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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延的感恩,惊世的秘密

(2021-11-21 17:32:50) 下一个

第191期    【科大瞬间2季 2021-11-22

顾问 775         

 

认识朋友Joan Forkner是在我到美国之初。

八十年代末,我三十出头抛家去国,远赴北美,再一次“插队2.0”——洋插队。当时感觉恰似孤鸿寒雁,征程有如“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壮烈,心中自然落寞。

我的栖息地是佛罗里达,这个暖冬候鸟之州,飞来了我这“六亲不认”、水土不服的太平洋彼岸“笨鸟”。初来乍到,语言是第一关。自己笨口笨舌,上课听不懂,又几乎开不了口,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哑巴,勉强咬牙顶锅住了下来。

仨月之后,由我在读的学校国际学生顾问牵线,我认识了Joan Forkner,一位七十多岁寡居的老太太。Joan在康州继承了父母的一个庄园,平时住在康州,每逢冬天就搬到佛罗里达,自己开车独自来回,属于美洲“候鸟族”。老太太生活上无忧,性格上开朗利落,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她为打发大把的空闲时间,在当地报纸上写专栏。就这样,她和我结成了“一帮一”对子,她帮助我练口语、学写作。

我们的一帮一活动一般在她的家里,开始只是严肃上课,久而久之,我们成为朋友。老太太开车带我周边转悠,了解风土人情。她爱做美国餐或意大利面,再加糕点、馅饼之类,伴饮白兰地;而我呢,只会用糖醋排骨作为回报。

她有儿有女,但儿女们都不在身边,她就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细心呵护。为此,她还特地去找我们系的学生顾问,结识我的老板。记得他们首次见面,她自我介绍说是我的“Guardian”(监护人),引得哄堂大笑。不过由于她是当地独有专栏的名撰稿人,系里也就对她开绿灯了。Joan对我的很多状况(包括导师评语)了若指掌,甚至在夏季她返回康州期间,她对我的“监护”仍然不放松。第一学期我选修了一门社会学课,她亲自开车载我去外地图书馆找资料(那时还没有互联网),并与我的任课老师解释我的英语表述纠结。

有一次我肾结石住院,她帮我到学校的录像室借教学带子(学校几乎每节课都留有磁带),然后把我接到自己家里调养,并且把VCR(录像机)搬到我床前,生怕我落下课程。肾结石手术后,由于我的学生保险涵盖有限,仍有6千刀的缺口,她带着我敲进(开)医院院长的办公室,解决了我的医疗费用问题。我毕业典礼上,她作为我们夫妇俩唯一的亲人,为我见证。

我曾问过她,为何对我这般好?她笑眯眯答道,她与我有缘。我似信非信,或者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是从小扎根我辈脑海的戒尺。她愈是神秘,我愈想追根求源找到答案。然而无论怎么追问,就是无果,或者说根本不得要领。终有一天,她被我磨烦了,才告诉我她一段与中国有缘的经历。

原来,上世纪40年代初她大学毕业后,和许多善良的美国人一样,Joan支持中国抗战。开始是筹钱寄药,为中国呼吁,为反法西斯呐喊。有一次听完宋ML在国会略带南方口音的演讲后,她毅然来到中国,亲身参与抗日大后方的援助工作。

宋三妹1942年20分钟美国国会演讲,游说美国政界支持中国抗日。

因一个偶然的机会,Joan成为宋氏姐妹基金会的秘书,直接在宋氏姐妹的手下工作。那时,三姐妹诸多政见不合,经常貌合神离,唯独这件事上群策群力、三位一体。

  

从左到右:二姐、大姐、三妹。

从左到右:大姐、三妹、二姐。

起初我猜想,Joan必定与某姐或某妹有瓜葛。三妹高傲,不太容易接近(另一位与她打过交道的老者也曾当面告诉过我),假如Joan受过三妹的夹板气,是可以想象的;况且大陆与台湾之间的长期隔阂,Joan对我这来自大陆的学生闭口不提三妹,也是可以理解的。可Joan却说,她在二姐身边工作。那么,Joan为何对二姐忌讳莫深,难道有难言之隐?

