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对孩子的爱一般被认为是天然的,就像大鸟辛勤喂小鸟,南极的公企鹅几个月不进食在大风雪中孵一个蛋。好像上帝在给予人选择善恶的自由意志的同时,也把选择是否爱孩子的自由意志一块儿给了。就像少数人选择了恶一样,也有少数人选择了不爱孩子。一个孩子如果降生于这样的父或母,就开始了一个不幸的人生。今天的真实故事讲的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的不幸而曲折的命运。
故事发生在新墨西哥州的洪多(HONDO)。洪多是个小镇,知道的人不多。如果说起传说中外星人坠落的罗斯威尔,大家就知道是哪里了。洪多紧靠罗斯威尔,在罗斯威尔的东面。
有一个著名的电视记者山姆·唐纳森(Sam Donaldson)在洪多拥有一个牧场,查韦斯峡谷牧场(Chavez Canyon Ranch)。这是一个很大的牧场,有农场,有马厩,作物仓库,里面建有给雇工居住的房子,还有一座给牧场经理的家庭房子。
2001年,唐纳森雇了保罗·波西(Paul Posey)当牧场经理。保罗一家在管理牧场的同时,还在苜蓿农场工作。
2004年7月6号,唐纳森在结束了一次家庭野餐活动后,决定在牧场停一下,去看看保罗。因为前一天,唐纳森给保罗打电话,没人接。这很不寻常。
唐纳森看到保罗的房子里外有很多血迹。立刻报警。
警长罗伯特·谢泼德(Robert Shepperd)赶到牧场。从大量的血迹上看,是出了大案子了。整个牧场的居住区,看不见一个人。保罗一家人都失去了踪影。
罗伯特让刑侦技术人员来勘察这个神秘的现场。可是刑侦技术人员需要4个小时才能到达牧场。
罗伯特自己先在周围检查。他发现房子前有新的反铲车印,顺着反铲车印,他来到一处堆积牛马粪的地方。大群的苍蝇围在那里飞舞。
很快,罗伯特在粪堆里发现了几具尸体。这就确定了,失踪的人们是被杀了。
刑侦技术人员到达查韦斯峡谷牧场时,天已经黑了。大家决定明天再开始工作。
7月7号一大清早,刑侦技术人员开始工作。
一队人在房子里勘察,确定有两个案发现场。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厨房。
一队人在粪堆勘察。确定死者有三人,是保罗,保罗的妻子琪昂(Tryone),保罗的继女儿马里利亚(Marilea),马里利亚是琪昂前一段婚姻的女儿。三人都是被枪击身亡。
保罗还有个14岁的儿子科迪(Cody),失去了踪影。
有一个亲戚向警察报告,科迪在5英里外一个朋友家玩。
阿尔伯克基市警察局的警官谢泼德和特工梅丽莎·阿姆斯特朗(Melissa Armstrong)开车去向科迪了解情况。他可是牧场大屠杀的唯一幸存者。
警察们见到科迪时,科迪声称他什么情况也不了解。科迪被带到位于鲁伊多索(Ruidoso)的家庭与青少年部,将对他再次讯问。
在家庭与青少年部,一开始,科迪还是说什么都不知道。在警察的逼问下,科迪很快就承认了,是他干的。
下面是当时的录像中的对话。
警察1:你眼睛里有眼泪。我得知道为什么?
警察2:你到底干了什么,科迪?
科迪:我开枪打他。我已经受够了,他一直是在打我,朝我喊叫,尖叫。不停打我。我无法再忍受了。
警察1:那你就干了什么?
科迪:我想摆脱他
警察2:怎么摆脱?
科迪:让他从这个地球消失,因为在这儿没有他我会更好。
警察1:那你就干了什么?
