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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木正传 (3)

(2023-01-10 04:56:18) 下一个

第四章 名士尚清淡

荡木推崇魏晋风度,认为中国文化中最精髓、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魏晋风度。他欣赏魏晋名士的狷狂,更以魏晋名士自况。名士们饮酒、服药,荡木每天四五杯咖啡,三天一瓶红酒,两星期一瓶威士忌。但是,说他像魏晋名士最主要还是因为:他爱清谈。荡木从红色中国的深山老林走到万里之外的西方都市,从农村知青到美国博士再到加拿大IT公司高级白领,他的学历、阅历让他有清谈的资格,亦有清谈的足够谈资,而二十一世纪的互联网简直为名士清淡提供了绝佳的场所,他在论坛上,博古论今,中西结合,引经据典,音乐、电影、名车、美酒、人生哲学、社会政治、女人情爱,无所不谈,着实吸引了一批听众。

有网友问他,到底什么是魏晋风度?

他慨然而谈: “那为一杯酒放弃身后名的率真,闻美人殁而往吊之的坦荡,裸形体而法自然的放浪,一任狂澜既倒宠辱不惊的淡定,是处不拘小节的自然,处世维艰幽默对之的旷达。这一切的至情至性无不让我深深震撼和景仰。这就是魏晋风度。”

在他的眼里,清谈是“清”谈,也是 “轻” 谈和“亲”谈。“清”乃清寡,“轻”乃轻飘,“亲”乃私人,“清”谈无关得失,无关利害,因不以 “食肉縻”为生,所以可以姿情放肆而不负责任;“轻”谈并不承担起家国命运,无须严肃对待,“亲”谈并非以官方身份在大庭广众面前讲演,而是私下里闲聊,可以任思绪天马行空无所顾忌,如同酒酣耳热之际的信口开河,绝无贻笑大方之忧。

他念的是比较文学,却更爱哲学。西方哲学几千年的演变,到了叔本华、尼采才开一代风气,对个体至高无上价值的推崇、对人生短暂无常的形而上认识、对欲望感性的审美张扬等等,无不洋溢着魏晋风度。他尤其欣赏尼采,觉得西方名人中,最具魏晋名士风范的就属尼采。他说读尼采的文字时闻到了陶潜的菊花香;从宿醉不醒的阮籍身上,看到了尼采笔下金发碧眼的超人形象。他激动地问,“还有什么人生态度能比酒神精神更诗意化?还有什么哲学反省比日神精神更具理性?两千年之后,尼采的诗化哲学便是对魏晋名士诗意人生迟来的注解。”

关于魏晋名士风度的这番言论引来大家热情的讨论,线性同学愤愤地说,“你们这些文人痴迷茫然乱传误导!魏晋时期战乱多灾,那些名士胸无大志,独立特行,我行我素,喝酒纵歌,不问世事。那来的风度?活该被司马家族杀鸡骇猴!”

荡木以深厚的内力将这股逆流化为无形,“所以刀剑与笙歌永远并存于人类社会。巴菲特和索罗斯可以一起听歌剧,听完了再接着把对方往死里整。 ”

老农有点跟不上,叹气道,“太难跟你们喝到一壶了……”

线性同学嘿嘿两声,“俺们比较功利,实际些……不浪漫。 ” 

也有好学的女网友,被荡木的博学迷倒,积极参与讨论,一位说,“他们像不像如今国内的‘公知’?这些东西在文人惺惺相惜的圈圈或传统里,还是很有魅力的;但出了那个圈子,直面血淋林的现实,其魅力如何就众说纷纭了。中国的文化传统很灵活:出世可以治国平天下;避世可以逍遥谈风骨……”

荡木还是露出了他的里子,“ 风骨者,风是潇洒,骨是自立。骨为本,风为形。所以要有钱,无本钱则无硬骨头。”

另一位热衷政治的女网友说,“你有钱有尼采,天下你最硬。”

荡木不以为侮,他一本正经地说,要想诗意地栖居,当一名精神贵族必须得有物质基础,他并不讳言对金钱的追逐与热爱,没有金钱,如何能过他的名士生活呢。

 

第五章 续名士尚清淡

古代狷狂名士恃才放达、不拘小节、放浪形骸,今朝名士荡木醉生梦死、遗落世事、逍遥自足。

他爱音乐,听古典,喜欢贝多芬多过莫扎特;他迷尼采,也迷瓦格纳,他说《现代启示录》这部伟大的电影非常伟大地借用了瓦格纳的《女武神的骑行》。人类几千年的混沌,残忍,盲目,荣耀,英雄主义,疯狂,献身的狂热,自生自毁……,通通在那短短几分钟内,伴随着枪炮声和引擎轰鸣的雄壮音乐展现无遗,怪不得尼采会抛弃了上帝去追随瓦格纳呢。

