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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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情色】之夺命车祸(警世18+)

(2022-04-11 18:55:21) 下一个

“管蔚林,我想和你好好谈谈,”郑欣把冲好的茶水搁到电脑旁,用久已生疏的、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冲面前这个还算是她丈夫的人说。

不出所料,对着电脑的三十二岁男人眼皮在眨,口鼻在呼吸,手指还偶尔点一下鼠标。除此之外,是个聋子。死人。

郑欣的呼吸已从平稳的上下滑坡变为楼梯式的断续,最终成了长短不一、快慢不齐的电报码。“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就是想好好和你谈一次。过后我保证不再打扰你,行吗?看在认识十多年的份儿上……”

说到最后,发现最终还是不得不重演之前的每一次尝试——从心平气和、到委曲求全、到如泼妇一般的骂街。她真的不想这样!今天为了和在家写学术论文的他谈这一次,她特意请了半天假。自始至终她已在竭力避免走向那最后一步,可失败的终点已在近前。这是中了魔咒了吗?

“转码是吧?还是报CPA?”男人突然发话了,狠狠地点了几下鼠标,再用手指敲着对面的显示器,“看、看这个,都看到了?简历投出去了,考试也报名了,你满意了吧?出去。”

说完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前打开门,伸着略微颤抖的胳膊指着门外紧对着的厨房,“走吧,可以走了。走吧你!”

郑欣泣不成声。“我不是……我、我,我这次不是。你不想考就不考,我就是想、我想好好过日子。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别不理我蔚林,你——”

胳膊被男人粗鲁地拉起,几步后推出门口。“还过什么日子?还有脸提孩子,孩子出生后,吃过几顿安生饭了吗?尼玛一到吃饭你就啰嗦,一到吃饭你就啰嗦,这特么是吃饭还是审判?你孩子都给你吓出抑郁症了你知道吗?”

郑欣已经说不出话来,想辩解却只有“呃‘呃”无力的哭声。

“我特么每天都想死!你想转码你想考试自己去考啊?行,为了孩子,我忍了,好吧?以后别没事找事啊,听见了吧?就当我不存在。”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郑欣只觉自己是跪在大堂上的犯人,听上方的知府一拍惊堂木,下了拖出去斩首的死刑令。眼前回放在国内上大学时的初识、湖边携手漫步畅谈未来、一齐在美国做穷学生同甘共苦的日日夜夜,打死她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愣了片刻后,突然跑去厨房拎起菜刀——这把刀可有年月了,是他俩当年一同来美留学时,做贼一样藏在行李箱中背来的。好牌子!平时剁肉都怕磕坏了。

一刀劈在书房门上,门板咔嚓嚓碎了道缝,她知道他们的婚姻也无法再修补了。随后一脚踢开门。

“怎么啦,我平常说你说错了吗?”她歇斯底里地叫道,“整天嚷嚷复习,你复习了吗?当这么个低等会计,想我们娘俩一辈子喝西北风?”

“小声点,”男人声调不大,脸色却阴沉得可怕,“别给邻居听见,好吧?我这张老脸还要。”

“还有脸说邻居?谁家孩子这么大了还没自己的house?你整天不是上网就是看小电影,复习你个屁!”

“我看小电影?”男人无视她手中的刀,一步步逼近,“生了孩子之后,你每天不是累就是忙,找你干一次得求你一个星期,得看你心情。上床后死鱼一条,以为我多稀罕你?我忍着没呕出来。不干不干吧,反正也是凑乎。还小电影,我没出去叫鸡是我有良心——鸡都比你有敬业精神!”

男人最后这句话击碎了郑欣残存的幻想。她扔下刀,抓起手袋,跑了出去。还没到幼儿园放学时间,这个家她没法待了,她要先出去找个旅馆,待会儿把娃直接接过去。至于衣物什么的,明天再来取。

车上了高速。她记得机场附近的旅店比较便宜,选择也多。今后的路怎么走?不知道,但她要坚强,为了孩子她要好好地活着……

等等,前面就是机场的出口了,她还没变道。随意扫了眼倒后镜,变道。

“轰——”

车子离地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半后,摔下高架桥。天旋地转中她似乎看到了孩子在幼儿园等妈妈,别的小孩都被父母接走了,回家的饭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只有她的宝宝等不来妈妈,一直在望着门,眼巴巴地望着门。她看到远在大洋彼岸的父母守着月份牌,一天天地盼着她带外孙回家。

晚了,这一切都不再和她有关……

******

在明亮的花园里走了很久,她都还不能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可看看头顶的天空,清澈高远,日光明亮却不刺眼。周围五颜六色的花已超出人间画家的想象力。

花丛中坐的那人是上帝吗?虽然外形同现代社会的商界精英差不多,正对着部手提电脑愣神,但让人一望见他便有种双膝跪地的冲动。

“唉,我说郑欣啊,过来看看,”上帝冲她招手。

郑欣走过去,惴惴地瞅了眼电脑屏幕。一个男人抱着个小娃,跪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无声的哭着。小娃像是傻了,东张西望,又像在看妈妈去了哪里。确实是她的娃,但男人是管蔚林?这才多久,怎么头发有一半都白了。

“坐吧,”上帝指着一旁的藤椅,冲她说,“最近这些年,很流行这么种理论——世间本没有爱情,无非是荷尔蒙作祟,最后维持婚姻的是亲情和多年积累的感激——你同意吗?”

