光、醺醺的微风,还有……十三四岁的少女,如花蕾、如初雪、如观音大士柳枝上欲滴未滴的甘露……那是两朵,天真的、鲜活的、在浣纱、在说笑、在相互泼水嬉戏……天上人间?人间天上?再自然不过,再平常不过。年年这样的山水,月月不同的花草,天天相似的生活。但此时的景色,却看呆了一位过客!
他,中等身材,容颜瘦削,唇上黑髭如漆,颔下微须墨染一般,乌发挽髻插一长簪,宝蓝长衫已经半旧,腰插一支带鞘匕首,身后站着一骑敲蹄昂首的骏马,负着薄薄一卷被褥,鼓鼓满满两个革囊,鞍旁一柄长剑。风尘仆仆,像一个普通的长途旅人,如果说有什么特殊,就是那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终于忍不住,牵马缓缓走到两位 浣纱姑娘下游,保持着让她们感到安全的距离。两位姑娘觉察到了,有些惊诧地看过来。他和悦地微笑,日光照着闪闪发光的雪白牙齿,说:‘两位姑娘,我是过路 人,在这里饮马休息吃点干粮,不会打搅你们吧?’两位姑娘相视而笑:‘哪里,客官太客气了,尽管请便。’高挑一点的,加了一句,‘这是我的溪水,就给你用一点儿吧。’说完顽皮地轻笑。
‘谢谢两位小姑娘。’他先把马身上东西连鞍完全卸下,拉到溪边饮水,又给它洗刷一番,打开一个马粮袋,喂了些豆麦,然后让它自在啃吃青草,在草地上打滚撒欢。一切妥当,这才用毛巾在溪水中洗脸擦手, 拿出一块大大的干净手绢铺在石上,从一个革囊中取出一块干粮一块咸菜一个铜杯,用杯装满溪水,腰间解下匕首,细细地把干粮和咸菜切成小块,用刀尖叉起,就着溪水,细嚼烂咽。他的一切动作,有一种说不出的有条有理、文雅从容。这人相当奇特,显得疲劳,而马却如此神骏,原来把马照顾得比自己周到得多。
两位姑娘看得有趣,丰腴一点的问:‘先生,你是一位官长吧?怎么吃得这样简单?’当时的越国,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国力增强,生活也大大改善了。这人说:‘姑娘,我在国王身边办事,其实算个商旅人家,每天要走很多路,所以吃得简单点,肉食很容易坏的,连我们国王还在卧薪尝胆呢。十几年前这一带非常贫穷,我带来优良的桑树苗和蚕种,在这里推广。你们看,现在满山桑树,户户养蚕,情况大不一样了。我是来看看产量,为国王收租税的。’高挑一点的姑娘惊讶地说:‘你是范将军?我们这里没人不知道你,不感激你。’这人笑说:‘我叫范蠡。大家生活好了一点,但国家仍不独立,还要努力啊,要把占领我们的吴国士兵赶出去。你们家住在苎 萝东村还是西村?’姑娘说:‘将军对我们这里很熟啊,连村名都知道。我家住在西村,她家住在东村。’
范蠡看了她一会,说:‘我知道了,你是村长的女儿小施施。’施施高兴得跳了起来,满脸红霞:‘将军,你怎么认识我?’范蠡:‘我八九年前来过一趟,就住在你家,那时 你还小呢。’施施:‘我记得那时有位官长,传授桑蚕技术,可没有胡子啊!’范蠡笑了:‘岁月不饶人,我也不知这胡子怎么长出来的。’施施:‘当将军是应该有胡子, 那才威武。你认识她吗?我的好朋友郑丹,家在东村。’范蠡说:‘对不住,因为东村水源好,是文种大夫领着种水稻的,所以我没去过。’郑丹问:‘文大夫来了吗?’范蠡:‘来了,大约正在你们村看水稻的生长情况,一会我去同他会合,一起到西村去。’施施高兴地说:‘将军,你们就住我家吧,我叫爸爸杀只老母鸡招待你们。’范蠡笑:‘谢了。’极有条理却非常迅速地收拾好东西,告别两位姑娘,牵马上路,然后跨马驰去。
两个姑娘非常高兴,施施说:‘咱们赶快把这点纱浣完,早点回家招待贵客,今晚你就住我家吧。’郑丹:‘好的。我看你很喜欢范将军啊,那我该喜欢文种大夫了,可我连他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两人又说笑打闹起来。这时,听见马蹄声,渐来渐近,郑丹奇怪地说:‘这条路行人很少,莫非是范将军回来了?’施施:‘不对,是两匹马的蹄声。’这时路上出现两骑,一看衣甲,竟是驻守的吴国凶蛮武士,更糟糕的是,显然两人都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