他玩黑胶,“从书架上选择喜欢的唱片,轻轻地抽出精致的封套,用绒布擦拭两面,小心地摆到唱盘上,再缓缓地将唱针移到准确的位置。它的魅力就在于这一整套的欣赏过程,有如和心爱的女人享受烛光晚餐的约会,而不是匆匆了事的快餐。”

他说音乐无所谓听懂与否,要的是那种能够把你埋葬于其中的感觉。夜深人静的时候,端一杯单麦苏格兰威士忌听史坦·盖兹的爵士,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体验,你会对人生的许多事情释怀。老男人荡木温柔多情,听玛丽·霍普金斯演唱的《那些岁月》( THOSE WERE THE DAYS)会落泪。

他喜欢爵士,也喜欢雷鬼,他说如果酒是李白诗篇的灵魂,那么大麻就是雷鬼的灵魂,也许只有在大麻的作用下,才能真正捕捉到那种于一无所有中坦然自得的慵懒和目空一切的嬉戏。

听古典音乐的人一般都觉得高人一等,瞧不上流行音乐,但是荡木君不这样,他不但听时下的pops,连Hip-hop也听,他说,“我一直认为人生的最大乐趣在于能够自如地置身于两种极端的边缘。就这一点而言,利奥波德·斯托科夫斯基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鲍罗丁黑胶唱片和 David Guetta 今天的混音《One Love》 同样令我愉悦。”

 

爱音乐的人哪有不玩音响的呢,何况是荡木君这样的精神贵族,当代名士。

他在论坛上贴过一张改装过的汽车音响照片。汽车每个前门上还有三对音箱,后门上各有一对,车的kick panel里各有另外一对,所以整个车里有8组喇叭外加两个超低音喇叭。

刚开始有这个想法时,他与周围的人讨论,发烧友们说这是个愚蠢至极的想法。网上搜寻,也只有极个别的人用过两对而已。他去专门改装汽车音响的商店,把他的想法跟安装技师说了。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你疯了吧?”他们有两个理由认为荡木发疯了:其一,这不是老男人玩的玩具;其二,即便要玩,也不是这种玩法,因为喇叭的组合犯了发烧友们通常认为的大忌。

但是名士荡木怎么想?“我的耳朵长在我身上,我听音乐是为了愉悦我自己,哪怕全天下都认为这种设计愚蠢丑陋,只要我听着舒服,足也。”他说,在任何方面,任何事情上,对权威、共识、常理的挑战意识应当是我们血液中的红白血球,应当是我们骨髓中的精髓,它应当成为我们想都不用想的本能。

于是,在他的坚持下,他的车就改装成照片上那个样子,据他说,音响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听诸如瓦格纳的《女武神的骑行》等这种壮观的音乐时。看来,反众人之道而行之,并不一定会出错。

他开车去上班,向同事们展示他的音响,男同事们看到后一边大骂他“疯了”,一边津津有味的欣赏这非常规汽车音响。发烧友们鉴定过之后,也认为并没有听出“常识/专家”所断言的这种设计的弊端。不过他们仍然认为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情况下,花大钱如此一意孤行,实在是愚蠢疯狂。这些人说的一点不错。不过,荡木是尼采的信徒,而他们不是,他的所谓“反叛”只不过是人人想做,但因为种种现实考量的限制或制约而无法做成的事。

 

汽车,和音响系统一样,是男人们心爱的玩具,他们对车的迷恋程度不亚于对女人的迷恋。像荡木这样的当代名士、精神贵族,怎少得了香车宝马?

他爱跑车,但不玩速度,毕竟年龄大了,玩法不同,他喜欢乡下荒郊野外的土路,尤其是在湖区,有山有水有森林,小路曲曲弯弯,徜佯在山水之间,与速度和音乐相伴,尽享都市中难于得到的寂寥,很有孤身纵情山水的味道,非常惬意。常常一天连开十三四个小时,just for fun。

他说,“大道至简。喜欢车,读车,研究车,最后明白真正令人享受且狂喜的是在弯道上那种车人合一的感觉,那种想让它偏几分就偏几分,想让它跑多暴力就多暴力的颤栗,所以到最后只看重马力和操控,而忽略豪华和奢侈。”

他的网络好友老农常与他唱合,“车人合一啊,老哥真是同道人。嘿嘿,还有那屁股下传来的清晰的道路感。嘿嘿。”

荡木觉得车和女人一样,“与我们自己独特的生物信息紧密相联。虽然很多车美仑美奂,但我们或是漠不关心,或是看过就忘,或是远远欣赏,惟独有那么几部车,却是第一眼看过,就有了一种归属感,一种必须要拥有的强烈欲望,不同于‘女神’或‘路人’,散发‘我的女人’般的亲密。”试问各位男士,你们可曾有过荡木的这种体验?