郑欣捂着脸哭了。她无权表态,她的婚姻、她短暂的一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我是这种理论忠实的反对者,”上帝说道,“因为据我的观察,不是爱情不存在,也不会在生活中磨灭,是男女这两种不同的生物对情感的需求完全不同。对女人来说,先要有感情才能谈别的。我病了你要照顾我,我郁闷了你要听我倾诉,遇到大事两人要三观一致,看星星看月亮过节要买礼物。”

“难道不是这样吗?”郑欣止住了抽泣。

“管蔚林郁闷的时候,需要你陪伴安慰吗?”

“他嫌我啰嗦,要我滚开。”

“就是了。大多数男人并不需要无休止的倾诉和相互理解,不信你看看男人们之间聊天都聊什么?政治、汽车、女人,哪有几个爷们儿凑堆儿互相吐槽的?正因为他们没有这种情感需要,也就不会想着主动去‘给’。在他们看来,跟你在床上搂搂抱抱、嘻嘻哈哈,这就是对你的爱护。可在女人看来呢?”

“在我看来,没有感情的性爱就是动物本能,”郑欣说。

“还没说实话啊,”上帝戏谑道,“你们觉得那是不尊重,是把女人当成宣泄对象,用完就扔。”

郑欣从未想过会和上帝聊起这个话题。“我其实也不是……最近这几年,他根本就懒得碰我。”

“为什么呀?你觉得他平日不听你啰嗦,好不容易低声下气来求你温存了,可逮着机会教训他了!殊不知,床,就是用来睡觉的地方。”

沉默。

“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重新开始吗?”

当然了,她无法想象几岁大的孩子没有妈妈。然而一想到还要继续每天那种令人窒息的生活,她就害怕。

上帝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啊?这、这能行吗?”

“我你都不信,你信谁啊?”说着,上帝让她起身,在她胸前和屁股上虚虚地各点了一下。

******

郑欣端着茶杯进了书房,尽量不去想刚刚在天堂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一次机会,再搞砸了,她对得起谁?

把茶杯搁在电脑桌上后,就转身离开了。然而刚进厨房她就大叫一声:“蟑螂,有蟑螂!”

她在厨房里跳着叫着:“蟑螂钻进我衣服里了!”

衣服一件件被扔到了地上,然而……

“不好了,蟑螂钻进我肉里了!”

她一丝不挂地冲进书房,爬到电脑桌上,大白胸对着男人。“蟑螂进肉里了!”

男人还是不想理她,然而最终忍不住瞅了她一眼,皱眉。“这什么东西?”把头凑到她胸前,“你、真的是纹身?你在身上纹了个蟑螂?恶不恶心?”

“不是啊,”郑欣无辜地摇着头,“真的是虫虫钻进肉里了。还有一只钻进屁股里,并且在门口留了三个字——大概是那只蟑螂的名字吧,姓管。”

说着响亮地拍了下自己的屁股,跳下桌子,没事人一样地回到厨房。穿好衣服,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始准备菜。

果然,一刻钟后男人从书房出来了,挨个儿打开橱柜,装模作样地找什么东西。郑欣忍着乐,装看不见,端着一碟水果朝客厅走去,故意把一个水果掉地上。

“哎呀水果掉地下了!”她躬身去捡,叫道。

“哎呀我撅着屁股在捡水果了!”她迟迟不起身,就这么撅着。

身后一阵劲风,男人一跃扑到她背后,一把将她的裤子连同内裤退下。“给我看看……什么呀!你还真把我的名字纹到屁股上了?”

“那你说我该纹谁的名字?”她不慌不忙地直起身,任由裤子退在脚下,“隔壁老王的吗?”

男人怔了一下,忽然做贼一样地四处张望了下,随即将她一把抱上餐桌。

“干嘛,在这儿?”她假装惊慌地问。

事实证明,餐桌太低,于是她被移上窗台。窗帘是敞着的,外面的太阳还没落山。

“别这样啊,”她推开他,“邻居都看见了,我这张老脸还要呢。”

“叫他们眼馋去!”男人一边卖力,一边信誓旦旦地说,“都怪我没用,这把年纪还住小黑屋。我下周就去考CPA,考不上就转码,到时候咱们想在哪儿弄在哪儿弄……”

郑欣望着男人背后熟悉的家居,却不敢肯定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如果她告诉别人她死过一次、又见过上帝,谁会信呢?所以没有人会知道,上帝刚刚在她耳边说的,是句什么话。

她只想朋友们都能明白——人世间最致命的,可不是车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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