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屋漏更遭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晚邵艾已经做好准备在中大附属肿瘤医院里和魏蓝一起守着昏迷不醒的方熠,却没想到那个平安夜的她,会是一个人在深圳一家医院度过的。那晚又出了什么事呢?
邵艾在来广州的路上已给还在珠海的闵康打电话道歉,解释今晚的情况。跟他说姑妈已经预备好平安夜餐,请他自己去姑妈家。而这之前闵康都还没见过姑妈的面,当然会觉得别扭,便辞掉了晚餐,并祝福方熠度过难关。
到了晚上六点半,邵艾接到珠海子公司秘书打来的电话,说邵艾姨父掌管的深圳子公司办公楼起火,火势挺猛的。是否有人员伤亡目前还不清楚,然而快到年末,通常会有人滞留加班。要是有爸爸、二叔或者于伯伯在,邵艾自是不必操心。可姨父这人靠不住,邵艾恐他处理不当。邵家这两年来已够多灾多难的了,丑事频繁见报,别又让媒体抓着把柄大做文章。
于是暂别了魏蓝,心急火燎地打车去深圳。今晚是平安夜,气温反常地暖和,路旁时不时能见到在彩灯下牵手驻足的青年情侣。唉,她邵艾今年才23岁啊,这是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
一个半钟头后到达深圳子公司,邵艾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远远望去,火已经熄了,大楼因停电黑漆漆的,看不出损失有多大,烘热的空气中还有细小的灰渣在飘舞。大部分消防车和救护车已经离开,楼的一侧留了两辆,以防后续爆炸或发现新的伤员。记者们在自顾自地拍摄、做介绍,还没注意到邵艾。姨父站在楼前,正在冲下属咆哮。
“没有责任人?我不管,必须找出责任人!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倒什么霉了最近……你去问问消防员,什么时候才让进楼啊?公司是有商业保险不假,可我办公桌上的电脑和重要文件要是毁了,他们赔得起吗?这么一弄,又不知要耽误多少生意……”
邵艾决定先找员工了解一下情况,再跟姨父交涉。一问,原来火源是存放维修工具的杂物间。据消防员说,每个房间与走廊都配有自动喷水装置,普通的火灾应当蔓延不起来。而这回是杂物间突然起火,并引发后续多次小规模爆炸,情形很像锂电池自燃。邵艾知道现如今有不少电动工具用的是锂电池,同一间屋的话,只需一个自燃,其产生的高温就足以引爆其他电池。
“一人重伤,三人轻伤,”员工说,“已经送去香洲人民医院抢救。”
邵艾心里咯噔一下,问:“通知伤者家属了吗?”
员工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姨父,“好像还没有。”
邵艾这个气啊!无论从良心还是企业形象的角度考虑,这时候不是应当先去关心伤员的安危?那家伙却只惦记着损失。
“你去给我叫辆车,”邵艾吩咐道,“我去医院瞅瞅,记得通知伤者家属。”
这时姨父刚好训完下属,邵艾便迎面走过去。自打三个月前在股东大会上当众撕破脸,二人之后还没碰过面。姨父烫头了,皮夹克敞着怀,乍见邵艾出现,翘起一只眉毛。
“呦,是大小姐,来得可真神速啊!该不会是你找人点的火吧?呵呵……也好,既然有大小姐坐镇,我可以回家歇着了。”
“你身为公司总经理,”邵艾神色僵硬地说,“公司发生任何事故,你都要负担责任。如果事发后不能全程在场并妥善处理,那我就十分有理由上报董事会,撤你的职……噢噢,忘了,现在我们家已经掌握了相对控股权,我爸一人就可以撤你的职。”
最后这句话像蝎子尾巴上的针扎到姨父的眼角下方。“那就赶紧的呀?我早干够了。我反正不姓邵,你们家也从来没拿我当自己人。”
“我姑父也不姓邵,”邵艾颤抖地说,“真希望你们三人中,最先被绑匪放回来的是他。”
邵艾本以为姑父离世的创痛已淡去,现在才意识到只是暂时被打了麻药。一朝揭开外面的纱布,底下依然是血淋淋一片嘶叫。姑父非自然死亡,也不是普通的意外。当时只顾着救人和悲痛去了,事发之后细细想来,有几处颇为阴森诡异。