科迪:我开枪打他。
警察从科迪口中,以及从镇上其他人那里,了解了保罗一家的情况和这场大屠杀的来龙去脉。
科迪的父亲保罗刚过18岁就和卡拉·克莱斯(Carla Clees)结婚,有了科迪。由于保罗持续暴力虐待克莱斯,俩人很快离婚。克莱斯入伍进入海军。保罗获得科迪的抚养权。
保罗与桑德拉(Sandra)结婚。科迪很喜欢他的后母桑德拉。桑德拉是一位很好的继母,她尽力保护科迪免受他父亲的伤害。桑德拉觉得保罗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儿子科迪,尽管科迪只是一个5,6岁的小孩子,所以,桑德拉很担心保罗会伤害科迪到什么程度。由于保罗,科迪没有童年,保罗永远给科迪设定超高的标准,无论科迪怎么努力做,永远都是不够好。
保罗与桑德拉的婚姻持续时间也不长。保罗与桑德拉离婚后,科迪还与他的继母保持联系。
保罗第三次结婚,妻子是琪昂,还带来一个女儿马里利亚。
科迪与他的新继母却无法相处好,就像水和油无法相容,而且总有争执。琪昂总是用言语虐待科迪,对科迪的一切举止都无法忍受。作为一个孩子,科迪也有暴躁的时候,但科迪不是个坏孩子。
命运就是这么作弄科迪。科迪经历了三个母亲,一个生母,两个继母。两位对科迪好的母亲,无法与科迪的父亲相处。一位对科迪不好的,却与科迪的父亲相处的很好。
科迪10岁那年,科迪的生母克莱斯与一位海军军官结婚。科迪要求去与生母生活。科迪如愿以偿,回到生母身边。科迪的噩梦终于过去了。
然而,命运更加残酷地作弄科迪。科迪仅仅快乐地与生母继父生活了三个月,一家三口一起经历了车祸,母亲克莱斯去世。生父保罗来要回科迪。
科迪乞求他的继父,不要把他送回给他生父。他的继父也可怜他,也努力争取去获得科迪的抚养权。
我们总以为,亲情是最大的,似乎是亲人就有感情,所以叫“亲情”。但在这个真实例子中,科迪与他的继父只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他们就有了真正的父子情。而科迪的生父,却从来没有给科迪任何父子情。
遗憾的是,政府相关部门的人和我们这些凡人一样,以为亲情最大,不考虑孩子自己的意愿,自以为是地替孩子做主。科迪的继父争不过科迪的生父。科迪又回到了噩梦中。
科迪这个10岁的孩子,在牧场要做连成人都难吃得消的苦工。长时间在烈日下干活,不给水和食物。
一开始,科迪和他这个异父异母的姐姐马里利亚相处的还挺好。时间长了,科迪发现,父亲和继母贿赂马里利亚,让她在学校监视他。这使他感到在这个家,自己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在这个家庭之外,科迪却是个人人喜欢的孩子,邻居们,学校的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他。他有礼貌,乐于助人。人们喜欢称赞科迪做事干的好,是“枪之子(son of gun)”,是夸赞鼓励人的俚语。
但科迪的父亲严格限制他与外人交往。科迪上学之外的所有时间都必须在牧场干活。
科迪也曾向老师和辅导员反映自己受到的虐待。学校很重视,老师和辅导员去家访。但保罗说是管教孩子,严格管教是为孩子好。
到2004年夏天,科迪14岁了,长期的虐待已经让科迪到了忍耐的极限。关键的转折点发生在独立日的那个周末。
7月4日那天晚上,科迪被叫进父母的卧室。他父亲穿着短裤,站在床边。他的继母躺在床上,光着的身子上盖着被单。父亲命令科迪上床去,与继母进行性关系。父亲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没问题。
科迪拒绝了。这是科迪第一次对父亲说不。父亲火冒三丈,拿烙铁烫科迪。科迪仍然拒不从命。
第二天,7月5日,星期一,早上,科迪又开始了在马厩的繁重工作。保罗因为前一晚科迪拒绝他的命令,耿耿于怀,来找科迪的麻烦。保罗大骂科迪干活太慢。骂着骂着,几个耳光打的科迪眼冒金星。打完骂完,保罗走了。
然而,这一刻,科迪终于崩溃了。他知道马里利亚骑马时带着手枪。他跑到农作物仓库,马鞍放在那里。也是合该有事,手枪还插在马鞍套上,还装满子弹。
科迪取出手枪,跑进房子,继母坐在椅子上。科迪连开两枪,击毙继母。科迪知道枪声会引来父亲。他转身持枪等待。果然,父亲嚷嚷着跑进来。科迪又是连开两枪,击毙父亲。科迪走到厨房,等待马里利亚。听到枪声的马里利亚也跑进来,也被科迪两枪击毙。
科迪枪杀了三人之后,才想到应该做点什么,总不能就让三具尸体在那里躺着。首先,他开了反铲车,想挖个大坑把三具尸体埋了。但挖坑不成功。那个大粪堆倒是容易挖,于是他就把尸体埋在粪堆里。然后,他又把枪藏起来。他觉得这就做完该做的了。他跑去找同学朋友玩去了。