二姐年轻时

有一年的圣诞节,我与Joan对饮。兴许是酒精的作用,Joan终于向我解释说,当年基金会有封口约定。美国人实诚,她本来不打算说的,所以要求我听完故事后要保密,因为那时宋家三妹仍还在世。

话说20世纪40年代,正值二姐最舒心和大显身手的年代,其时也是她最妩媚多姿、姹紫嫣红的瞬间。孀居多年,她已走出了情感的阴霾,看上去依然年轻貌美的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势必刮起一阵旋风、引起一片骚乱,她的光彩折射出的关注与爱慕,如同她经意配饰的胸针一般艳丽夺目。不过,对多数仰慕者而言,不过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空思量罢了。

二姐年轻时

然而,有个胆大包天的美国小伙却偏偏不信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此公原是美国海军陆战队一名下级军官,不知为何放弃军籍,甘心来到基金会做义工。这个叫James(原谅不能全名)的小伙热情似火,义工做得一等一的一丝不苟,在基金会里很快脱颖而出,引人侧目,自然引起二姐的眷顾。James本性善良又坚毅,再加上年轻俊美、身材魁梧以及美国人天然幽默搞笑的性格,与二姐一来二往,暗暗好上了。尽管明面上俩人不能如胶似膝,但却暗通款曲、如痴如醉,俨然神雕侠侣般春满人间了。这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新鲜事,霎时在基金会成了公开的秘密。但是出了基金会,还是波澜不惊了许久。

本来谁也不愿捅破这层薄薄面纱;大家明白地下情“不说是个结,说了是个疤”,都只是默默地祈祷,希望他们能天长地久。此事若真能如此,那就阿弥陀佛。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美国人James不懂得中国有句成语叫“人言可畏”,他也不了解中国名女人有从一而终的桎梏。他以为只要你情我愿,就是两个人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他像孩子般满天欢喜,一点也不知道他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更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更有甚者,他有时还情不自禁地与好朋友分享细节。哪晓得,隔墙有耳,一位美国著名报纸的记者(具体报社、记者被Joan有意隐去)得悉此事,以最轰动的手笔抛出独家新闻——中国国母情窦再开、梅开二度啦.......

从左到右:三妹、大姐、三妹夫、二姐。

本来,民国最高当局忙于外辱并无暇顾及此事,又或者早就知晓但觉得二姐有此“牵挂”总比误入歧途强,于是睁一眼闭一眼,权当生活调剂。但美国媒体的突然爆料,把此事弄成国际绯闻,关乎国格,不得不管也不得不究。据说,当时还是统帅周围的智囊、军统、中统乃至陈家兄弟(党务老手)给出了综合意见:冷处理。于是,最高当局一边派人在美国辟谣,一面将James秘密逮捕。此事为二姐知晓后,她当然不允,歇斯底里地跑到委员长官邸要人。三妹和三妹夫拉不下绝情的脸,只好苦口婆心,劝说二姐消气、冷静、回头是岸,同时委派大姐与二姐周旋。

 

从左到右:三妹、大姐、二姐。

为啥是大姐出面?这里面除了大姐大的地位之外(三妹自己早就有把大姐当娘家的习惯),还有就是大姐与二姐都曾与国父擦出火花,姐妹俩同病相怜,固然好说话。不像三妹,一不小心就取代了二姐“第一夫人”的凤冠,简直是“既生亮、又生瑜”,令二姐心中意难平。况且,这种既是家事又是国事的差事,大姐一向拎得清——比如当年大姐本人离开孙先生的决断,也比如她曾在家中力排众议支持三妹嫁给老蒋的慧眼。

此刻,大姐给二姐的通牒是:要么断情,权当乌龙;否则,结局不堪设想。此时,美国方面也因为鉴于事态严重,业已辟谣,并决定回避,任由中方处理。

这次,二姐又一次首鼠两端,不得周全。上一次是陈炯明叛变、炮轰广州总统府。那次孙先生独自逃离,她成为事实上的诱饵,残留府中,历经两天两夜噩梦般的煎熬,幸有岭南大学校长钟荣光的协助,才终于被送到孙先生所在的军舰上团聚。受此惊吓,她不久便流产了,至此终身无后。据说她对孙失望至极,后来她对记者说了心里话:“我没有爱上他,我是远距离的英雄崇拜,一个浪漫女孩的念头……”虽有这样的想法,她还是患得患失地留在孙的身边。

于是,大姐再次发话了:“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回美国,因为只有在那边James才能活下去,这个才是硬道理。你想想,对他来说,这边和那边,孰天堂,孰地狱?”大姐不愧为大姐大,一语惊醒梦中人。二姐不得不挥泪剪断情缘,不吃不喝大哭了一场—— “错!错!错!”