姨父听到姑父被提起,面上闪过复杂的神色。邵艾没空跟他耽误,一旁的记者正围着某位公司高管询问火灾善后工作。邵艾走过去,冲记者们说:“大家有什么问题,我来回答。”
应付完记者,邵艾又赶去香洲人民医院安抚伤者家属。重伤那位还在抢救,一百公里之外的方熠也是生死未卜,而她却只能守在陌生人的房外。期间小心翼翼地给魏蓝去了个电话,没人接,不知是疲劳过度睡过去了还是方熠又出了新状况。
一直捱到凌晨五点,医生终于宣布重伤者脱离危险期。邵艾给伤者家属们留了名片,告诉他们如果对保险公司和邵氏深圳的补偿不满意的话,可以直接跟她联系。再返回广州,邵艾一进计程车就昏睡过去。记得父亲嘱咐过她,在外一个人坐陌生人开的车决不能睡着,可她挺不住了。
被司机叫醒时,车外天色已微亮,邵艾花了好几秒钟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一身狼藉的她爬出计程车,走进已经开启了忙碌周末的肿瘤医院。乘电梯上楼,方熠那间特护病房里竟然没人。邵艾去走廊里问护士,说病人正在进行大手术,结束后还会推回这间病房,请她在这里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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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厅长周五上午开会,下午接见刚强商讨阳明镇申请农产品展销中心一事。当然少不了要东南西北闲聊一阵,刚强离开省建设局的时候一看表,快到吃饭时间了。今晚吴俊肯定要陪他的新女友——已经不跟澳门那个倪霜来往了。吉吉又在外地拍戏。所以平安夜的晚饭刚强是一个人在大排档里吃的。邵艾既然请了闵康去姑妈家,他还不至于真去硬闯宴席,那会给姑妈以及整个邵家留下极为不好的印象。
刚强的计划是,饭后先去买些探望病人的礼物。他上回离开佛山走得急,没顾上去医院看方熠。邵艾既然答应明日陪他一整天,那他肯定要充分利用。而周日又得坐长途车回上陵镇,还就是今晚有空。于是买完礼物后,打车去肿瘤医院,差不多是在邵艾离开医院前往深圳火场的同一时刻到达。
说起来,从礼品店去肿瘤医院只要十来分钟,刚强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在车上迷糊过去,还做了个短梦。梦里的他回到五年前的圣诞,头天晚上刚和李舒涵在学生会组织的联谊活动上因为邵艾的缘故分手。早上起床后,刚强正在打开有生以来第一罐自己掏钱买的可乐,恰好听到方熠跟室友讲述昨晚在时代广场与邵艾共度圣诞并确定恋爱关系一事。
“刚强,你的手怎么流血了?”方熠站在他对面问到,随后走回自己的书桌,取来剪刀和创可贴。
因为需要包扎的是手指,方熠先用剪刀把创可贴一端剪短,随后撕开保护膜,将纱布部分对准刚强左手拇指上的伤口贴下去。口中问到:“刚强你是什么血型?”
“O型。”
“我也是O型呢。我一直觉得,咱俩很多方面都挺像的。”
“谁跟你像了?”刚强没好气地说,“你是独子,母亲是教授,从小要什么有什么。”
现在也是,好东西信手拈来。而他刚强呢,下一年的学费还要自己想办法。
“好,不像不像,”方熠笑着把脸贴过来,“你比我帅……”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刚强睁开眼,随即想起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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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艾一直等到中午,方熠才被推回病房,依然昏迷不醒,跟他一起回来的只有魏蓝。待护士离开后,邵艾悄声问魏蓝:“他怎么样?”