他玩的很开心,和朋友们钓鱼,游泳,打球。他非常轻松自在。他觉得真正自由了。他一点儿也没有犯了大案后的紧张不安。
然而,案子交到检方手里,检方要让他彻底失去自由。杀了三个人,三个无期,就没有假释的可能了。检察官戴安娜·玛特威克(Diana Martwick)认为这是个板上钉钉的案子,科迪把所有作案细节全都交代了,证据也确凿。
科迪的辩护律师加里·米切尔(Gary Mitchell)和助手蒂姆·罗斯(Tim Rose)希望以精神伤害的理由为科迪脱罪。为此,加里让洪多镇上的各类居民上法庭作证。
来听听其中一些证词。
斯利姆·布里顿(Slim Britton)是洪多镇上的一个牧场主。
斯利姆:其实,大部分虐待都是发生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工人们去工作了。有一次,保罗没看到我。科迪做完工回来,骑在马上,在路上走。保罗骑马从坡上跑下来,冲到科迪身后,保罗手上拿着绳套,抡圆了,狠狠抽在科迪背后,嘴里还骂:“滚开马道,你个小蠢杂种!”。科迪被打的差点掉下马来。
许多老师也出庭作证,力挺科迪。他们告诉法庭,科迪是个好学生,在课堂表现很好,很投入。他特别想参加课外活动,打篮球啊什么的。可是,只要他父亲的卡车一出现,科迪吓的赶紧停止一切,跑去卡车,跳上卡车。
艾米丽·纳特(Emily Nutt)是其中一位老师。
艾米丽:保罗对他非常非常严厉。保罗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要看科迪一眼,那无论科迪在做什么,比如在和朋友谈笑,科迪都会马上离开他的朋友,走到一边,自己站着,而且是低着头。
科迪是被当作一个需要随时随地受惩罚的孩子,那么,他们是如何对待女儿的呢?
辩护律师加里:你曾经见过保罗或琪昂显示对科迪有任何感情吗?
艾米丽:没有,先生,从来没有。
辩护律师加里:任何爱的感情?
艾米丽:没有,先生,从来没有。
辩护律师加里:你是否看到保罗和琪昂对待马里利亚与对待科迪有什么不同?
艾米丽:非常明显的不同。世界上的鼓励都给了马里利亚。他们随时随地都在爱着她,爱抚她,拥抱她,告诉她,她是多么优秀的学生,她是多么的美好,她是多么的美丽漂亮。他们对待俩个孩子有巨大的反差。
辩方让科迪自己坐上证人席。
科迪:挨打,挨骂,打耳光,用东西打,拳头打,用各种东西打,我越长大,打的越厉害。
辩护律师加里:哦
科迪:在我12岁时,打屁股停止了,不再是抽出皮带打屁股,而是抽出皮带抽打,鞭打。我越来越多被用拳头揍,打耳光,用板子打,用石块打,用铲子打,拿到什么就用什么打。
辩方证人的证词让法庭充满了对科迪的同情,包括陪审团。
检察官戴安娜指出,这对死者不公平,因为他们已经被被告杀死,无法站出来为自己辩护。
法官詹姆斯·韦伦伯爵(James Waylon Counts)宣读陪审团的结论:
“我们发现科迪·波西一项自主杀人罪名成立,正如被指控的。我们发现科迪·波西两项二级谋杀罪名成立,正如被指控的。”
辩方律师的脱罪希望破灭了。虽然陪审团同情科迪,但他毕竟杀了三个人。
下一步是量刑。根据新墨西哥州法律,未满15岁的被告在被定罪之后,量刑之前,要举行一个特殊听证会,以帮助法官决定是按成年人量刑,还是以未成年人量刑。
辩护律师请了心理学专家到听证会,解释科迪的犯罪心理。
听证会结束后,法官詹姆斯宣读他的裁决:
“本法庭裁决如下:该孩子交由家庭和青少年部监管,直到21岁。”
听到这个宣判,辩护律师加里告诉科迪,你被按未成年人量刑了,这已经是最高量刑了。法庭里旁听的人喜气洋洋,互相祝贺。消息传到围在法院外面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汽车喇叭响成一片,以示庆祝。
科迪被押解出来时,人群居然响起掌声。有人大喊:感觉怎么样,科迪?
科迪钻进警车前向人群喊,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每一个人。
有记者拦住辩护律师加里采访,加里说,这是整个社区的努力为科迪辩护。这很少见,我的职业生涯中,我打了很多场官司,没有像这样的。整个社区都想帮科迪。你要报导科迪的故事,那就是,这个孩子过去一直没有任何机会,现在这个社区决定要给他一个机会。
在科迪20岁时,家庭和青少年部准备把科迪释放到一个半监管的地方。检察官戴安娜提出,应该先进行心理评估。于是家庭和青少年部放弃这个计划,改请心理学家对科迪进行评估。
2010年10月,在科迪21岁生日,他被释放了。
释放后,科迪加入了泰坦队(Titans),新墨西哥州的小联盟橄榄球队。如果你看过这支球队的比赛,说不定你见过科迪,对这位83号球员有印象吗?