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的帖子提到被称为现代基因学之父的孟德尔(Gregor Mendel),说他是个和尚——我呢,不仅知道他是和尚,还多少了解一点他在的修道院的那个城市BRNO,今天有空,多聊几句。
我刚出过国的时候,是直接发到大学里工作的,接手的是一个同事搞了3年多的项目。简单说,就是对一个模型实现数值模拟。公式是跟我们组合作的一个前辈提出来的,相关的理论文章发了一版又一版,各种推演已很完备——只是模拟的结果一直不好——不好到不可能拿出来发表。那个同事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着,大家一次又一次讨论,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来了嘛,正好扔给我——这个全世界一样的,无论学术界还是工业界,新人总是要接别人的烂摊子,除非你是铃着尚方宝剑出场——我哪有那个本事?!
先是代码读一遍——这个幼儿园水平——比这长的复杂的我见得多了(当然也很难啊,我写的,别人也说读不懂,大家互相不买账,业界心口不宣的秘密是,买账那种,不是常态,一定有问题!)。
怎么试都觉得没问题。
我是很信任那个同行权威前辈的——当时年轻啊,也不敢质疑。后来实在是没有头绪,拿出他的公式来,细读。一行一行推——居然发现了一个他积分变换过程中错误!
当天我们俩邮件反复,多了不敢说,几十次肯定有了(还没有TEAMS这种实时的)——他最后也没有承认我对,只是说,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试试吧!
试试的结果,当然很好——文章很快发表,我是第一个受益者——今天看,那是我第一次自己觉得可以拿出来的不那么幼稚的东西。
我后来给做过这件事的那个同事解释,他因为比较心平气和嘛,很容易就接受了,最后看我半天,说,你哪里学的这么好的数学呢?
没有啊,我完全没有学得很好——起码以前从来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过,我只是把学过的东西,老老实实用上了而已——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为什么说到这个?
我的那个同行前辈,是捷克人,他在的大学,就是BRNO,因为他够厉害,我们老板每年特聘他一个月到我们这里做访问学者——人家是不肯专职过来的,BRNO城市更大一点,更有名一点。,其实我原来跟他一点都不熟(毫无疑问是他根本看不见我),自打那次大战之后,每次他来跟着我们组一起开例会,如果坐我旁边,说到兴奋处,会侧身重重地拍我——我说重呢,一点不夸张,他身高绝对超过2米。
每个人的江湖,都要自己闯。
BRNO是捷克第二大城市,Mendel在的St. Thomas 修道院位于BRNO市中心,属于Augustinian Orden。 超过700年的修道院才有资格进入Orden组,和它相对应的是Kongregationen,17世纪之后才出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神仙也逃不掉论资排辈。Augustinian Orden是1244年成立于TOSKANA地区罗马天主教的教区联合会,遵循Augustine教规。Orden有很多种,比如Ritterorden(骑士派),Bettelorden(穷人派)——中文是我直译的,我感觉跟大家熟悉的的少林武当派的差别差不多,大家都习武(念经),不过侧重点还是多少有点不一样。
Toskana,是我心目中的天堂。
每年夏天,有机会都会带孩子们在那里租个小房子住一到两个星期,白天在田野里乱跑,晚上静听角落里的秋虫呢喃——整个世界都不见了。
出身农家,被形容是“小小个子,长着一张严肃的脸”。1843年, 21岁的Mendel开始了在St. Thomas 修道院的的生活——原因很简单,为了完成不用付费的学业。之前的头三年的Olmütz大学生活,他一直挣扎在经济困窘之中。
在St. Thomas, Mendel以充满好奇心和有一双灵巧的手著称,并没有对必修的神学课表现出很大兴趣,修道院不过提供了他食宿和继续学习的机会. 在受戒仪式上,Johann Mendel被正式更名为Gregor Johann Mandel。
1848年,Mendel开始做教区牧师,不过这份工作对笨嘴笨舌行动迟缓的Mendel似乎并不合适——他被抱怨讲道时完全没有激情,不能吸引民众。当他知道本地中学对数学,自然科学和希腊文的教师有空缺的时候马上申请了——之所以能拿到,不排除的原因是他的推荐人是修道院院长。
学校尽管聘了他,但是当发现他完全没受过教师培训的时候,要求他补一个自然科学的教师职称考试,在Brno的笔试这个家伙就没通过——不死心,赶到维也纳参加生物方面口试,希望能找点分回来,结果更糟。
当被要求描述哺乳动物分类的时候,他获得的评价是“完全胡说八道…把袋鼠和河狸放在一起,猪和大象放在一起…技术术语一踏糊涂,只会用德语口语说动物的名字…”
1850年8月份,Mendel带着伤心的成绩回到BRNO,继续种他的豌豆——在之前,他已经种了三年。包括从附近农庄要来的种子,他总共有34种菌株。Mendel把菌株按照种子的颜色,质地,花色,花的位置,豆荚颜色,豆荚形状,植株高度这几个指标严格分类,进行杂交和完全纯种培育实验。
为了便于区分,Mendel只进行两种不同豌豆的杂交。“The history of the evolutionof organic forms”,他写道。
其他同修的和尚是否注意到Mendel的实验这件事,没有文字记载,有记载的是,当Mendel试图在自己的房间里养白老鼠和灰老鼠并观察它们杂交的时候,终于受到修道院院长的警告——即便是对一心求学的Augustine教派,在当时养老鼠来做实验也是在太荒唐了。
但是,在外墙边种豌豆,还是可以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
杂交的结果?
第二代,仅显示父母一方的特征(高或矮,紫花或黄花),但是到第三代,变得比较混乱,比如第二代的高和高的植株混交,很有可能出现矮的植株——基因隔代变显性。
最后,在花园里,Mendel总共种了28000颗植物,记录了40000种花和,近400000粒种子。
完成这个工作量,需要的,不仅是勇气。
我一直,很不喜欢中国人对自己的“勤劳,聪明”这一类的评价。没谁比谁是真聪明多少的,人和人之间差的,完全是聪明以外的东西。
壮志未酬的Mendel明白,如果想做教师的话,在修道院受的教育是远远不够的,还是没忍住申请了维也纳大学,仍旧是修道院院长推荐——你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但是直接老板能讨好还是要讨好一下。1851年冬季,Mendel终于开始在维也纳大学的生活,主修生物学。
Mendel在维也纳大学的Mentor也是他的物理课老师Christian Doppler——就是提出多普勒效应的那个——当观测者与波源发生相对运动时,所接收的波的频率会发生变化。多普勒效应后来被广泛应用于天文学,气象学,医学和日常生活的诸多方面。
今天,奥地利最著名的研究机构,就是用Christian Doppler的名字命名的——CD Labor,和德国的马普所(Max-Plank Institut)齐名。
我有幸,和这两个研究所都打过交道,得以见识什么叫科学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