魏蓝先是有些困惑地看着邵艾,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哦,对了邵艾,你还不知道是吧?昨晚你离开后,方熠找到全相合的配型了,刚刚又做了一次移植手术。”
邵艾双手捂住嘴,以免自己叫出声来。“真的吗?怎么找到的?”估计是杨教授托人找的,邵艾那边如果有回应,她自己应当首先接到讯息。
魏蓝抬手指了一下桌上搁着的鲜花和礼品。“昨晚方熠有个老同学来看他,那人让护士顺便给他自己做了下检测。也真是巧了,居然就跟方熠是全相合,杨教授高兴得当场晕了过去。医生说,目前对于单倍型移植的病人来说,通常要过上一个阶段才能进行二次移植。可方熠居然找到了全配型,鉴于情况特殊,昨晚给方熠注射了一些药物,今早便手术了。”
同学?邵艾心想,她会不会也认识?“那个同学叫什么?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隔壁病房,手术时也被麻醉,杨教授和方爸在看着他。”
邵艾立刻赶去隔壁病房。进屋后就见病床上有只熊一样的东西在蠕动,一会儿伸下胳膊,一会儿打个哈欠。看到邵艾出现,脸上浮出一个智商欠费的笑容。床边站着疲惫不堪但满脸欣慰的方爸和杨教授,二人手足无措地想要做些什么。邵艾同两位长辈简单招呼后,告诉他们由她来看着刚强就好了。
刚强完全清醒后,才将自己昨天在计程车上做的那个回忆梦告诉邵艾。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邵艾觉得不可思议。他跟方熠哪里像了?一个南极,一个北极。当然,也许那些都是表象,两个男人都是有智慧、有能力、坚韧不拔的类型。无论志向与行为方式,从来都不受外人影响而改变。
刚强只是麻醉,清醒了便跟着邵艾去隔壁看望方熠。三个年轻人午饭后,请几天没合眼的二位长辈回中大教工宿舍休息,三人小声在病房聊天。
傍晚时分方熠苏醒过来,不知是身体状态好转,还是因为见到邵艾和刚强后心情愉快,眼睛似乎又像从前一般明亮。问清情况后向刚强致谢,然而!刚强这家伙又一次在不该开玩笑的时候开了个让邵艾火冒三丈的玩笑。
“喂,我看过美国人做的一个研究,”刚强压低声音冲方熠说。然而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两个女生不可能听不到。“你接受了我的造血干细胞之后,用不了几年,你的血液、体液里就都是我的DNA了。记住,——不许跟我老婆通奸啊!”
说到这里还特意扭头看了邵艾一眼。“到时候孩子是谁的都鉴定不出来。”
被臊成大红脸的邵艾差点儿把手中喝了半瓶子的矿泉水扔过去。这人、这人真是……
方熠听后咯咯地笑了,“你对那项研究的解读不是很准确。”
邵艾这时也想起那篇报道,是美国一个得了白血病的警察,自愿让研究人员在骨髓移植后跟踪自己身体各部分的DNA。研究结果里确实有“精液都是捐赠者DNA”这一条,但、但那人年纪不小了,化疗放疗的过程早已将他的精子全部杀死,不存在“替别人生孩子”的可能性。
正琢磨着呢,某位天生喜欢惹是生非的家伙又坐到她身边的长椅上。“喂,我听你妈说,你还偷偷搞了个内部悬赏。是套马来西亚价值四百万的房子,对不对?”
邵艾快速瞄了方熠和魏蓝一眼。她不想当着那二人提这件事,不过刚强既然说开了,也没法捂着了。“是的,你是想要钱还是要房子?”
“当然是要房子了!”刚强嬉皮笑脸地对她说,“不过,我只要一半。”
“什么房子?”方熠警醒地问。
“什么意思?”邵艾问刚强。
笑容越发无耻。“你呢,也不用除掉自己的名,就在你名后加上我的就可以了,算是咱俩的共同房产。将来可以一起去度假,你睡主卧,我睡客房。当然,你要是想有只大公仔搂在怀里,嘿嘿,嘿嘿……”
“原来我这么值钱,”方熠自言自语道。
邵艾点点头,故意表情严肃地冲身边人说:“也行。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马来西亚的房产每月要交各种地税、印花税,那套房子大概要交六七千人民币吧。既然是共同房产,是不是得咱俩平摊?”
“啥?”刚强的屁股在长椅上挪开一尺,愤愤不平地望着她,“每月养个房子要六七千?我、我的工资还不够……我说你这到底是有奖悬赏还是巨额诈骗、终身奴役?”
“哈哈哈哈……”方熠和魏蓝一同大笑。
邵艾低头笑了会儿。抬起头来时,望着刚强的眼睛说:“那就把房子卖了,盖养猪场吧。”
“养猪场?”
“你们上陵镇是不是还没有养猪场?我赞助你100头蓝塘猪,100头大花白,100头粤东黑,还有65头小耳花猪怎么样?你可以每天晚上搂一只睡觉,一年下来都不带重样的。”
病房里又是一阵哄笑。同时在养猪场盖好之前,有头小母猪被人提前搂进了怀里。
(上部完;43万字)
附1:关于刚强的这个梦,详见第22章《扛起你的情敌》,是我去年八月份写的。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定好今天的结局了,这期间还必须对大家的“拷问”守口如瓶,我太不容易了!嘿嘿,跟可可说过,平时剧透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其实在那一章回复读者评论里,我也做过暗示,不过那时候谁都不可能看出来啦:
附2:谢谢可可做的封面!
啊?上部完??高妹真坏,啥时候接着写? 不过上部结尾还是满欢乐的,我一直担心方熠,谢谢高妹还能让他笑到尾:))
也问菲儿和呱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