 

从左到右:大姐、二姐、三妹。

最终,这个闯了祸的James改名换姓,被驱逐回了美国,他被要求发誓永远不提此事,否则必有大难。基金会所有人员也必须保密,不得泄漏半字。Joan和盘托出这一段情史,并千叮呤万嘱咐要我保密,答应在她的回忆录出版后解密。

斗转星移,大姐殁了,老蒋走了;接着小蒋没了,二姐作古了;再后来三妹也归主怀抱了。据说文g期间二姐曾有离开大陆之意,伟大领袖也同意。可临了二姐还是未走成,最后葬在上海的父母身边,不与国父同榻中山陵,想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二姐的一生,最后以“她是她自己”告白于天下。究其一生,褒贬各一,不去追溯。她是政治人物毋庸置疑,我猜想这是时代驱使,但也许她最终最想做的还是一个女人,一个自豆蔻年华起就终身有人呵护、有人疼爱的小女子。

从左到右:大姐、二姐、三妹。

然而命运弄人,她非得折腾不休,却又疏于驾驭,屡屡受挫,顾此失彼。三妹曾有此言:“二姐生性好强,一生每逢大事必糊涂,最终於国未尽忠,於民不称仁,於父母未尽孝,於夫妻未尽节,於亲朋未尽义,於大义未尽思,於天地无一敬,於暴君未进谏,於凶民未尽抚,可不悲哉!究其原因,皆因生性倔强,又得父母溺爱,自高而不学,见识浅短而好蘸大事,终至於众叛亲离,孤苦无依。上侮父母先祖,下愧多灾黎民。” 呜呼,鞭辟近里!

 

从左到右:大姐、二姐、三妹。

在和Joan 相处的日子里,每到感恩节,我们都一起聚会。对Joan,我从不把 “Joan,谢谢你!” 挂在嘴边。老美“Thanks”出口习惯,而我则认为发自内心的谢意不能简单地用一般套语”Thank you”来表达,可偏偏又找不到天工人代之术。如今感恩节将至,我想起了Joan的种种往事。想起与她饮酒聊天,海阔天空;想起她生性好运动,八十岁时还邀我们一起在湖里游泳;想起她一直关注我的英文写作,常常电话或写信联系;想起她告诉我们她新交了男友,我们为她欣喜,期盼她安享晚年......

十年前去送儿子读大学的路上,我曾打电话问候Joan,问她的回忆录写的怎样了。她问:“你是谁呀?” 我答:“我是XX。” 她说:“噢,XX,你不是在读学位吗?”

时至今日,好久没能与Joan联系了,老人家还好吗?

这些年,坊间乃至媒体都有关于二姐异国姐弟恋曲的传闻,这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权衡许久,我写下此文,作为对Joan的一份感恩与纪念,并将一份残缺、珍贵的史料披露。也许不太讲规矩,又或政治不太正确。但愿少一点口水,多一份从容,视我对Joan的美好回忆以及视二姐的爱情故事,均为人性中最真实的情感,保存于记忆中。

 

 

1997年香港电影《宋家皇朝》海报。从左到右,杨紫琼饰演大姐,张曼玉饰演二姐,邬君梅饰演三妹

 

祝科大校友们感恩节快乐!

 

 

编辑:许赞华,理实

排版: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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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4)
评论
小皮匠 回复 悄悄话 编得不错,反正死无对证,如果有一张Joan 和宋的合影.或者在中国期间的基金会的照片.或者当年小报的信息,或许增加可信度?另外,老太的回忆录在哪里可见?
F-U 回复 悄悄话 其实那有什么,人性而已。宋后来在大陆也与秘书有私情,中央机关的都知道,据说那才是死后没与孙中山葬一起的原因。
快乐红宝石19 回复 悄悄话 你是非常幸运的,在来美初期能够得到Joan 的帮助!感恩!
新中美 回复 悄悄话 没解释她为什么对中国人友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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