一天晚上,老农在网上呼叫他,“荡木哥在吗? 刚才在加油站,碰一小鬼佬,开一辆你的370Z。 我跟他寒暄了一下,人家一再跟我强调,他那是Nismo。请问,这Nismo是何方神仙?看他那么郑重地声称,一定是不错的东西。同时人家把你那梦娘GTR 批得一钱不值。哈哈。”

荡木很快就上来了,他说,“NISMO 是 Nissan Motorsport International Limited 的缩写。NISMO 与 Nissan 等同于 AMG 与 Mercedes 或 M 之与 BMW。它是 Nissan 自己的tuning shop。NISMO 有不同的配置,如悬挂,排气管,甚至刹车,所以可以比stock car贵出很多。GT-R 和 Z 不是一个等级的。GT-R 是一个工程奇迹,Z只是个玩具罢了。就马力而言,它们是600HP与300+HP的差别。

有肉友插言道:“我不太懂跑车,但您这价位我会选择Boxster或者M3。”

荡木耐心地解释,“就豪华舒适以及品牌效应而言,Z 和 boxster/M3不可同日而语,就象GT-R 不及 911一样。但是Nissan 的理念是打造平民的超跑,所以其性能和操控并不差,价钱却便宜不少,是像我们这样的穷人的很好选择。” 

“GTR 对比的是911turbo。”老农在一旁道。“再说,价位没对准。Boxster或者M3,4万块能抱下地来? 这个价位的跑车,没有一个能比上370Z。”

“哦,受教了。”这位网友一抱拳,心悦诚服地离开了,剩下两位好基友继续侃他们的Nismo。

“银子和动力摆在那里,这个当然知道。”老农说,“但那家伙说FGTR 弯道上是歇忒。”

荡木说,“转弯半径大,据说是 Nissan(包括 Infiniti) 的通病。没试过高速转急弯,我有一年在高速匝道上撞墙后就收敛了。有一次同事邀我一起定个赛场玩一天,不过,他说保险是无效的。我想想还是算了。” 

“玩一天? 那可要老银子了,他太牛了。嘿嘿。谢谢你解释NISMO 。你去叫一台911 然后安排欧洲交货,就可以在宝师姐家的著名试车道上瞎奔。”老农看荡木心痒痒想玩跑道,给他出主意。

“那条赛道是世界上最有挑战性的赛道,丰田首席试车手当年试驾凌志超跑LFA时撞死在那条赛道上。”

港真,看他们聊跑车的前世今生,我虽然一窍不通,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用说,荡木也是个影迷,他对图像和声音的质量相当挑剔,从上面所说的汽车音响,便可猜想他家的家庭影院绝不会含糊。他只看蓝光碟,换言之,1980年代以前的电影基本不看,因为它们即便是放到蓝光碟上,音响效果和图像质量都要比此后的电影差很多。他说自己十分snobbish,虽然对图像和声音要求很高,可是,对电影本身的质量却不高,IMDB上得分6分以上就行了。我很难理解这种只重外表不重内容的影迷。

他说《卡萨布兰卡》是女人意淫的经典。意淫的女人是贪心的,贪心的女人一方面要求男人对自己怀有经久不变的纯情,另一方面又要求男人有能力保护自己于危难之际,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于是,不幸的男人一方面要超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以此来遂了女人轻盈飘逸的浪漫心愿;另一方面又必须廉耻全无,一头栽入俗世的污泥浊水之中,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勇气和决断甘心与臭鱼烂虾为伍,非如此而不能满足女人在现实世界中对安全,舒适和惬意的需求。

而男人意淫之极致非007系列电影莫属。人们以为邦德的形象是依据女人的喜好来打造的。荡木说,错,邦德所代表的,是男人自己对自己的理想,绝不是为了迎合女人,而是代表着男人的英雄主义精神,代表着男人对自由的渴望。邦德和一系列女人的故事,完美地诠释了男人的理想之最辉煌乐章。他不光不缺女人,关键在于跟女人们玩的全都是游戏。他以自由之身,和女人们玩着自由的浪漫游戏。这些女人不逼婚,不要钱,不要名份。她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为邦德赴汤蹈火,出生入死而在所不惜。电影制造出这样的邦德,实在无愧于男人意淫之极致!

至于他自己,他说,邦德只是个幻影罢了,决不敢以此为理想,但他夸赞电影《巴格西》,说这是他最喜欢的黑帮电影,无他,只因为男主人公的侠骨柔肠, 深爱自己的情人却迟迟不肯抛弃妻子,明知被情人骗了却甘愿将错就错,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徇情。我觉得,他在巴格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代的大理王爷段正淳的影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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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写得比上一篇更好看,特别是写车。
多伦多成功IT人士荡木是名士派,却也极为清醒。没有谋生的经济支撑,要被讥讽为“Loser”。所以荡木的魏晋风度是一种“显摆”,(毫无贬义),是他智慧兼努力得来的“魏晋风度”。
关于生存,想到王尔德,I don’t want to earn my living; I want to live.
齐二郎 回复 悄悄话 果然有了更新,这篇是读起来最慢的,也是显示老荡三围最立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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